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风息（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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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洲异事寻·风息
文/易方世界
（一）
小苏撩开窗帘的时候，朝阳灿烂的辉光正从远方的群山下喷涌出来，涂亮了一整块新雨后瓦蓝的天空；极远处，细长的流云迅速地向地平线移动，快得如同古神弯弓射出的箭矢。
长达百米的马队顺着陡峭的山路作缓慢的蛇行，天地苍茫而寂静，只闻得漫山遍野的风声。
“小主，”车厢外传来轻微的扣门声，那是侍奉她十六年的老嬷嬷，“前路陡峭，您该换乘了。”
不等小苏做出反应，侍女们就团团围了上来，三两下褪去她身上轻盈的丝绸睡裙，为她换上轻便的布甲行装。
半晌后，小苏打着哈气坐在枣红色马驹的背上，手指没在小马绵软清凉的长鬃里，细柳般的腰肢伴着颠簸一摇一晃，没个正经。
她并不担心自己从马背上摔下去，因为她前后左右都有人护着，脱离马鞍哪怕一寸就立马会有人伸手扶住，更何况她□□这匹小马前进的速度还如此缓慢，连她自己走路都比这快得多。
但她的松弛放浪并不代表马队中的其他人也同样松懈不堪。事实上，整支队伍除却女眷和挑夫之外，其余所有人都是难得一见的精英骑士。在他们那身看似寻常的布衣棉袍之下，藏着的是足以抵挡弓弩劲射的重甲，以及一颗随时愿为雇主赴汤蹈火的忠心。
远看，这不过只是来往于郡国之间许许多多行商的马队中平凡的一支，唯有近距离细细观察，才会发现商队不过只是伪装，他们的真面目，简直不啻为一支军队。
领队庞博策马行于队伍的最前方，他是个三十来岁的大汉，方脸阔腮，皮肤黝黑，身材壮硕如巨木，粗野的胡须蔓延至耳垂，深凹的双眼警惕地朝四方扫视，瞳光刀剑般犀利。
“报——”
清脆的马蹄声伴着一声高喝从道路前方的烟尘中传来，那是派去探路的斥候。庞博瞥了眼太阳，皱了皱眉头。
照规定斥候半个时辰才会回程禀报一次，提前归来预兆的不是前方道路出了什么差错，就是另有棘手的变故，无论是其中哪一种，都足够让人头疼。
“什么？”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听斥候附耳讲完后，庞博的脸色还是变了：“路边倒着一具尸体？”
“验过尸了么？”他立马压低声音。
“还没有。”斥候咽了口唾沫，用同样低的声音答，“事态紧急，属下想着通知领队要紧，便未去查证。”
庞博沉吟片刻，对副官道：“我带四五轻骑前去看看。你稳住队伍，不要声张，保持现在的速度前进即可。”
驾马疾行了半柱香的功夫，庞博一行人总算到达了斥候所报异常的区域。第一眼看去，庞博并未发觉异常，经由斥候指出才好不容易发现了那倒伏在路边的人影。别说，若非斥候机警又视力超群，还真有可能对其视而不见。
尸体身穿一袭青袍，面部朝下扑倒在新绿色的草丛中，看身材应该是个男人。他背着个竹枝编成的简陋背篓，露出一根被麻布包裹的棍状物，顶在他的后脑勺上。他身边的地面上没有血迹，也没有仓乱的马蹄印，不像是被马贼劫掠而死的山民。
庞博使了个眼色，示意手下分出几人去查看那具尸体的情况，自己则横刀立马，细致观察着周遭的动静，以防自己这一行人落入贼寇所布置的陷阱。
正是这时，前去查看尸体的三人突然齐齐发出一声惊呼，下意识地从尸体旁跳开。
庞博当即勒马回望，目光如电，“什么情况！”
“别动手……我是良民！”
诡异的沉默后，尸体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哑着嗓子大喊：“大大的……良民！”
“哈哈哈哈！可算活过来了！”
