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红尘》Tt甜栗子

1、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武帝解鸣鸿之刀，以赐东方朔，刀长三尺，朔曰：此刀黄帝采首山之铜，铸之雄已飞去，雌者犹存，帝恐人得此刀，欲销之，刀自手中化为鹊，赤色飞去云中。
　　———《洞宴记》
　　【远方暮霭重重，氤氲出一种神秘的朦胧。风使四周的山茶花轻轻摇摆，也吹起了秋千上女子淡红纱裙与如墨长发。女子脚踝上，手腕上的金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和着她的歌，那是属于南疆的调子。忽而间狂风大作转眼间漫山遍野的山茶花瞬间凋零，一场花事至此终了。大雪纷飞而至，雪花飘落在女子的肩头，女子像是没有察觉般看着他们淡淡地笑了，面若桃花，星眸生辉。她朱唇轻启，道：“夫君。”】
　　姜历二十八年八月二十二日夜，秦醉独自一人坐在锦秋湖旁的茶阁里，望着天上的明月。桂花飘香，如水的月光洒在湖面上，流光千里。分明是无双美景可这不解风情的人却毫无欣赏景之意，他在心里默默盘算的脚程，以他的速度大约明日可以到达南域，后日就可以见到传说中的毒手医蝎赵子尘。但愿见到赵子尘时他不要提什么太古怪的要求，但愿他的医术果真如传闻中那般高超，可以救得了李之淮夫妇，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故事还得从半月前说起，半月前秦醉收到来自义兄李之淮的飞鸽传书，信上邀请他回李家堡共度中秋，二人可以于望庭山上听风赏月谈论武学之道。自一年前李之淮大婚后原本李家堡堡主，李之淮生父，秦醉的义父李天海便退隐江湖携妻子遨游四海将整个李家堡托付给儿子。李之淮此后不再像从前一样同秦醉结伴闯荡江湖而是待在堡中处理事务，陪伴妻子，秦醉弱冠之时就脱离李家堡于玉仙岛自立门户，李之淮婚礼之后二人便再未见过，算起来竟一年有余。秦醉原本就打算等他在天山的事一了便顺路回李家堡看望兄弟，但偏生有些琐事耽搁了，他在八月十五中秋佳节的夜晚才赶到李家堡所在的吴城。
　　亭台楼阁之上的红绸飞舞，吴城长街灯火通明，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小贩们吆喝声此起彼伏，青楼楚馆歌声袅袅，邻家少女不时探出头来偷看着那不远处的少年郎，绯红了脸蛋儿好不娇羞。女子胭粉的香气，酒楼陈年佳酿的醇香，摊上小吃飘散而出的味道，花香酒香食香种种香味混杂在一处。一城繁华半城沙，多少世人醉里仙。吴城虽比不得古都洛阳，但也是北方难得的繁荣城镇。
　　从天山到吴城颇有一番距离，连日来的赶路让秦醉有些头昏脑胀，只想赶紧倒头大睡。但当他接近李家堡时却猛然清醒，多年闯荡江湖所积累的警觉让他嗅出了几分不对的味道。吴城的街市有多热闹李家堡就有多安静，安静的似一座空宅，仿佛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发出声响。不说诺大的李家堡门口一个侍卫都没有，甚至就连一盏灯都没有，静谧阴暗，偶尔传来的一声猫叫使整个宅子鬼气森森。秦醉右手攥紧银针冰芒，左手执起门栓敲了几声，没有人应门。秦醉皱眉，反手拿出腰间的软剑足尖一点翻身进了堡中。
