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奥利啾

13、番外·海的女儿

　　在海边的山崖上，住着一条年轻的龙。
　　它就像所有西方传说中的恶龙一样，有着遮天蔽日的翅膀，漆黑的鳞片，和金黄的瞳孔。
　　无论是天空掠过的飞鸟，海洋中游弋而过的鱼群，还是居住在海边以捕鱼为生的渔民，都会小心翼翼的避开它的领地。
　　因此，它也是一条孤独的龙。
　　一天，一位外地来的旅人不经意间闯入了龙的领地，并在离开时落下了一本书籍。
　　龙是在散步时捡到它的。出于好奇，它翻开了这本书。书的内容比它听过任何传说都要精彩。
　　人类的幻想是那样的古怪而奇妙，有时编纂出的故事充满了离奇的色彩，有时却又浪漫得不可救药。
　　比方说，骑士斩杀恶龙救出公主的故事就是纯粹的胡扯。
　　骑士是不可能斩杀恶龙的，那种渺小得和它的指甲盖一样大小的人类，只要轻轻一个哈欠就能吹飞。
　　况且，恶龙也不会对人类国度的公主有兴趣。人类的公主柔弱又短命，甚至活不过它一次睡眠的时间，只是一株美丽却匆匆凋谢的花朵。
　　你会对一株观赏植物一见钟情吗？这是一样的道理。
　　再比方说，当读到小人鱼在阳光下化为泡沫时，年轻的龙眼眶中蓄满了泪水。
　　这太感人了！年轻的龙心想。
　　它迟来的青春期躁动在这个故事的勾引下一发不可收拾，甚至到了做梦也想娶一条小人鱼的地步。
　　于是在辗转反侧一个星期后，年轻的龙决定拜访自己的邻居海王，并向他求娶一个女儿作为妻子。
　　年轻的龙回忆了一下故事中的情节，带上它最珍贵的财宝，信心满满的出发了。

　　海王的宫殿建在离山崖两百海里处的海底。龙是在它的远房亲戚虎头鲸嘴里听说的地址。
　　虎头鲸是龙的一个远方姑妈的外甥，长年四处旅行，每隔几年都会来拜访龙，顺便带来一些趣闻逸事和八卦消息。比如说，人类世界的美食美景，非人类世界的重大联姻，还有低生育水平的龙族又有谁家新添了可爱龙宝宝，哪条龙又混入人类世界成了天王巨星，诸如此类。
　　对于一条习惯常年呆在城堡中的宅龙来说，虎头鲸无疑是个见多识广的好伙伴。也正是多亏了它的存在，离群索居的龙才不至于和时代脱节太远。
　　龙的亲戚中之所以有虎头鲸，是因为多年来龙族人口凋零，导致大部分适龄龙族都找不到对象，因此和外族通婚成了龙族的一个传统。
　　亲戚有虎头鲸没什么奇怪的，龙听说过的龙族配偶中甚至还包括某种毛绒绒的四脚兽一族呢。那种成天就会咪咪叫的生物，连它的牙缝都塞不满。
　　关于海王，据虎头鲸说，海族是统领海洋水族的王者，也就是人类口中的人鱼一族。他们天生貌美而善籁，对伴侣忠贞不渝，可是性格高傲难以亲近，少有和外族通婚的先例。
　　虎头鲸说着说着还委屈的哭了起来:“我只是不小心蹭到了人鱼公主的尾巴，就被它抽花了脸。”
　　哭着哭着虎头鲸又害羞的捧住了脸:“虽然它抽我了，可是它真的好可爱啊。”
　　当时的龙瞧着虎头鲸满头满脸的鱼尾巴，忧愁的想:虎头鲸的脑子都被打坏了，人鱼也太可怕了吧，这辈子都不想和人鱼一起玩。
　　然而，现在的它已经被爱情蒙蔽了双眼，完全忘记了自己当初立下的flag。

