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追妃：愿伴君侧》潼子

12、挣扎

　　大殿之上，乐声铿锵。舞姬随歌起舞，衣袂飘飘，宛如天上飞燕，体态翩然。

　　靖王与一众王子坐于两旁，把酒谈欢，赏歌赏舞，不亦乐乎。有宁朝众人望去，唯独秦墨捏着白瓷酒杯，自酌自饮，神态俞然，似是对美人的翩翩舞姿不为所动。

　　有宁站在暗处久久不进，伫在一旁静默地扫视人群，寻找着什么一般，来来回回——直到得到了答案。

　　有宁心里一沉，双腿忽然无力支撑，站不稳晃动了一下，翡翠急忙搀扶着她，才不至于跌倒在地。有宁感觉喉咙干渴得要裂开，连咽了几口口水，眸色逐渐黯淡下来。她此刻感觉心如刀割，心在泣血，眼里都是雾水。于是她仰着头，让快要冒出来的泪水倒回去。

　　有宁平复着起伏的心情，整理整理自己的表情，随即挂起干涩的笑容。

　　翡翠伴着有宁进殿，靖王见了，慈祥一笑，指着秦墨旁边的位置道： “赐坐！”

　　有宁一福，“谢父王。”

　　有宁徐徐走到秦墨的身旁，秦墨抬眼，顺势扶了一把让她安坐。

　　“爱妃来了？”他温然道。

　　有宁黛眉轻颦，愣愣地颔首。秦墨总是在人前与她故作亲昵，让她每次都感觉满身疙瘩，骨里一寒。秦墨的笑容在她看来，是那样虚伪。

　　“许久不见宁王妃，王妃过得可好？”

　　对面突然传来一把浑厚的男声，亲切问道。

　　有宁看过去，说话的是靖国世子靖宏，他旁边是俞郡王靖孟和八王子靖涛，而有宁右边则坐着七公主乌雅和十公主朝阳。

　　有宁嫣然欠身，“多谢二哥关心，有宁过得很好。” 说着“很好”二字的时候，她感觉嘴角都不自然地抽了一下。

　　靖宏许是看穿了她的伪装，脸上的笑容掺上一丝不明显的悲伤。

　　“那就好。”靖宏道，装作没有看穿。他不能，也不想拆穿有宁的谎言。

　　乒！

　　一旁的朝阳手滑摔了茶碗，莲花瓷杯清脆地摔成了两半。朝阳神不守舍地盯着地上的碎瓷，久不吭声，直至奴才来收拾，乌雅提醒了一句，“朝阳。”

　　朝阳回神，欠身道：“对不住，我一时晃神，让王爷见笑。”

　　“不碍事。”秦墨道。

　　有宁看着失魂的朝阳苦笑，心里紧皱成一团。

　　自她有记忆，朝阳就是很率真的一个人。她不懂得伪装脸色，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从前靖王后常常训.诫她，让她多跟其他兄弟姐妹学学，将心思藏于心底，不显于色。

　　除了朝阳，其他人都假装得很好，言笑晏晏，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走进宴会的一霎，过去快乐无忧的回忆像走马灯，一幕一幕走过眼前，陡然破碎。她微弱的眼波飘往靖王旁边，靖王后像昙花一样，展露微笑，那么的和蔼。她眨巴了一下眼睛，靖王后已不复存在。

　　与大周一战，王子若非随军出征，就是坚守着皇宫的最后一道防线。公主和妃嫔则送出了皇宫，分成多路人马，由守卫随行守护，领她们躲避敌军。可世上哪有什么安全的地方，除了已经出嫁的三公主，她的王姐就只有朝阳和乌雅活了下来。靖王后、她的母妃、太子哥哥、五王姐、六王兄、九王兄、十一王姐和十二王兄，全都殁了。本来多么热闹的家宴，当堂成了一片荒凉之景。