年轻人发出一串畅快的大笑，就着清水将松软的面饼吞下肚去。谁也未曾料到洗去满面的污泥之后，年轻人展露出的竟是一张清秀俊逸的脸庞，足够把“俊美无涛”、“面如冠玉”一类的词一股脑的扔在他身上，其气质之超绝，甚至无需羽扇纶巾作装饰，只穿一袭青衣就可说是翩翩佳公子，惹得周遭的年轻侍女无不面飞红霞。
但侍卫们不为年轻人这幅看似人畜无害的外表所动，人群中每时每刻都起码有三个刀手注视着年轻人的一举一动，但凡后者稍有异动，立即就可以暴起拿下。
侍卫们的敌意是赤裸裸的，可年轻人却全然不把自己正身处龙潭虎穴的事实放在心上，照旧该吃吃该喝喝。
人群的远处，庞博和向导老旦窃窃低语着。他们面前的地上铺着一张羊皮地图，其上以粗细相间的墨线草绘着起伏的山川与纵横的河流，虽称不上条分缕析毫厘不差，用来辨别道路方向倒也是够用了。
“倘若老夫没有记错，翻过这两座山，再快马加鞭走上三天，就能看见神陵了。”老旦略带喘息的咳了一声，干枯的手指顺着绵延的山势而移动，“这两座山之间有条大河，河边的高地上有个村落，我们可以在那里逗留几日，补充一些水和食物。”
“不妥。”庞博嘴唇绷成一线，“主家的命令是尽快护送小主到神陵，以免夜长梦多，路上再出意外。”
“小人知道领队您的难处，但依小人所见，还是该暂歇数日以休养生息。”老旦说，“小主毕竟年龄还小，身子骨虚，山里湿气又大，吸多了山风染上风寒也未可知。那村庄我是熟悉的，食药粮草俱有，足够吾等歇息时使用……”
“在那个村庄停留，对你有什么好处？”
静默了一瞬，庞博话锋一转，大手闪电一样抓上腰间的刀柄，咄咄逼人的道：“你究竟在隐瞒什么？”
老旦被庞博剧变的态度吓得脸色煞白，肺中忽地翻上一股寒气，呛得他连连咳嗽，几乎直不起腰。
见状，庞博的手松了松，但终究还是坚定地将之握紧。
“别紧张别紧张，”一声轻笑飘然而来，有人拍了拍庞博的肩头，“老先生这是好心提醒你们，小心别遇上了山灾，只是不好明说而已。”
庞博猛地回过头去，长刀悍然出鞘，亮起一泓白光，刺骨的寒气随之散发，“是你！”
年轻人淡定自若的笑，“正是小生。”
庞博瞪视着那双又黑又亮的眸子，只觉得其幽远如镜湖广海，许久也不见一丝波动，便知此人心性非同寻常。
于是庞博冷哼一声，推刀入鞘，“盯梢你的人呢？”
“小生劝他们吃早饭去了，”年轻人挠挠脑袋，“看那几个大兄寸步不离的守着我，也怪辛苦的。”
庞博后退一步，诧异地打量年轻人。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手下会因为年轻人的几句话就把命令抛之于脑后，可刚刚人群中确实没闹出什么大动静，这由不得他不奇怪，“阁下……怎么称呼？”
“我姓息，”年轻人笑笑，“朋友们卖我个面子，都叫我息公子。”
“那么息公子，你刚才说的遇上山灾是怎么一回事？”庞博沉下脸来，“庞某虽是个舞刀弄枪的粗人，但四季变化之理终究还是知道一些的，最近不是南域多雨的时节，何来山灾水患之说？”
“在南域和归野郡别处的山脉中或许是这样吧，”息公子说，“但在这片山中却并非如此。”
“哦？”庞博眯起双眼，“那还得请息公子指教了。”
“其实小生也不是很清楚详情……”息公子扭头望向远方的高山，“只是耳闻此地曾有卧龙峰之名，山中有大湖一面。每逢四月中旬，湖面上便会积起墨黑的雨云，有好事者顶着风雨接近过那儿，归来时魂不附体，说那堆雨云中隐约传来了龙吟声。”
“龙？”庞博不由得冷笑出声，“不过是山野村夫的呓语罢了，竟也有人当真……”
“龙存在与否尚是两说，”息公子摇头，“那些日子里雨量会暴涨倒是真的，冒着狂风暴雨赶山路，恐怕不是明智的做法。”
“此事当真？”庞博看向老旦。
老旦此时终于喘匀了气，哆嗦着嘴唇重重的点头：“当真！”
庞博凝思片刻，“那我先将此事报于主上，再做计较。”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风息（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