　　龙在脖子上挂好装着它财宝的大包裹，飞啊飞啊飞过了一百九十海里。
　　不是飞不完两百海里，而是它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上次虎头鲸来拜访它时，抱怨它的身躯过于庞大，导致它不得不仰头说话，现在都快得颈椎病了。
　　虽然龙认为虎头鲸根本没有脖子，但是为了给海族的公主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象，龙还是决定变小点。
　　但是变小之后，脖子上挂着包裹就有点痛苦了。
　　龙只好落到水里，借助水的浮力拉着包裹游泳前进。
　　游了一会儿，一只海龟从水里冒出来，惊叹道:“你是蜥蜴吗？我还是第一次瞧见会游泳的蜥蜴。”
　　龙摇了摇头，说:“不，我是龙。”
　　海龟立刻发出了叹为观止的声音:“哇，我这辈子第一次看见龙。”
　　龙矜持的微笑了一下。
　　两只四脚兽肩并肩的往前游，海龟伸长了脖子，好奇的问:“你拉着这个大包裹，是打算去做什么？”
　　龙有点儿得意:“这些都是我的财产。我正打算去向海王求亲。”
　　海龟说:“这可真是件了不得的大事。那么祝你好运吧。”
　　“谢谢。”龙礼貌的回答，“身为这片海域的原住民，你能告诉我海王的宫殿在哪儿吗？”
　　海龟向龙指了路，在下一个路口告别离开了。

　　龙顺着海龟指出来的路线继续前进，很快见到了一株巨大的色彩斑斓的珊瑚。海龟说见到珊瑚，离海王的住所就不远了。
　　这一片海域的海水格外的蓝，就像美丽的矢车菊花瓣。海水微微荡漾着，水波温柔而明亮。
　　但和想象中的游鱼如织不同的是，海王的宫殿尽管华美异常，周边却冷冷清清，想找出只鱼先问问情况都难。
　　龙绕着宫殿游了一圈，最后只能放弃了这个想法。
　　它拖着大包裹游进宫殿，在正殿的王座上，金色的贝壳中，坐着一条美丽的人鱼。
　　它戴着珍珠镶嵌的王冠，长发像海藻一样浓密卷曲，眼睛像是最深的湖水，蔚蓝而清澈。它的模样比龙想象中要年轻许多，一点也不像是几个公主的父亲。它歪着头看过来，神情像个好奇的孩子。
　　“您……您好。”龙扭扭捏捏的摊开爪子，“这是我的礼物。我想向您……求亲。”
　　假如现在是人型的话，海王一定会发现龙的脸颊此刻正红得像个熟透的番茄。但漆黑的鳞片成为了最好的掩饰。
　　海王向龙伸出手，龙受宠若惊的游过去，轻轻的，海王把手放到了它小心翼翼摊开的爪子上。
　　“可以，”海王高高兴兴的说，“我答应你了。”
　　龙呆呆的看着它。
　　海王等了半天，不满的甩了甩尾巴:“还有问题吗？”
　　龙小心的咽了口唾沫:“请问……是几公主？”
　　“什么几公主？”海王疑惑的问。
　　“您刚刚说……”龙偷觑它的表情，“同意我求娶您的女儿…… ”
　　海王面色一变，眼睛眨巴眨巴，几颗眼泪就滚了出来，落地的瞬间变成了珍珠:“我哪来的女儿呜呜呜，你不是在向我求亲吗呜呜呜呜……”
　　海王委屈巴巴的抱着龙爪子不撒手，珍珠噼里啪啦的滚了一地。

　　小人鱼哭得抽抽搭搭，龙好半天才听明白原委。
　　现任海王是前任海王的小儿子，上头有五个姐姐，原本轮不到它继承王位，可是姐姐们一条条的嫁人了，谁也不愿意回来接手这个大麻烦。
　　于是它刚满十六就被迫不及待像退休的前海王陛下硬塞了王冠和权杖扔上王座，每天都要到宫殿来傻坐八小时办公，可是这些年海底风平浪静的，一没有人投诉，二没有人闹事，它都快闲的发芽了。
　　“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来投诉的。”小人鱼吸了吸鼻子，“听说你来求亲我可开心了，我父王说如果我也能嫁出去就可以不用继承王位了。”
　　小人鱼满怀期待的看着龙:“你会娶我的，对吧？”
　　“男孩子也能嫁人吗……”龙犹豫的说，“我看书上说的都是女孩子呀……”
　　“怎么就不能了！我也只有胸比姐姐小了点！”小人鱼用力的甩了甩尾巴，“我和她们一样可爱的呀！我还超级会吐泡泡哦！”小人鱼用诱哄的语气说，“可以每天都给你吹泡泡玩，你不喜欢吗？”
　　好像……有点动心？龙偷偷看了几眼小人鱼奶白奶白的小手，不由自主又脸红了。
　　“好……好吧。”龙说，“不过……你生气的时候不许用尾巴抽我脸……”
　　“我才不会呢！”小人鱼喜滋滋的说，“五姐才喜欢用尾巴抽人，前几年她抽哭了一条虎头鲸，去年那头虎头鲸居然来向她求婚了，我爹本来还以为她这脾气肯定嫁不出去呢。”
　　难怪这两年没见虎头鲸来串门，原来是结婚了。龙心想。
　　“那么现在你愿意带我回家了吗？”小人鱼期待的说，“我一点也不想待在这儿了。”
　　龙点点头，于是小人鱼从王座上跳下来，摘下王冠放上王座，欢天喜地的牵着龙的爪子，和它一起离开了宫殿。

