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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狼人杀`第二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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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九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快速地换掉了脏衣服,用毛巾沾了水把身上擦了擦。他的手腕上有个红印子,是月夕留下来的。
现在还是早上五点多,即使外面的天空已经呈现昏暗的白,时间还是足够睡一个回笼觉。这一个多小时在外面又是百米长跑又是烧脑推理,辞九却一点也不觉得累。他躺在床上,思索着每个人的身份。
阿狸是铁狼没错了,可是因为其他人并不知道月夕和阿狸的那番争执,所以阿狸是狼的身份无法在其他人那里坐实。毕竟将暮雪后来有补枪,另外四个人一定会觉得将暮雪才是狼,阿狸的身份反而会变好。辞九举起那把手枪打量着,枪口又被封上了。
按照他的推测,女巫的解药应该还没有被用掉,也许是阿狸在中枪之后找女巫的时候遇到了将暮雪,两人发生了冲突。将暮雪慌乱之下,对阿狸开了第二枪,正好那时半小时到了,枪口再度打开。而阿狸早在那之前就毒发了。
问题是将暮雪后来的表现太奇怪了,她看着枪的眼神就好像那把枪不是她的。辞九有些怀疑了,将暮雪到底是不是狼?那把枪又有什么蹊跷呢?
“嘭嘭嘭!”
巨大的敲门声把辞九吵醒了。他猛地睁开眼,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床上睡着了,不睡还好,睡了会反而整个人精神状态都出了问题。他爬了起来,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早上七点钟了!
辞九打开了门。月夕站在外面,对他扯了扯嘴角:“你也太能睡了。猪一样的叫不醒,我的手都敲痛了。”
辞九一脸颓丧,他说:“我现在感觉脑子快要炸了。”
月夕说:“是不是要我给你个早安吻你才愿意清醒点?”
辞九一个激灵,还真的清醒了点。他赶紧拒绝道:“不了不了,我去洗个脸。”月夕说:“你快点,他们都在楼下了。”
辞九匆忙用冷水洗漱了一番,下了楼。果然所有人都在楼下坐着了,几个女生用一楼的厨房热了面包和牛奶,还去后院的田地里摘菜做了蔬菜粥。要不是阿狸的尸体就被他们抬到了大厅的地上躺着,辞九一时还真觉得自己只是来度假的。
将暮雪被关在了一楼的空房间里,她的枪和阿狸的枪都放在桌子的一角。辞九看了阿狸的尸体一眼,尸体已经完全僵硬了,脸被人用白布盖住了,露出的脖子和手臂都爬满了蓝黑色的血丝,像是全身的毛细血管都被人染了色。辞九还记得月夕那一枪是打在他的额头,刚开始只有额头上有这种血丝,然而在那漫长的半个小时之间,这种颜色爬满了他的全身。
辞九无法想象那半个小时对于阿狸来说是多么的恐怖与绝望,一个人在漫无边际的漆黑的森林里寻找生路……换作是他,他宁愿选择立刻死亡,也不要这样被折磨半个小时之久。
早饭结束,女生们把碗筷收拾好了,大家围坐在圆桌四周,这次空出来的座位变成了两个。将暮雪也被带到了位置上,她神情恍惚,眼神空洞,蓬头垢面,好像辞九在医院里见过的精神病人。
早上八点钟,大厅一角的落地钟缓缓地敲响了,仿佛催命的钟声。所有人刷了指纹和身份卡,不知道从哪里发出来的机械女声又说话了。
“天亮了。检测到存活玩家十一人,昨晚7号玩家死亡。现在请从1号玩家开始发言。”
1号玩家是迭情。她说道:“昨天晚上死的人是阿狸,大家也都看到尸体了。当时我、为夏、曜和裘冕都在现场,我们亲眼看到是将暮雪杀了阿狸,所以今天我建议出将暮雪。至于其他人,昨晚我大部分时间和为夏在一起,至少目前为止她没有任何不好的言语行为,所以我暂时觉得她是好人。曜和裘冕昨晚也有帮忙制服将暮雪,身份做好。其他人我没有接触过,不敢胡乱揣测。就这样,过。”
2号曜,他依旧翘着二郎腿,说道:“1号所说部分属实,昨晚我的确在森林里听到枪声,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将暮雪开枪射击阿狸的一幕。但是我觉得不是她杀的阿狸,如果将暮雪是狼,她给阿狸的毒不会马上发作,而且阿狸身上有和其他人打斗的痕迹,他的整个右手手腕被折断,这绝不是将暮雪所为。我大胆猜测,阿狸曾在之前和在座的某位特殊的女性有过肢体冲突。但是我认为今天依旧应该先出掉将暮雪,因为她在被我们发现之后还想继续射击杀人,这一举动足以证明她不是女巫。”