　　靖国受了大周的“大恩”，划封藩地，封藩王，靖宏封为世子，靖孟封郡王，赐封号一俞字。秦墨到访靖国，代表的是大周的威严，他们不能在他面前哭，不能诉苦，只能挂着一张虚假的脸皮谢恩，吃吃干笑，把所有不甘藏得密不透风。

　　有宁看着秦墨，不禁地想，是不是他亲手将利刃刺进哥哥的胸膛？他的剑上有没有沾上她亲人的血？她感觉自己越发冷，仿佛血液都冻成了冰渣，不再流动。

　　她要杀之而后快吗？他秦墨该死吗？

　　当初靖国立国，是否也经历过那样的战事？以香火供奉着的各代先王，是不是也杀害过无辜的生命，残害了某位公主的兄弟姐妹？

　　各为其主，有宁猜想，这是她唯一能想出来的答案。

　　秦墨是大周的王爷，他的出身早就奠定了未来的路。他要为大周开拓版图，造福大周百姓，效忠大周皇帝。于大周，他是万民崇拜的英雄；于靖国，他是冷血无情的战士。有宁心中既有一部分恨他怨他，另一部分又并非不可理解他。若她是普通百姓，或许一心就要取秦墨的脑袋，不想别的，只为家人报仇。奈何她出生帝王之家，知道许多的身不由己，无可奈何，靖王在权力角力之下，为了稳住局势，不也昧着良心取过无辜性命？

　　细想之下，她发现自己无法断言谁是对是错，谁该死不该死。

　　悠扬的丝竹声在耳边迴盪，傍晚牵进几分凉意，暂时压下了白天暑气薰蒸的热浪。有宁微微出了些汗，翡翠陪她去换了一袭松绿软烟罗纱裙，又重新绾起了长髮，确是凉快许多。

　　秦墨在宴上甚少开口 ，偶尔回应一两声，或是轻轻点头，大多时候他都在喝酒，许多杯下肚，竟不见醉意。

　　“王妃也喝吧。”秦墨道，把她面前的空酒杯满上。

　　有宁并没有接，婉拒道：“妾身不胜酒力，请王爷恕罪。”

　　秦墨淡淡扯了一抹笑，仰首将她的酒一饮而尽。乌雅在一旁瞧着，用衣袖遮着嘴巴清咳了一声，似是提醒她要尽为妃之责。

　　“王爷酒量再好，也不能喝太多，仔细伤身子。”

　　有宁伸手夺过酒杯，秦墨低头一看，她本来白玉一样的手多了几道伤疤，伤口很小，却有不少处。

　　“再过数年，王妃的酒量也会跟本王一样好。”

　　他的眼神寡冷，像是严冬中的一尺寒冰，不带任何温度。有宁望向他的眉目，没有接话。

　　——

　　玉祥殿内点上蜡烛，静静燃烧着。翡翠取来梳子，蘸了些许栀子花油，替有宁打理着一头乌亮黑发。有宁捋着一缕青丝，顺滑如绸缎，耳畔忽然就响起秦墨沉稳的嗓子。他带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行军打仗，日晒雨淋，连好好洗个澡的时间都没有，又有哪个将士能留得住一把黑润秀发。本王哪里比得过王妃这一头油油亮亮的黑丝。”

　　想必每个人也有他说不出的苦，说不出的无奈。

　　有宁叹气，掠过镜子，发现翡翠一边替她梳着头，一边傻笑，眼睛笑起来眯成一条小缝儿。她这幅样子逗笑了有宁，不禁心想之前哭哭啼啼，趴在地上苦苦哀求的丫头哪儿去了？

　　翡翠只比有宁小一岁，个子却是差了许多，比起她十岁的时候，如今不过长高了那么一点儿，跟宫里的孩子比，个头大不了多少。翡翠跟着有宁，苦头算是吃得少。和她一同进宫的小伙伴，累死、打死、处死、病死的都有。宫中死掉的奴才要是细细数起来，怕是能堆成山。