　　龙在脖子上挂好已经成为聘礼的大包裹，把小人鱼小心的放到背上，迎着风飞了起来。
　　它要带着它的新娘回家了。
　　“这可真酷。”小人鱼在他背上不停的东张西望，“快看，那只海鸥在捉鱼吃！”
　　这可一点也不稀奇，我每天都能看到好几百次，龙心想。但它没有说出来，反而问道:“陆地上的森林里还住着很多不一样的鸟儿，你想去看吗？”
　　“你会带我去看吗？”小人鱼抱着龙脖子，说:“你对我真是太好啦！”
　　“你都嫁给我了。”龙说，“这是应该的。”
　　难怪姐姐们都想结婚，小人鱼心想，原来结婚有这么多好处。
　　不一会儿就远远的看见了龙的城堡，龙收起翅膀，减速落到城堡顶端，把包裹和小人鱼一起放下来。
　　“你能变小点吗？”小人鱼说，“我够不到你的爪爪了。”
　　龙只好又把自己缩小了好几倍，和小人鱼一起把包裹拖进城堡。
　　不知道为什么，小人鱼离开水后漂亮的鱼尾巴就自行变成了两条白皙纤细的腿，就像故事里喝下了巫婆药水的小公主。
　　“真的不痛吗？”龙忧虑的说，“书里说变成腿后走起路来会像踩在刀尖上一样疼。”
　　“真的不疼！”小人鱼踮起脚尖轻盈的转了个圈，“就是想甩尾巴的时候还有点不习惯。”
　　龙松了口气，翻箱倒柜的找出条小裙子给小人鱼遮屁股。粉红色的，不知从哪儿被风刮来，掉进了龙的领地里，被它当做抹布捡了回来。
　　“虽然你的鳞片很酷，可是有点硌手，能变软点吗。”穿上裙子的小人鱼比之前又多可爱了一点点，“晚上我想抱着你的爪爪睡觉。”
　　龙试了试，发现这实在很困难。
　　“那你能变成人吗？”小人鱼睁大了圆眼睛，一本正经的比划，“像我这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的人。”
　　龙尝试了一下，变成了一个黑头发的高个儿年轻人。
　　“现在你也需要遮屁股了。”小人鱼咯咯直笑。
　　但是城堡里并没有多余的人类衣物。龙只好撕了块窗帘布下来，围在腰上。
　　当人类可真麻烦，它心想。
　　“明天我们去人类的集市上买点衣服和被褥吧。”龙说，“没有鳞片遮挡的话，晚上很容易着凉。”
　　这一晚，小人鱼还是没能整夜的抱着龙的爪爪睡觉。龙在它睡着后变回了原型，把小人鱼藏到自己肚皮底下，像从前守护自己最珍视的财宝那样，抱着小人鱼进入了梦乡。