3号为夏:“昨晚大部分时间我都在睡觉,四点多左右听到走廊上有动静,我怀疑是狼,便也起床想探查一下。后来发现走廊上的人是将暮雪。大家也知道,我和将暮雪关系很好,她胆子非常小又爱哭,我很奇怪她为什么会一个人半夜跑出来,于是跟了出去。可是在森林里把她跟丢了,后来碰上了迭情,于是我们结伴一起寻找将暮雪。我们听见了枪声,赶到发出声音的地方,就撞见她射杀阿狸的一幕。”
前面三个人言论都完全针对将暮雪,辞九看了一眼将暮雪的反应,她的表情依旧一片空白。辞九有些着急,但是按照这种一边倒的情况下,他一旦帮将暮雪说话,立刻就会被列为下一个重点怀疑对象。辞九看向身旁的月夕,月夕眉头紧皱,仔细地听着每一个人的发言。
月夕是预言家,肩上的担子可比他这个猎人重得多。白天对发言的分析直接关系到他晚上的验人,辞九不敢随便打扰月夕的思考。只能继续听其他人说话。
为夏说到后面有些哽咽:“虽然我很不想让暮雪出局,但是昨天……她竟然想杀掉我……我、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她说不下去了,微微发着抖。
4号青云冷笑了一声:“什么朋友,不过是表面做做样子。你背地里没少说过将暮雪的坏话吧?要我说,昨晚不睡觉在外面乱晃的人不都该有嫌疑吗?迭情你明明有说过晚上大家都呆在自己的屋子里不要出来,游戏如何发展各凭造化,但是你为什么又出来了呢?如果为夏是因为跟随将暮雪出来,她后来在森林里遇见了你,说明你是在将暮雪出门之前出来的吧?能解释你为什么出门吗?”
迭情突然被针对,有些措手不及,她脸色微微涨红,说道:“说我在外面乱晃?明明是你没有仔细阅读规则吧?游戏规则上说了,只有晚上才有村民能发现的彩蛋,我是为了寻找彩蛋才去森林的。”
“OK,我无话可说。彩蛋的事情我知道,只是我觉得第一晚没必要冒险去寻找。突然提你也只是我觉得开头三个人都针对将暮雪一个人,有些蹊跷罢了。”青云说,“我个人感觉,将暮雪有狼面,但是第一晚就被群踩太莫名其妙了,我希望后置位的各位再好好考虑一下,不要盲目跟投。这把我怀疑1号,我昨晚全程在自己房间里睡觉。过了。”
5号裘冕:“群踩的确有些奇怪,不过也能证明将暮雪身份的确不好吧?昨天我也在现场,将暮雪是我和曜一起制服的,她的枪就在桌角那里,大家可以自行去看。弹匣内还有一枚狼毒子弹,她第二次想射击为夏时弹道已经被封闭了,所以第二枚子弹被保存了下来。至于阿狸的手枪,弹匣是空的,证明他身份偏好,当然也不排除他将子弹藏到了别的地方。不过一匹狼枪里没有一颗子弹太奇怪了吧?所以我认为阿狸是好人身份。那么昨晚攻击阿狸的有两个人,第一个人毒了阿狸并且和他发生冲突,第二个人就是将暮雪。第一个人肯定是一位很强壮的女性。证明在座各位女性中,除我和曜比较强壮之外,还有人昨晚去过森林。”
6号末音:“昨晚我也在自己房间,外面的事我一概不知,就说说有关尸体的事吧。因为将暮雪弹匣内的第二颗子弹,证明她不是女巫,所以她的子弹不会立刻发作,那么阿狸一定是在将暮雪开枪的前半个小时就中了毒的。弄伤阿狸的人和射击他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同一人。阿狸在所有人中间是体型最为高大的,敢第一个就对阿狸下手的,说实话,在座的几位中间范围极小,但我认为不排除两个人共同作案的可能。”她顿了顿,“如果预言家还在的话,我提议今晚可以验一下2号的身份。”
曜冷冷地勾着唇角,没说话。
7号阿狸已经出局,8号是深深,他沉默地坐在桌子的一角,辫子歪在一边,今早所有人都换上了庄园提供的箱子里的衣服,只有他还穿着昨晚自己的衣服,整个人看起来很阴沉。辞九对他印象还挺深的,这人在计算机学院被传为鬼才,成绩优异,大一的时候就自己开发了特殊的编程方式,大二的时候就被各大网络公司招揽,可是他性格实在古怪,不爱说话也不爱交流。甚至到了这个空间之后,辞九都没听他说过几句话,存在感极低。这种人当初为什么也会参加那场狼人杀游戏呢?他虽然聪明,可是看起来不是善于表达的类型。要知道在狼人杀这种游戏里,光是聪明是没有用的。
深深的目光扫视了在座的人一眼,他的目光给辞九一种阴冷黏腻的不适感,像是被类似蛞蝓的软体动物爬过皮肤,留下一道湿润粘稠的痕迹。从其他人的表情也能看出来,他们不是很喜欢这个人。
深深说话了,他的声音有些哑,却意外得还挺好听的,和他表面上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他说:“我建议白天出3号,演技太差了。”
为夏一听立刻恼了,她说:“你说什么?拜托你有点逻辑,将暮雪狼牌已经坐实了!再说,凭表现来确定一个人是不是狼?你是不是太主观了?你不是很聪明的吗!”