　　做奴才需要的不光是口才，脑袋灵活，还要足够的运气，遇上一个好主子。就是像世子殿下那样讲道理的人，奴才始终是奴才，在需要的时候只能舍弃。可是有宁不一样，她是众王子公主之中最小的，没有弟弟妹妹，看着翡翠，总觉得自己是她姐姐。

　　翡翠还是小宫女的时候，一个老嬷嬷对她说，主子施恩，就是让奴才更加死心塌地，有脏水泼到他们身上的时候儿，有奴才心甘情愿出来受着。在小翡翠的心里，宫里的主子城府都很深，他们的恩德都是要回报的。后来她派去了玉祥殿伺候，表面上笑得烂漫，心里却提防着。然而有宁六年来，一层一层退去了她的防备，如今她不想再揣测主子的心意，只想一心一意守护。如果有宁对她的关顾，单纯是为了养一头忠心护主的狗，她翡翠也认了。

　　“奴才进府后，一定拼死守护王妃。”翡翠坚定道，握住梳子的手紧了紧。

　　“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为何说得快要就义一样？”

　　翡翠只是一笑，没有再说话。

　　靖王得知有宁路上遇袭，滚下山坡下落未明，几天睡不好觉。薛恒传来消息的时候，他当场捏碎了手里的紫毫，宣纸上一大片墨污。他已痛失许多爱子，实在受不了再折一位。幸好上天庇佑，她如今仍然会走会笑，只是想到有人要对她下狠手，难免忧心。

　　来玉祥殿问候的王兄王姐，来了一个又一个，靖孟前脚才踏出大门，乌雅和朝阳后脚就双双闯进来了。她们身后的奴才手里都拿着食盒，乌雅扬手，他们将里头的点心一盘盘取出来，足足放满了一张乌木圆桌。

　　有宁难以置信看着一桌子点心，“王姐，这是……”

　　朝阳抢先一步说话， “听说你堕山，流落了几天。”她拿起一块云片糕塞过对面，“来，吃饱一点。”

　　“我就失踪了两天，吃了些土豆和野果，怎么说得我好像饿了很久一样。”有宁嘴上硬着，口却乖乖张开，咬下了那片云片糕。

　　经历了生离死别，大家都更加懂得珍惜眼前人。以前虽同住在皇宫，却不多去兄弟姐妹的宫殿走动，有什么话也是吩咐奴才去捎信完事。想到这里，他们都后悔不已，许多事情也成了一辈子的遗憾。

　　乌雅和朝阳嘘寒问暖，问的都是有宁在王府生活的琐事，对秦墨的事情一概不敢过问。听到妹妹被一个奴才欺负到头上来，朝阳气得一脚蹬了凳子，“混帐！区区一个奴才也敢顶撞？她主子不过是个侧妃，名分在你之下，那个混帐东西以为仗着她能闹出什么来？”

　　乌雅倒也冷静，毕竟比起朝阳，她的脾性算是温和许多。她轻蹙着眉毛，朱唇轻启，不忙提醒朝阳要顾着身份，别大叫大嚷的。

　　“七姐，你不生气吗？”朝阳鼓着腮子问道。

　　乌雅叹了口气，笑着挤兑了她一句：“有宁都没有你这么生气。”说罢又转向有宁，似是自言自语，“皇宫里头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还少吗？我们心里清楚着呢。王府里来来去去顶多就四五个人，比起皇宫里的诸位娘娘，算是轻松多了。你看三姐嫁去皇宫之后，这气啊，是叹个不停。”

　　三人听罢，不约而同地长叹一声。乌雅和朝阳迟早要嫁人，而三姐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她们宁可嫁给某个臣子或将军，也不想进某帝王的后宫，困在四方地，一辈子巴巴地等着圣宠，为自己和孩子的安危心惊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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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七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