　　人类的城市比书上描述的更为热闹，远处巍峨的城墙下行人像蚁群一样密集。
　　小人鱼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从龙背上往下跳，还没落地又被化为人型的龙抱了回来。
　　“地上有小石子。”龙说，“我带你过去。”
　　化为人型的龙有一双温柔的琥珀色眼睛，逆着光看过去像是浓稠的蜂蜜，小人鱼甚至嗅到了空气里甜丝丝的味道。
　　它把头埋进龙的胸口，耳根悄悄的红了。
　　守城的士兵善意的起着哄，热情的向它们指明了鞋店的方向。鞋店的老婆婆捧出做工精致的羊皮小靴子，龙蹲下来帮小人鱼系上鞋带。
　　“合脚吗？”龙问。
　　“大小刚刚好，”小人鱼从椅子上跳下来，把龙按到椅子上，“现在到你了。”
　　龙和小人鱼在这家鞋店买了好几双鞋，老婆婆还多送了几根漂亮的银色鞋带。
　　从鞋店出来，隔壁就是服装店，龙换上了宽松的黑色长袍，小人鱼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漂亮的小裙子。
　　“我想要这些。”它轻轻拽了拽龙的长袍，双眼湿漉漉的，“可以吗？”
　　龙把店里所有的小裙子都买了下来。
　　“这太多啦！”小人鱼说，“我穿不过来……”
　　“没关系，”龙说，“你还有很多时间穿给我看。”
　　小人鱼的脸红了，它踮起脚在龙的下巴上吧唧亲了一口。
　　“你真好。”它说。
　　于是龙的脸也红了。
　　服装店的老板幸福的数着金币，一枚金币滚到了地上，清脆的砸破了满店粉红色的泡泡。

　　因为买的东西太多的缘故，龙在城里花钱买了辆马车，把买来的物品都放到了马车上。
　　除了必备的生活用品，龙还买了不少新奇的小玩意儿和食物，把马车塞得满满的才停手。
　　俩人赶着马车出了城，龙变回原型，抓着马车带着小人鱼飞回了城堡。
　　到家后龙把货物卸下来堆在客厅里，一转头小人鱼已经从中翻找出了一个玻璃瓶。龙记得这是在一个叫酒馆的地方买来的名叫果酒的液体，书上曾经提到过，说是用很多种不同的水果酿制而成的，它出于好奇买了几瓶回来。
　　“它的颜色和你的眼睛一样漂亮。”小人鱼举起瓶子，高高兴兴的说:“我要尝尝。”
　　它拔出瓶塞，果子甜甜的气味瞬间弥散在空气里，醇厚而诱人。
　　小人鱼嗅了嗅，迫不及待的就着瓶口喝了一大口，脸颊立刻就被酒液染红了。
　　它转过身，身体摇晃了一下。
　　龙眼疾手快的抱住了它摇摇欲坠的身体。
　　“好喝，”小人鱼把酒瓶凑到龙嘴边，“给你喝。”
　　它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不眨的看着龙，龙只好低头喝了一口。
　　“喜欢吗？”小人鱼期待的问。
　　“喜欢。”龙回答。
　　“下次买多一点。”小人鱼晃了晃手里的瓶子，比划着说:“这么一点点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呢！人类可真小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小人鱼的脸红红的，眼睛也格外亮，像星星一样一闪一闪。龙牢牢的抱着它，防止它跌倒。
　　“你不喝我就喝光啦！”小人鱼在龙的怀里不老实的扭来扭去，砸吧着嘴一口一口把剩下的酒全都喝光了。
　　整瓶酒下去它彻底的站不稳了，趴在龙肩膀上一个劲的傻笑，嘟嘟囔囔的往它怀里钻，连裙子都给揉皱了。
　　龙废了九龙二虎之力才把小人鱼弄回床上，趁着它晕晕乎乎找不着北，到客厅的货物里找出一条深绿色的薄毯，这才回到了卧室。
　　但卧室和它离开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满地乱扔的裙子和鞋袜，而始作俑者无辜的抱着枕头，睁着圆圆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它看。
　　龙走近几步，小人鱼忽然把枕头也扔到了地上，冲它伸出又细又白的胳膊——
　　“要抱……”