　　李家堡整整齐齐却空无一人，秦醉执剑向李之淮平日起居所在的望庭楼走去，望庭楼旁树上的蝉不住地呻吟着，似乎在抱怨天气的炎热。但秦醉却感觉不到那份酷暑，因为他推开望庭楼大门的那一刹那，一阵寒意从脚底而起。平日里在望庭楼里伺候的小厮丫鬟们或三三两两睡倒在桌椅板凳上，或直接躺倒在地下，八月十五的月光下他们神色安详，安详的近乎诡异。秦醉试着叫喊推搡他们，但是他们却像听不到感觉不到一样兀自安睡。他心中的不安愈盛，走上楼去推开李之淮卧室的大门，借着月光观察室内的情况，果不其然李之淮和他妻子花雨蛮的情况与外边的丫鬟小厮别无二致，他们都睡着了……
　　秦醉连日找遍了吴城所有的大夫都查不出他们昏睡的原因更遑论医治，秦醉看着昔日风神俊朗的义兄如今因长期昏睡滴水未进而形容枯槁的样子心乱如麻，正在此时他迎来了一个半大的和尚，约莫十四五岁光景，小和尚法号无色，他化缘路过此处，听闻李家堡上上下下全部感染了没有人能诊治的怪病便称自己略通医术或许可以试上一试。秦醉忙不迭请无色为李之淮夫妇以及院中丫鬟小厮看诊。
　　小和尚倒真有几分本事，他给院中的小厮丫鬟诊了脉，说他们不是病了是中了南疆的迷蛊，迷蛊会让人长期昏睡最后在睡梦中死去。怨不得城中的大夫无法诊治，他若不是在南域与赵子尘待过一段时日也是不知的。小厮丫鬟们的蛊毒很好解，只要用银针将脑袋里的毒虫引出烧死便好。真正麻烦的是李之淮夫妇，他们虽然也昏睡，但无色肯定他们并没有中蛊。脉相平稳而安详就和正常人睡着了没什么区别。
　　无色无法医治李之淮夫妇，却可以帮他们多掉一个月的命，足够支撑着秦醉去南域找他的师父，他的师父医术天下无双或许有办法医治李之淮夫妇。而这小和尚的师父，便是传说中的毒手医蝎，赵子尘！江湖中无人知道赵子尘的师承与来历，但传闻他的医术已臻化境，看跟随他学习一段时日便能医治全吴城的大夫都看不破的蛊毒的小和尚便知这传说所言非虚。
　　可是赵子尘的性子极为古怪，轻易不会对江湖中人施以援手，若要他救人必须在他心情好的时候，并且要答应他一些奇怪的要求。前些年昆山派的大弟子宋想玉身中奇毒，武林三大神医都束手无策，在他被昆山弟子护送回昆山路过南域之时机缘巧合碰上了赵子尘，赵子尘倒是救了他一命，但是却要他留在身边试药，听说那人最后回了昆山骨瘦如柴连神智都不清了，整日疯疯癫癫，见着人便傻笑，在此之前默默无闻的赵子尘便得了“”毒手医蝎“”这个外号。无色也知道赵子尘那脾气，便将随身的玉佩给了秦醉当信物，望赵子尘能念着他们那半年的师徒缘分给秦醉些面子。
　　秦醉摩挲着手里的玉佩暗下决心，李之淮是于他有救命之恩的义兄，李之淮的父亲李天海对他又恩同再造。这人他是无论如何也要救的，实在不行就把那赵子尘绑来逼他救人。
　　秦醉轻功卓绝，在江湖中纵使称不上第一也绝不会出前三，一如所料后日近黄昏之时他便来到无色小和尚所说的赵子尘的居住之地。出乎他意料的是，赵子尘并没有同一般的世外高人一样住在聊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他所居住的地方是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普通村子，名唤安家寨。
　　“婶子，请问您知不知道赵子尘赵先生的居所在何处？在下有事寻他。”秦醉拦住眼前提着鸡蛋的大婶问道。大婶疑惑地看了秦醉一眼“赵先生？”秦醉点头，大婶将秦醉上下打量一番，了然道：“你是来瞧病的？哎.....这么俊的小伙子，怎得就病了，你顺着这条路往东走，到头看到竹楼那里就是了。小伙子你放心，子尘心眼好医术也好，定能医好你。”秦醉向大婶道了谢，按照她的指引往东走去。医术好心眼好？若真是如此便不会被人叫做毒手医蝎了。难道江湖传闻是错的？赵子尘其实是菩萨心肠？不是医蝎是医仙？秦醉压下心中的疑惑，传闻是真是假一会儿见到赵子尘便自得而知了。