深深并不和她争辩,而是对其他玩家说道:“如果3号不是狼,那她踩9号就是有私人恩怨。把私人恩怨代入游戏里来的才是白痴。”
为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还要说话,坐在她旁边的青云拉住了她的袖子,冷笑道:“喂,不至于别人怀疑你就恼羞成怒吧?狼人杀里互相踩不是很正常吗?”
为夏说:“你也不看看他说的什么话!踩我可以,可是罪名也太子虚乌有了吧?”
深深并不辩驳,他说:“过了。”
9号将暮雪,她依旧一脸空白地坐在椅子上,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辞九很想叫醒她,让她最后再为自己辩解几句,可是看起来将暮雪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属于她的发言时间慢慢流尽了。
轮到10号尘无了,尘无看了曜和裘冕一眼,说道:“我随主流。”
11号月夕,他上来就丢下一个重磅炸弹:“弄伤阿狸的人是我。”
所有人都惊了,辞九更是脸色变了,他在桌子下拽住了月夕的袖子——然而因为别墅的统一衣服都是短袖T恤,辞九只是拽住了月夕的小拇指。这货是疯了吗?百般提醒我装作昨晚没有出去的样子,自己却在这里瞎跳?
月夕感到辞九抓住了他的手指,他勾了勾唇角,用指尖在辞九的手掌心里挠了挠,像是毫不在意自己现在危险的处境。他接着说:“也是我毒死的阿狸——用他自己的枪。”
“什么意思?”青云问道。
“昨晚我在寻找彩蛋的时候,在森林里碰上了阿狸。遗憾的是,我的枪里并没有子弹,无法与他敌对。于是我选择了逃跑,阿狸却对我紧跟不放。他知道我擅长这个游戏,怕我在和他敌对的阵营里对他不利,想把我首刀出局。”月夕说,他站了起来,手顺势从辞九的手中滑出,“大家可以看他骨折的手,是向内侧扮断的,因为当初他是这样用枪指着我的。”他用右手做了握抢的手势,然后将手腕向内侧弯曲,“我将他的手腕卸下,这时枪口朝向了他,子弹射在了他自己身上。”
“这时所有人的枪口封闭了,今天凌晨进入了森林的人,我相信你们在这段时间有检查过枪口。”月夕说。
之前承认过进入了森林的四人点了点头。迭情说道:“是的,那段时间枪口封闭了。”
曜走到阿狸的尸体旁边,移动了一下阿狸断掉的手腕,骨头和筋肉的错口的确是在手腕内侧,并且阿狸的右手四指呈现向内弯曲状,这证明他的手在断掉的时候是握着枪的。
曜将阿狸的断手示意给所有玩家看,大家都陷入了思考。“这么说,阿狸是狼?”尘无问道。
“那将暮雪如果是狼的话,为什么要攻击自己的队友?”末音问道。
裘冕说:“这还不简单?阿狸中弹之后肯定会四处寻找女巫,将暮雪是他在半小时内碰到的第一人。一定是阿狸在求证将暮雪身份的时候将暮雪太过惊慌朝阿狸开了枪。”
这么一切都说得通了,曜再度检查了阿狸的枪,发现弹道内部有金属摩擦的痕迹。
“阿狸是狼的身份可以坐实了。”曜说道,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那么月夕,昨天将暮雪开第二枪的时候你在场吗?”