　　龙浑身僵硬的抱着怀里软软的身体。
　　明明原型的时候并不觉得这有多奇怪，可是一旦化成人型，赤身裸体的拥在一起，肌肤相贴，整条龙都仿佛变成了火药桶，只要一点点火星就能整个燃烧起来。
　　偏偏对方还很不老实，一个劲的往它身上贴，含含糊糊的嘟囔着热。
　　龙睁着眼睛等待天亮，它想起了虎头鲸说过的忍者神龟的故事。
　　比天亮来得更早的是海上的暴风雨。
　　一整个白天，城堡都被笼罩在密布的阴云中，狂风吹得城堡的窗子哐哐作响，豆大的雨滴砸在玻璃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小人鱼睡到中午才醒来，它此前从未见过暴风雨，海底的水流永远平静温和，像母亲温柔的怀抱。
　　“外面的天好暗。”小人鱼像只树袋熊一样扒在龙身上，伸着脖子往外张望，“雨下午会停吗？”
　　“不知道。”龙诚实的说，“虎头鲸说暴风雨是因为海王在发怒，你父王一般会生气多长时间？”
　　小人鱼打了个寒噤，小声嘀咕:“我觉得可能这个月都见不到太阳了。”
　　龙:“……”
　　龙有点担心:“你父王不会是发现我把你带走了所以……”
　　小人鱼头摇的像拨浪鼓:“肯定是因为有鱼闹事！”
　　说着它又沮丧起来:“这种天气持续下去，恐怕很久都没法下水了……”
　　“别担心，我有办法。”龙安慰的摸了摸它的长发，抱着小人鱼下到地下室，那儿有一个巨大的水池，蓄满了干净的海水。
　　小人鱼入水后尾巴又回来了，它在池子里痛痛快快的游了几个来回，浑身湿漉漉的趴到池边，开心的伸手来拉龙的爪子。
　　“你怎么这么好呀！”小人鱼把龙拉进水里，滑溜溜的尾巴缠绕在龙身上，高兴的吐了好多个泡泡。
　　龙顿时就不好意思说这其实是它的浴缸了。
　　它没有看到小人鱼偷偷把一片脱落的鱼鳞藏进了手心。

　　这个月跑到只剩个尾巴尖的时候，暴风雨终于停歇了。久违的太阳从云层里钻出来，海面上浮起粼粼波光。
　　城堡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客人到来的时候龙和小人鱼正坐在城堡的尖顶上看夕阳。
　　小人鱼说从海底往上看，太阳看起来像是一朵紫色的花，花萼中折射出各种颜色的光。但是现在它觉得太阳更像是一颗圆圆的鸭蛋黄，光晕是它周围铺散的蛋清。
　　龙好脾气的说:“晚上给你煎荷包蛋。”
　　正在这个时候，城堡的大门被敲响了。龙驮着小人鱼从城堡顶端飞下去，想要吓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一跳。
　　但出乎它意料的是，客人不仅镇定自若，甚至还彬彬有礼的脱下了宽边帽向它致礼。
　　这是一位美丽的女士。
　　龙为自己粗鲁的行径感到有几分不好意思，落地时化成了一位穿着黑袍的年轻男人，小人鱼轻巧的从它怀里跳下来，拎着及地的裙摆，小声的开口:“姐姐。”
　　原来是海族的公主。
　　龙欠了欠身，礼貌的说:“请进来坐坐吧。”
　　公主的目光原本一直落在小人鱼身上，此时才正色打量了龙两眼。龙觉得某一瞬间她的神情似乎有些惊讶，但再看过去时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
　　“谢谢。”公主矜持的说。
　　“这是我二姐。”小人鱼小声的和龙咬耳朵，“别担心，她脾气比五姐好，不会随便用尾巴抽脸的。”
　　龙:“……”

　　这位美丽的公主有着良好的谈吐和修养。她态度温和的向龙阐明了自己的来意——带小人鱼回到大海中。
　　龙还没有说话，小人鱼已经反对了起来:“我不同意，我不要回去。”
　　龙从没见过它这么抗拒的样子。
　　公主静静的看着小人鱼，小人鱼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哀求的说:“二姐，你们答应过我的……”
　　“你应该知道……”公主平静的说:“我不会强迫你，只要你能承担后果。”
　　“我考虑过了。”小人鱼说，“我想留在这里。”
　　“好吧。”公主说，“那么我就告辞了。”
　　她转头看向龙:“拜托您照顾好我的弟弟。”
　　“我会的。”龙说，“不过请您稍等片刻，我这里有一些礼物，想托您带给海王陛下。”
　　公主答应了。
　　龙很快把礼物搬了下来，足足六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裹，公主有些迟疑:“这么多……”
　　“这些是送给海王陛下和五位公主的见面礼。”龙说，“请不必担心，我会帮您送过去的。我的速度很快。”
　　龙化为原型，把公主和包裹都驮在了背上。小人鱼不情不愿的抱着龙爪子叮嘱:“早点回来哦，我肚子都饿了……而且……”他小声说，“我会想你的。”
　　龙低头在小人鱼怀里蹭了蹭，振翅飞上了天空。
　　龙熟门熟路的飞到了海王宫殿上方，把六个包裹扔了下去。包裹沉进了水里，公主打了个呼哨，几只海龟飞快的游过来，把包裹拖走了。
　　“谢谢您。”公主说，“我会向父王转达您的好意。那么……”
　　龙打断了她的话:“请您告诉我，您所说的后果是什么意思？”
　　“很抱歉。”公主说，“我答应过我的弟弟，不能向你透露这一点。”
　　龙沉默了一会儿，说:“可是您应当也不想让它承受这个结果。否则您不会赶来试图带它离开。”
　　公主也沉默了。
　　最后，在离开之前，公主说:“您知道海的女儿这个故事吗？这并不仅仅是个故事。”