　　竹楼前种着几棵花树和一些秦醉没有见过的植物，花树下是一张躺椅，躺椅上半卧着一个清瘦的白衣少女，少女正在看书，花瓣在天空中飞舞，时而落在她手中的书卷上，少女并不在意只是在将要翻页的时候将花瓣轻轻地抖落。秦醉穿过林子向竹楼走来，她听见声响将目光从书上移开看了秦醉一眼又将目光收回，淡淡道：“别碰那些花，有毒。”少女声音清冷，带着淡淡的疏离。秦醉听后急忙收回要拂去衣上花瓣的手，动一动衣摆抖落身上的落花。他心中暗道：“果然是毒手医蝎的居所，连花瓣都是有毒的，那少女年纪不大，十六七岁的样子想来应是赵子尘的徒弟了。没想到赵子尘倒收了个好心肠的徒弟。”
　　秦醉用真气护体防止花瓣近身运起轻功走近那少女，作了个揖道：“多谢姑娘提醒，否则在下求医不成倒先中毒了。”少女微微侧身避开了秦醉的礼她抬头看了秦醉一眼，还是那种疏离的语气“你不用谢我。”秦醉这才看清她的样貌，秀眉凤目，鼻梁高挺，轻薄淡色的唇，皮肤白皙，略带病容，漫天的花瓣都不能在她脸上染上艳色，冷若冰霜，却又带着淡淡的稚气，周身似乎布满了雾气使人看不真切。“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秦醉眸中划过一丝惊艳，若不是义兄危在旦夕，他不介意花时间与这样的美人调笑一番。他问道：“为何？”少女展颜一笑，周身清冷之气散去“因为我是骗你的，那花没毒。”
　　秦醉被那一笑晃了眼，也跟着笑笑不追究少女无伤大雅的玩笑，“在下秦醉，来此求医，不知姑娘可否为在下引荐？”那少女放下手中的书疑惑地看着秦醉“你没病，求什么医？”秦醉想起李之淮之事眉宇间多了几分忧色“实不相瞒，在下是为兄弟求医而来。姑娘你是赵神医的徒弟吧，在下的兄弟吴城李家堡堡主李之淮和他的夫人不知感染了什么怪病，竟然一睡不醒。在下访便吴城也没有医生能为其诊治。碰巧遇上了无色……大师，大师说可以用药物来为之淮及其夫人续命，让在下南下来寻令师，他说令师一定有办法救李兄夫妇的性命。”说完从怀中拿出无色给他玉佩递给那少女“这是大师给在下的信物，说盼望令师能念在他们半年的师徒情分上给在下几分薄面。不知尊师可否与在下北上，只要能救之淮夫妇二人性命无论要求在下做什么在下都万死不辞。”
　　少女接过玉佩看了几眼便还给秦醉，吐出的话分外刻薄“什么见鬼的大师，分明就是个黄口小儿，不长毛的小秃驴罢了。你要见我师父？我师父早就作古了。你要他跟你北上也行，我不拦着你，你带着他的骨灰走吧！哦，忘了告诉你，他的骨灰被我洒向了大海如今怕是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秦醉听完便是一惊，“你说什么？赵子尘已经死了？”那少女抬头：“胡说什么，哪有红口白牙咒别人死的，我活的好好的！”秦醉更惊了“你是赵子尘？”怨不得秦醉惊讶，谁又能想到传说中的毒手医蝎竟然是个姑娘，秦醉原以为赵子尘就算不是古稀老者也该是个中年人，最起码是个男人，而不是个把姑娘，不过能将师父挫骨扬灰也确实担得起毒手医蝎的名头。赵子尘整理整理身上的衣服，她知道秦醉心里在想什么，也不多做解释，只是淡淡道：“我不会跟你北上的，看在无色的份上我不为难你。你走吧。”说完靠回躺椅，继续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