“不在。”月夕说,“击中阿狸之后我就迅速离开了,为了安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毕竟接下来半个小时里阿狸依旧可以自由活动不是吗。”他看了一眼发言倒计时,只剩最后几秒了,他说道,“今天白天我会投将暮雪。”
他的发言时间到了。下一个轮到辞九发言了。
月夕坐回了椅子上,他没有看辞九,发言里也没有提及他,好像他们俩昨晚完全没有见过面。辞九不得不佩服月夕的演技了,他思索了一会,再次将视线落在了将暮雪身上。
她像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毫无生机地坐在椅子上,女孩子都是爱干净的,她却还穿着昨天的脏衣服,身上到处都是泥印和草屑,手腕处可见明显的勒痕。她眼睛肿着,瞳孔已经失去了光彩。
辞九开口就说:“我认为将暮雪不是狼。”
大家全部炸了。
“为什么这么说?”青云说,“请给我们证据。”
月夕的目光落在了辞九身上,辞九没和他对视。他知道这是他的选择,和月夕无关。
说他圣母也好,有着傻子一般的执着精神也好……他只是无法违背内心的道,他不能因为自己想要苟活,就去伤害他人。
“昨晚,我也去了森林。”辞九实话实说,“我是被月夕和阿狸的打斗声吸引的,我躲在树丛里看到了月夕反杀阿狸的全过程,我可以证明他没有说谎。”
辞九是学生会副主席,虽然在社团内没有职位,但是大家都知道他的为人。不知为何,他说的话就给人一种信服的感觉。
辞九继续说:“阿狸中弹后,我就离开了现场。后来枪声再次响起,是将暮雪开枪的时候,我没有看到将暮雪开第一枪,我赶到现场的时候阿狸已经毒发身亡。所以说将暮雪开第一枪的时候阿狸其实已经死了。后来她向站在不远处的为夏和迭情求救,并表明,阿狸不是她杀的,她不知道为什么枪里会有子弹,她抽到的是平民牌。”
尘无说:“这并不足以构成她不是狼的证据,她是可以撒谎的。”
“我知道。可是你们不会觉得很奇怪吗?一个枪里面有狼毒子弹的人,明知这一点是铁板钉钉的证据,那她为什么还要说出这样拙劣的求救的话语呢?”辞九叹了口气,“我只是想把看到和想到的东西说出来而已,大家最后是如何判断的,我并不能左右。”
所有人发言结束,投票时间开始。
1号迭情,2号曜,3号为夏,5号末音,6号裘冕,10号尘无,11号月夕,投给9号将暮雪。
4号青云,投给1号迭情。
8号深深,投给3号为夏。
9号将暮雪,12号辞九,弃票。
将暮雪获得7票出局。
幕布上的名字显示出来的时候,原本安静坐在座位上的将暮雪突然站了起来,椅子拖动的刺耳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只见那原本长相清秀的女生,此刻面目狰狞,眼珠微微突出,喉咙中发出诡异的“咯咯”声。
“嘻嘻,”她像被什么鬼魂附身了,发出尖锐的笑声,她挥舞着手臂,突然唱起了歌,“一个两个三个小朋友,他们一起跳舞手拉手,一个小朋友脑袋炸开花,一个小朋友被火烧成灰,还剩下了一个小朋友,她被恶鬼推下山!”
像是印证她的歌谣似的,下一秒她的头颅就爆开了,鲜血全部溅在了背后的墙壁上,血淅淅沥沥地沿着墙壁流了下来,她无头的尸体倒了下去。
所有的人毛骨悚然。尘无捂着嘴,冲到了卫生间,把刚吃下去的早餐给吐了。
深深无声地抽泣起来,他的身体不自觉地打着颤,与刚刚推理时的他截然相反。他说:“不可以不玩了吗?我不想玩了……”
每个人都脸色苍白,没有人想继续进行这个必死的游戏,可是现在退出也只有死路一条。所有人都安静地站了起来,根据指示依次在机器上刷了卡。刷卡结束之后,所有人都不出意外地听到机械广播无情冰冷地宣布:“游戏继续。”
大厅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没人动,所有人都像被掏空了似的,完全没有接着玩下去的欲望了。最后还是作为社长的尘无站了起来,她鼓动道:“越是这种时候大家越不能沮丧啊,如果想活下去,游戏必须还要继续……但是仔细想想,现在还是早上,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去寻找逃出去的方法吧?现在别墅也可以出去了,不如我们分头去森林里探索一下,说不定有可以离开的路!”
迭情说道:“我赞成。顺便我们还可以找找,阿狸和将暮雪留下的剩下五颗子弹在哪里。”
曜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他说:“强壮些的人先过来吧,我们把尸体处理一下。”
几个女生把阿狸和将暮雪的尸体抬到了庄园后院的那棵槐树下。属于哈遝的那个简陋的坟墓还在那里,现在他的身边又被挖出两个长方形的坑道来。
辞九抱着将暮雪的尸体,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亲密地抱着一个人,他才知道少女的身体真的很软很轻,相触的皮肤上还带着她活着时的体温。那温度已经非常稀薄了,仿佛已经随着她的生命慢慢在空气里消散了。他小心翼翼地将将暮雪的尸体放入了挖好的坑道里。
一片槐树的叶子缓缓飘了下来,落在了原本属于将暮雪头颅的地方。泥土被铲进了坑道里,慢慢覆盖了将暮雪的尸体。
月夕站在辞九身后,辞九从发言之后就一直没敢看月夕。他知道他辜负了月夕对他的好意。
平日里月夕就是个极端自私的人,一切都以自己为先,他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所作所为会不会侵害别人的利益。这次他会在这场游戏里对辞九这个菜鸟如此照顾,已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而辞九本该好好听他的话,配合他的行动,帮助他一起找出四匹狼的。可是这个过程中让他为了保全自己加害别人,他实在是做不到。
女生们把尸体埋葬好,他们在墓前默哀了几分钟。默哀结束后,曜说:“大家先回去整顿一下,等会我们分成三个小组,去森林里探索。我们不能就这么认命了,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该想办法自救。”他顿了一下,“白天的时候我们就别分什么好人阵营和狼阵营了,大家一起脱出困境才是要紧的。”
其余四个男生很快回到了别墅内,月夕故意走慢了几步,停了下来。他高大的身躯挡在了辞九面前,辞九也只好停了下来,他直觉月夕是想空出两人独处的时间和他说话。
辞九看着月夕的背,因为身高的问题,他平时站着的时候背会有一点弯,还经常手插在口袋里,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就像混迹在烟花之地的街头恶霸。月夕说:“能给我个解释吗?”