　　龙回到城堡时，小人鱼正坐在城堡前的台阶上等它。它飞快的跳起来，扑到龙的怀里，就像一只眷恋主人的小狗。
　　“去了好久呀。”小人鱼气鼓鼓的说，“罚你亲我一下。”
　　龙低下头吻它，小人鱼软软的趴在龙的怀里，眼睛水盈盈的，盛着温柔的波光。
　　“好喜欢你呀。”它小声说。
　　龙开始带小人鱼到大陆各地旅行。它是一头年轻的龙，翅膀张开遮天蔽日，每天都能飞出很远的距离。
　　它们越过覆盖着皑皑白雪的高山，在森林中和羽毛亮丽的鸟儿玩耍。它们在湖边捉来肉质鲜嫩的肥鱼煮汤，夜晚时躺在草地上能看到满天星星。人类的城市中有着形态各异的宏伟建筑，暮色降临时教堂的钟声惊起广场上大片的飞鸟。
　　旅途接近尾声时，龙和小人鱼混进了教堂。教堂里有一对新人在举行婚礼，它们坐在人群中，友好的为新人鼓掌祝福。
　　当所有人都离开后，龙在空荡荡的教堂中为小人鱼戴上了指环。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新娘了。”龙宣誓似的说，“无论是富有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我都将毫无保留的爱你，永远的忠诚于你。”
　　“所以，我们回海底吧。”龙说。

　　没有鱼能离得开水，人鱼也不例外。海的女儿并不是一个完全虚构的故事，至少在这一点上没有说谎。
　　故事里的人鱼公主为了心爱的王子离开了海底，最后在太阳升起时化作了海中的泡沫。而现实中的人鱼，即使并不需要用嗓音来交换一双可以在陆地上行走的腿，也无法在陆地上生活而不付出代价。随着时间的推移，人鱼尾巴上的鳞片会逐渐脱落。而随着最后一片鱼鳞的脱落，它们最终会在阳光下化为泡影。
　　它们是海的孩子，注定不能在陆地上长时间的逗留。即使是龙这样强大的生物，也无法永远的活在深海中。
　　“我不要。”小人鱼倔强的和龙对视，“我要和你在一起。”
　　“我会陪着你的。”龙说，“我保证。”
　　“可是你没办法在海底生活。”小人鱼低着头，脚尖在地板上无意识的划动，“你会慢慢死掉的。”
　　“不会。”龙说，“我和海神签订了契约。”
　　它摊开手掌，怪诞而繁复的六芒星图案刻在它的掌心，散发出血红的光芒。那是海巫师的身份印记，赋予拥有者在海中十倍于自身的强大魔力，却剥夺它回归陆地的权利。
　　“你看，现在我和你一样了。”龙轻声说，“所以不要哭了，好吗？”
　　珍珠在教堂的地板上跳动滚落，发出清脆的声响。
　　尾声:
　　“奶奶，后来呢？”小公主追问年迈的祖母。
　　“后来啊，海族就迎来了最鼎盛的时期。”祖母说，“海族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海巫师，这可不是说着玩玩的。”
　　“这么厉害啊……那它们现在还活着吗？”小公主甩了甩尾巴，那上头镶嵌着漂亮的珍珠贝，敲打在地面上，发出哒哒的响声。
　　“海巫师的寿命只有三百年呀。”祖母摸了摸小公主柔软的金发，“获得强大的力量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可是海王不是可以活一千多岁吗？”
　　“它们这辈子一直一起生活在海底，下辈子当然要一起去陆地上看看咯。”

　　注:
　　“海水像美丽的矢车菊花瓣。”
　　“太阳看起来像是一朵紫色的花，花萼中折射出各种颜色的光。”
　　出自安徒生的《海的女儿》原文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