《被迫走上种田道路》嘉彤

16、夜路

　　桂若华望着前面，一片茫茫的黑色，似化不开的浓墨，夜里很安静，虫鸣鸟叫声都听得格外清晰，山风掠过树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有野兽在上面奔跑。她的手心里都是汗，汗毛都倒竖起来。
　　就在这时，春生伸过手抓住了她的手，温暖的手心将她冰凉的手掌握在当中，他对她道：“别怕，有我。”
　　桂若华的心陡然变得安定许多，她紧紧抓着春生的胳膊，他像是个巨大的保护伞，将她保护在伞下。春生知道她害怕，有话没话地找她说话：“你看月亮真圆。”
　　桂若华抬头看了看月亮，果真是又大又圆，银盆一般挂在天宇，她一时兴起念起了小时候学过的诗：“少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未料道一旁的春生却接着念道：“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
　　桂若华吃了一惊，“春生，你会念诗？”
　　春生也吃了一惊，挠着头想不明白：“我怎么会知道？”
　　桂若华望着他道：“春生，你兴许是什么人家的人，只是不小心遭了难，什么都不大记得了。”
　　春生皱起眉头沉思了片刻后道：“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就记得我一直在这里生活。有时候好像模模糊糊有点影子，但是记不清楚，这两句诗也不是我想到的，很自然地从我脑子里面跑出来的。”
　　桂若华道：“我小时候每年过中秋节，都要背不同的诗应景，你大概也是如此，所以这才记得牢吧。你不要急，说不定慢慢会想起来。”
　　春生想了想道：“也有可能。”又笑道：“今日之前我都不大会说话了，现在却可以念诗。”
　　桂若华笑道：“真是进步神速，今日看你拉客，口齿伶俐，一点也不结巴了。”
　　春生亦笑：“好久没有和人说过话，口生得紧，见你之后，方才想起自己不是一只野兽，也可以说人言人语。”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起白日里种种好笑之事，桂若华渐渐将那害怕的心思丢了。
　　春生见她不再害怕，捡着话逗她说，先是问她茶的事，问起采摘、炒制的种种要点，桂若华都侃侃而谈。春生又问道：“那白日里张老板问你说的药方又是什么？你是大夫吗？”
　　桂若华摇着头道：“不是，我家是开药茶铺的，和那种纯卖茶叶的店铺不一样，我家还卖些药，只是这些药和一般生药铺不一样。”
　　春生好奇道：“有何不同？”
　　桂若华道 ：“我家是开的药茶方子，不是煎做汤药喝下的，而是代为茶饮，每日饮用，可以养身健体，祛除疾病。”
　　春生听得有趣：“是这样的。”
　　桂若华点头道：“茶叶是一味好药，可以用来治病，药茶虽不是药，但是它既不像汤药这般难以下咽，也有治病的功效，甚是方便。”
　　春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桂若华笑道：“这些方子也并非我们胡编乱造，乃是根据唐时陈藏器的医书《本草拾遗》来开的，此书药方甚多，效果也不错。我们桂家多年来经营药茶铺，全赖此书。”
　　两人正说着话，忽而灯笼里面的蜡烛灭了，四周顿时陷入漆黑，桂若华当即慌了神，吓得哆嗦嗦嗦地抱着春生的胳膊不敢松手。
　　春生被她勒得太紧，拖不出手，出声安慰她道：“你看前面。”
　　桂若华不敢抬头，春生又道：“有月光呢，别怕。”
　　桂若华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前方，月光清亮，落在起伏的山林上，像洒在山林上的白糖，薄薄的一层，既软又甜。地面上照得连块石头都看得清楚，河面上泛着银光，银花在河面上不停地翻动，她甚至可以看见河底游弋的鱼。
　　这时有鸟飞过山林，那鸟极大，张开双翼掠过天宇，划过月亮，在天空中留下一道优美的痕迹。月光落在它的身上，拢上一层银光，仿佛神鸟一般。
　　桂若华这才发现，山林竟然变得可爱起来，与白日里不一样，此时的山林是身穿银袍的女子，没有了白日里的灼热活泼，却多了许多神秘。
　　她渐渐松开了春生的手，着迷地望着远方。一只蝴蝶的影子忽而划过她的面前，她情不自禁地伸手去，蝴蝶在夜空里滑了一圈，消失在了远处。
　　桂若华心中遗憾，正待准备继续前进，却发现身旁的春生不见了，顿时唬得一跳。美好瞬间变成了不美好，神秘的山林顿时变作张牙舞爪的怪兽。这一切美好，只是因为他在身旁，是他点亮了夜下的美好。
　　她急得要命，正要喊人，却见春生从一旁跑了回来。桂若华心头一松，正要开口埋怨他，他却笑嘻嘻向她张开了手，他的手心里有一只蓝盈盈的蝴蝶，蝴蝶叮在他的手心里，他一松手，蝴蝶再次飞起，在他们身旁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再次消失在山林里。
　　桂若华望着蝴蝶飞去的方向，对春生笑了。春生正欲继续追那只蝴蝶，却被桂若华扣紧了手心，摇了摇头道：“让它自由的飞吧。”
　　春生望着月光下她清清亮亮的眼眸，闪着光一般，突然心间一动，他将她揽在怀中，只觉得心跳得越发急促，快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他不知该做些什么好，忽而将桂若华抱在怀中，不等她惊叫出来，抱着她一路往山上飞奔。
　　山林是他的天地，他闭着眼睛都知道路该怎么走，他抱着她不停地在山路上疾驰，甚至还拉着垂落下来的古藤，在空中荡过。
　　桂若华吓得搂着他的脖子，不敢睁眼，只觉得自己像是坐船一般，不停地山下颠簸。好不容易终于平静下来，她听到春生的声音道：“睁眼。”
　　她依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岩石上，那岩石很平整，像棋盘一样，他们站在岩石正中间，脚下是绵延不断的山林，还有顾镇。顾镇里此时灯火犹存，半明半暗，似乎是一盘身价并不高的珠宝。而山林却是一片银白，世间最好的工匠也不能雕琢出此等盛景。皓月当空，仿佛一抬头就可摘下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