辞九说:“什么?”
“关于你抖出昨晚部分事实的言论。”月夕说,“动动你那草履虫一样的脑子,晚上去过森林会让你狼面变大的。”
“你不也一样吗?”辞九不甘示弱地说。
月夕被他气笑了:“这种事你也要和我比?”
他撑着额头:“到我发言的时候,将暮雪已经没救了。你就算站出来替她洗白一番又能怎样,不过是吸引火力罢了。”
辞九站得直直的,他盯着月夕的后脑勺,说道:“这大概就是我和你不同的地方吧?我无法眼睁睁看着将暮雪被冤死,你说我圣母心作祟也好,投她票会让我良心不安。”
“嗤。”月夕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冷冷地嗤笑出声。他回过头来,看向辞九的眼睛,这个傻子淡紫色的眼里他只能看到一片纯粹,有的时候他真的挺想把这个人可笑的精神支柱撕个粉碎,让他好好看看这世界才不是什么童话故事,他的狗屁圣母心在这里根本行不通。
“首先,我们并不能确定将暮雪是不是好人,要知道她的枪里有子弹可是铁证。”月夕说,“其次,”他拖长了音调,“我伟大的玛利亚女士,你似乎有个误区。在你的脑子里,你已经先入为主地将四名狼人划到了‘敌方阵营’,所以你会下意识地认为‘好人阵营’是你要保护的对象,而‘敌方阵营’是要剿灭的对象。但是你想想,在游戏开始之前,所有人不过都是你的同学而已。所以,你不惜站出来成为靶子也要保护将暮雪,可是躺在地上的阿狸你要怎么保护呢?”
“……”辞九一时语塞,他沉思了一会,说道,“月夕,你听说过这个故事吗?一个Y型的铁轨,铁轨旁有一个很大的警示牌:左边是废弃的铁轨,右边是正在投入使用中的铁轨,行人绝对不允许经过右边的铁轨。这时有辆火车高速驶来,你是一名铁轨方向控制人员,左边的铁轨上有一个小孩在玩耍,右边的铁轨有十个小孩在玩耍,你站在Y型铁轨的相交点,你是选择让火车开向左边的铁轨还是右边的铁轨呢?”
月夕笑了一声,他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是右边的铁轨。”
辞九叹了口气,他说:“这就是我们不同的选择之处了。”他望向月夕的眼睛,那是一片紫罗兰色的海,深不见底。辞九微微抬起下巴,带着从容的自信:“你的眼中只有纯粹的善恶,要解决一件事情你更倾向于使用暴力。可是我对于这个看似死局的假说有着不同的看法。”
有风拂来,微微吹起他的发丝,辞九站在风中,就像站在他奉行的神旨之下,他的言行仿佛是经过钢尺衡量,他的所作所为都必须恪守他心中的道义。
“我会选择救下那十个孩子,虽然在别人看来,他们不过是‘不听话’的代表,但是其一,他们占据大多数,只是从数量上衡量,救下他们会是正确的选择。其二,对于所谓的‘不听话’,我们当然要进行再教育,难道这个世界上就不允许任何人犯错了吗?那样的话和纯粹的暴政有什么区别?”辞九说,“我相信人性的力量,我认为这次事故之后,这十个孩子的人生绝对会发生改变,他们会从十个‘不听话’的孩子,变为十个‘听话’的孩子。”
“那么听话的人就该死吗?”月夕嘲讽道,“凭什么你自私的选择,听话的孩子要承担责任呢?他明明从小就活得束手束脚,只为背负‘听话’之名,可是到头来,他却还得代那十个不听话的孩子去死,你认为这公平吗?”
“这世间本无公平可言,公平本来就是建立在牺牲的基石上的。”辞九说道,“就像公民的任何权力只能在法律的约束下进行一样,风筝想要在天上自由地飞翔,就必须靠线牵着,没有了线,一切自由都只是空谈。所以我认为人活着必须有牺牲,自由自在只为自己而活的人生是不存在的。”
月夕露出一个极为轻蔑的笑容来,似乎辞九的道义在他眼里不过只是一堆狗屎。他说:“很好,坚持你的道义吧,看看这场游戏是你的正义论能取得胜利,还是我的□□论能赢呢?”
辞九垂下了眼睛,月夕已经离开了。辞九回头望向后院那棵高大的槐树,树下隆起三个小小的坟包。
回到别墅的时候,其他人已经整顿好了。
曜说:“女生就留在别墅里,仔细搜查一下阿狸、哈遝还有将暮雪的房间,看能不能发现能证明他们身份的线索以及那没找到的五枚狼毒子弹。”他看向了几个女生,“大家两两一队,分开去搜外面的森林,找找这片森林的边缘在哪里,也别走得太远,带上干粮,快天黑就回来。”他很快做出了分组,“青云你和尘无,深深跟着我,辞九和月夕一组。”
要和刚刚才吵崩的人组队,辞九还是有点别扭,不过比起其他不知底细的人,月夕还是稍微好接受一点的。月夕面无表情地接受了分组,他公事公办地对辞九说:“你去房间带上食物。”
辞九看到月夕这副样子,心里顿时也不服气起来。他偏要和月夕这家伙杠上了,一副游戏高玩就必须听他的样子,反正危险没落到他头上的时候他还能继续装不羁装潇洒,等到他被狼人杀的时候肯定会哭着向我求救的!
辞九上了楼,木质的楼梯被他踩得咚咚作响。他好像已经完全忘了到目前为止一直都是他在拖月夕的后腿。
哈遝、阿狸和将暮雪三人的红木箱被女生们抬了出来,里面还有很多物资,一群人把食物和衣物平均分了。曜一边拿着东西,一边说道:“这他妈的还真像打游戏,有人死了爆了一地装备,大家就冲上去捡了个干净。”
被曜这么一说,手里的东西顿时变得沉甸甸的。青云说:“人都死了,现在再说什么良心不安不是太迟了吗?”
曜难得没有反驳回去,他拿着东西默默回了自己房间。
裘冕用几件白T恤扎成了简易的便携包裹,她分发给了男生们:“把食物和水装在包里吧。你们千万不要走太远了,明天早上八点钟之前一定要回来刷卡。”
辞九把自己份的食物和水装进包裹里,一个空包裹突然迎面砸到了他的头上,月夕懒洋洋地说道:“替我也打包一份呗,队友。”
辞九额头上的青筋一抽一抽,他一把拽下头上的包裹,把几个面包塞了进去。月夕又在旁边唧唧歪歪:“水多放两瓶啊。”
辞九一口气给他塞了五瓶水,企图用水把雷狮压死,谁知道月夕等他装好东西,立刻甩甩手潇洒地站了起来:“出发!”
辞九:“等等,你的包……”
月夕回过头来冲他一笑,笑得那叫一个酷炫狂霸拽:“当然是你替我背着了,我可是很柔弱的。”
辞九:“……”
没等他抡起胳膊把装着五瓶矿泉水的包裹砸在月夕柔弱的脑袋上,外面突然响起曜的大叫声:“喂,快过来!这里有个车库!”
辞九和月夕对视一眼,一起跑了出去。
之前由于是在夜晚,没人注意到在别墅主体的左侧竟然还有一间车库,车库的铁闸门紧闭着。曜问:“知不知道车库的钥匙在哪?”
月夕“啧”了一声,他对曜说:“让开。”
“你要做什么?”曜警惕地问道。
月夕从车库旁边的杂草地里捡起了一根钢管,将钢管的一头插入了铁闸门底部靠近门锁的缝隙里。曜也恍然大悟,他赶紧也去找来一根钢管,和月夕一左一右撬起了铁闸门,两个人用蛮力生生把门锁给撬断了。
月夕用手撑住卷门轻轻往上一推,卷门自动收了上去,露出了内部空旷的一间车库。月夕说:“嘁,没有车啊。”
曜也明显有些失望,青云站在外面说:“就算有车又怎么样?外面的森林里连个车道都没有,你们还想一路碾压过去不成?”
“也不是没有可能啊,万一是辆悍马呢?”月夕懒洋洋地说,“跑车没办法carry,但是越野车总可以吧?”
“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吧。”辞九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月夕,他走进了车库里,“事实证明这里就是什么都没有。”他在车库里打量了一圈,突然发现了角落里堆着好几大瓶汽车润滑油和汽油。
他伸手去拿汽油,发现只是空罐子而已。奇怪,这里没有车,却有汽油和润滑油,不管怎么想,这样的布景好像有点过于真实了。
“看什么呢?”讨厌的月夕当然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挤兑辞九的机会,他很快也凑了过来,不过注意力很快就被这些空罐子吸引了,他拿起了一罐汽油,“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我也觉得很奇怪,明明没有车,这个车库里却充满着一股‘这里曾经有车’的痕迹。”辞九甚至在一旁的工具箱里翻出了扳手钢丝备胎,还有好几个空玻璃瓶,“难道会有一辆车停在森林里吗?”
青云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托着下巴分析道:“莫非车就是所谓的给平民的彩蛋?”
他的这个猜测立刻让在场的几个男生脸色微变。没有人说话,但是每个人都有了各自的想法。
曜说:“好了,先别纠结车的事,我们赶紧分头行动吧。拖的时间越久我们能探索的时间就越少。”他们出了车库,在庄园的大铁门前集合,曜说:“月夕你们走右边,我和深深走左边,青云你们从这里直走。记住,做好记号,别走太远,天黑之前一定要返回。”
月夕这位大爷还真的没背自己的包,辞九只好背着两个包裹跟在他后面。森林里草木繁茂,一进入森林的范围,周围的光亮程度立刻下跌了一个色号,如果说在庄园里还是偏阴沉的白天,那么在森林里就直接像进入了黄昏。
他们出发的时间是上午十点钟,这时本该天光大亮,但头顶的树木遮天蔽日,将这个空间里本就不怎么明亮的光线层层过滤,照耀进这个森林里的已经所剩无几。他们行走在森林之间,犹如坠入风暴来临之前最为昏暗的时刻。辞九用在车库里找到的螺丝刀在经过的树皮上刮下一道道痕迹,权当做记号。月夕走在他前面,拨开杂草,他们并不交谈。辞九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大概已经完蛋了,本来就是对头,这次辞九突然做出这样让月夕不可控制的举动,月夕对他的信任度和耐心大概已经降到最低了。
他有些自嘲地想到,玩这个见鬼的游戏还是有点意义的,它可以把一个人剥皮抽骨,让你看清楚他藏在金玉之内的黑色灵魂。现代多少人就是因为被表象蒙蔽了双眼,选择了错误的人当朋友和伴侣。他也不能被月夕这(虽然他不承认但是还是稍微有点)帅气的皮囊所惑,这人本质就是纯粹的自私自利主义者。他们俩要是得共度一生,早晚有一天会因为在某件事上的分歧气得互相捅死对方。
好像想得有点远了,辞九尴尬地咳嗽。月夕不过只是那天醉酒之后亲了他一下,指不定是把他当成别的什么人了,瞧瞧他现在在想些什么鬼东西。
他的动静让前面的人回过头来,月夕看着他说:“一个人在我背后鬼鬼祟祟地谋划些什么呢?”
辞九立刻不满地反驳:“我才没有鬼鬼祟祟。话说你这么聪明,就没什么规划吗?我们俩就在这林子里瞎走?”
“我倒是有规划啊,可是你会听吗?”月夕语气非常欠揍地说,他耸耸肩摊开手,“反正又是表面上答应我,背地里又捅我一刀吧。”
“我可没有捅你刀!”辞九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很有用手里这把螺丝刀把月夕就地处决的冲动,他压下怒气,说道,“你先说说是什么规划,我再斟酌一下要不要配合。”
月夕无奈地叹口气,说道:“说了又怎样,你的脑子也不一定能够理解吧。”
辞九掂了掂手里的螺丝刀,开始研究下刀的角度。
月夕说:“简单来说,我发现了,这个森林的格局是在变化的。”
“什么意思?”
月夕露出了一个“看吧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的表情,他说:“具体来说,今天凌晨我也是朝这个方向走的,但是两旁景色已经完全不同了。”他指了一个方向,“我就是在那里发现木屋的,现在它不见了。”
辞九一时觉得细思极恐,他试图说服自己:“是不是因为木屋是夜晚的彩蛋,要等狼人的场合开始之后才会出现。”
“这样的说法勉强说得通,”月夕说,“可是这些树木的布局也和夜晚完全不同了。”
“难道有一张村民场合的地图和一张狼人场合的地图吗?”辞九推测道。
“我觉得应该只有一张地图,这张地图分成了许多轨道,每条轨道由不同的齿轮带动着,”月夕将左右两只手的手指并排放置,然后前后错开,“每次到了一定的时间,齿轮就会转动一段距离然后再次咬合,这样,原本之前在这里的布景,下一次就会转到另外的地方。但是隔了一段时间,它们又会恢复成我们最先看到的样子。”
辞九觉得月夕的猜想非常富有想象力并且充满了才华,他提出了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凌晨我在这里看到的部分布景现在旋转到了庄园门口。”月夕说,“本来我以为是庄园本身在移动,现在想来,应该是庄园也在某条轨道上。”
“可是这样旋转的意义在哪里?旋转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辞九追问,“我们都没有感觉到任何动静啊,如果庄园大门口的景色都换了,怎么会没人发现?”
“动动你的小脑瓜,想想什么时候我们是绝对察觉不到的。”月夕说,他挑起唇戏谑地看着辞九。辞九被他的眼神看得恼火,自己静下心来想了想,恍然大悟道:“是公投的时候!”
“没错,”月夕露出一个“孺子可教也”的欣慰眼神,“因为那个时候我们绝对会聚集在庄园内部,忙着保命和搞死别人。即使外面景色变了,也不会有人察觉的。”
“至于旋转的意义……”月夕沉吟,“暂时我还想不到,再说吧。没准是策划者怕我们老看一样的景色太无聊呢。”
“我觉得策划这么一个杀人游戏的人,不大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辞九凉凉地说。
月夕笑了起来:“不不不,这样想你就大错特错了。艺术厌倦无聊的重复,而死亡才是艺术最为淋漓尽致的发挥。”月夕仰头望向夹在树叶缝隙里的天空,“这背后的人,应该是一位大艺术家。”
这样的艺术辞九不敢苟同。反正只是个疯子的无谓修辞罢了,穿上一件富丽堂皇的衣服,假装是一个正常人,骨子里也不过是个喜欢玩弄人命的疯子。疯子才会欣赏疯子的才华,他这样的乡下人可没有那种鉴赏阳春白雪的能力。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上聊了些有的没的,辞九愈发感到月夕和他在大多数事情上的观点都背道而驰,而争执让他觉得疲累。等他缓过神来的时候,被脚下盘踞的树根狠狠地绊了一下,一头栽进了草丛里。
辞九脑子磕在了突出来的树根上,太阳穴里一阵嗡嗡作响。脑子像是个打蛋器,脑子里的东西像蛋清一样在里面噗噜噗噜摇晃,辞九撑着树干,发出一声干呕。
他感到月夕在他身边蹲了下来,问道:“怎么走路都能摔啊?喂,你还好吧?”他的手盖在了辞九的头上,掌心散发着热度。辞九觉得丢人,但是他实在没力气了,昨晚吐了一回,没吃晚餐,噩梦,深夜在森林生死时速提心吊胆,早上又看到了两具尸体,他已经是忍着没吐了。现在又浑浑噩噩走了大概一两个小时,好几次被月夕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年纪轻轻,怎么要承受这么多。
辞九喉咙里发出“咕噜”的轻响,是要吐的前兆,但是胃里空空的,早上喝的粥早就消化干净了。月夕的手掌沿着他的脸颊下滑,抚在他的颈侧,他轻柔地问道:“还好吗?能回答我吗?”
辞九眼前发黑,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了,他想对月夕摇摇头说没事,休息会就好。但是脑子沉得抬都抬不起来,他还觉得冷,为什么策划人不给他们发配点长袖衣服呢。
“是不是冷?”月夕好像发现他的身子在颤抖,辞九感到自己下一秒上半身就被人抱了起来,他的脑袋被轻轻挪到了一双大腿上。月夕狮的膝枕!多少男生梦寐以求的东西……说真的,他的大腿真硬,全是硬邦邦的肌肉。辞九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各位男生,一点也不舒服,咯得脑袋疼,和枕在男人腿上一个样,你们羡慕的话搞个基试试就好了。
月夕拉起了辞九的胳膊,替他揉搓裸露在外的皮肉。他滚烫的、带着薄茧的掌心将辞九苍白的皮肤搓得微微发热,透出生机的微粉色。
辞九感觉稍微好些了,但是还是有点想吐,他得感谢现在肚里空空,好让他没一口吐到月夕的□□上……他敢保证那样月夕绝对会和他拼命。
“你这个傻子,怎么这么能给人添麻烦。”月夕的手掌隔着衣服轻轻揉着辞九的胃部,辞九迷迷糊糊地笑了起来,他轻轻说:“月夕……”
他的声音又软又轻,像月夕某天在学校的草丛里发现的一只野猫,它轻柔地对月夕叫着,吸引着他靠近它,当他想伸手触摸它,又或者是悄悄起了想收养它将它占为己有的念头,它就转身逃开了,遁入幢幢的黑夜里,再无踪迹。
辞九抚摸着月夕脆弱的颈侧,T恤的圆形衣领里透出辞九突出的两根锁骨。月夕有些心猿意马,想干点什么绝不是该在这种场合下干的事情……然后他听到辞九气若游丝的声音:“我一直有句话想对你说。”
月夕心里一惊,辞九的声音低了下去,月夕心想喂喂喂你该不是要对我交代遗言了吧,他就听到辞九说:“这句话我想对你说很久了……”他声音微弱,月夕凑到他苍白的唇边,他自己也没察觉触碰着辞九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辞九在他耳边说话,轻得仿佛一声叹息。
“你是傻逼。”
月夕:“……”
辞九满意地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