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幕之城》俞晞

5、相似的秋天

　　那天郑意带闵七惠去了她打工的茶餐厅，亮出了她向闵七惠隐瞒的最后一个秘密。
　　“郑意！”跟在郑意后面刚进门的闵七惠用脚把门“砰”一声关上。
　　“嘿嘿…阿惠…”
　　“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告诉我！”
　　“哪有啊…多大点事嘛，我这不是一成了就跟你说了嘛…”郑意笑得“谄媚”。
　　“你还说！你不告诉我说明你不信任我！”
　　“不不不…阿惠，我是没想过我和学长会真的在一起，才没跟你说的，我…我真的不是…”
　　当她刚才在餐厅里看着郑意的介绍的时候，她心里是有那么一丢丢的生气，这家伙有男朋友居然不告诉她，可是现在看到平时那么强势的郑意紧张慌乱地跟自己解释，心里突然很想笑。
　　“你相信我好不好……”郑意努力地眨眨眼睛。
　　“好吧相信你一次，不过…你要把你们的事讲给我听。”闵七惠一改脸上的埋怨，挂上一副期待的模样。
　　“什么呀……你这也太快了吧！”
　　郑意之所以没告诉闵七惠，是真的没有想到会跟郑其烈在一起，她没说谎。他是郑意高中的学长，现在是金融专业的大才子，高中时郑意就有注意到这个笑容邪魅弹得一手好吉他的人气学长，后来误打误撞进了他的餐厅打工，因为都是中国人，又有相同的姓氏，才有了更深的接触。就算是在一起，也是上个月刚发生的事。
　　“哦，怪不得呢，这么一来前一段时间你总往打工的地方跑就有解释了，原来是这样啊。”
　　“我都不知道到底是我追的他还是他追的我，明明是我喜欢他，可提出在一起的却是他。”
　　“这有什么，彼此喜欢又在一起了不是很好吗？想那么多干嘛。”
　　“恩。”
　　“不过你了解他吗，我为什么有种他有很多秘密的感觉。”
　　郑其烈表现得的确很像个热心的学长和男友，不过闵七惠在吃饭间还是察觉到他身上一丝压抑的气息。
　　“家庭情况是不太清楚，我只知道他是单亲家庭，好像有个继母，我没见他回家过，他自己租房子住的。”
　　“这么可怜……”
　　“哪有啊，他很独立很乐观。”
　　“……”
　　“你不了解他，他真的很努力了。”
　　乐观？如果他真的乐观，就不会不回家。看着郑意脸上柔和的表情，说他也许还在逃避现实什么的话闵七惠没有说出口，毕竟能让郑意这样迁就的人或事不多，大概是真的喜欢吧。
　　而后来有时候闵七惠也会想，她抱有的同情完全就是多余的，因为郑其烈看起来完全不需要，在郑意面前甚至会偶尔暴露霸道无赖的属性，总之时间一长，任何陌生人间的疑问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
　　郑意和郑其烈经常会在一起，虽然他们会很高兴地叫上闵七惠一起聚，她也为他们的幸福而快乐，但闵七惠始终觉得自己处于一种说不出的感受里，可能是因为似乎与生俱来的迷茫感，也可能是这将近的，与记忆里相似的秋天。
　　周末。清晨。
　　闵七惠站在一栋教堂外，抬头看了看，它的样子和自己印象里的渐渐重合，左面墙壁上那个自己印象深刻的翅膀图案也还依然刻在那里，没有褪色。她紧了紧手里捏住的写有地址的便签，走了进去。
　　七岁那年，也是这样的秋天，父母带着自己来到这个地方，见到了这个爸爸称之为“大哥”的人，他是这里的神父。爸爸妈妈外出的时候把自己交付给神父照顾，他给自己做蛋糕，带自己玩教堂后面的秋千，教自己用纸折各种各样的玩具，自己也用甜甜的糯米音叫他“神父伯伯”。那几天，像每年的生日一样快乐，到现在自己都还忘不了那位神父笑容里清澈的眼神。可现在想想又是那么讽刺，代替后来几年该有父母陪伴的生日，就是那快乐的几天。闵七惠坐在椅子上，呆滞的看着自己手里的便签，脑海里浮现的都是以前的事，还有刚刚和这里华人馆长的对话。
　　“......什么？”
　　“他有心脏病，两年前就走了。”
　　“怎么会......”
　　“你是他的？”
　　“.....他是我的...伯父。”
　　“太遗憾了...对了，你稍等。”
　　......
　　“你既然是他的亲人，他的东西劳烦你整理一下吧，这是他的钥匙。...小姐...小姐？”
　　“...哦，好，麻烦了。”
　　“不客气。”
　　“请等一下，请问神父现在葬在哪里？”
　　“城东米兹公墓。”
　　此刻的闵七惠突然有点恨自己，恨自己在乎的东西在悄悄流失而不自知，也恨自己对失去后的无助无能为力，任凭钥匙在掌心硌得生疼。
　　神父的东西很少，几张相片，一台发旧的电脑，几份文件，估计去世的时候都被清理掉了，只剩这些私人物品令人无法才留了下来。闵七惠一边整理一边打量有没有漏掉什么东西，只发现陈旧的桌子下有个上了锁的柜子，手里的钥匙都打不开。她想就此放弃，可一想到万一是什么重要物品就在房间各处找钥匙，最后在一盆枯萎得已经认不出什么来的花盆的土里找到可疑的钥匙，看着打开柜子的钥匙闵七惠暗叫幸运。柜子里是一摞旧报纸，唯一的奇怪的东西是里面的一部外表有点碎的老式手机，而且让闵七惠略有眼熟。没多想的闵七惠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放进箱子，检查了最后一遍才离开。
　　回到公寓，闵七惠存放好神父的遗物就靠在椅子上沉默地看着桌子上的照片，里面的人依旧笑靥安谧，可她却突然觉得十分陌生。闵七惠以为再次来到这里还会感受到那种完整的感觉，就算小时候有父母陪伴，这也是那时居无定所的生活里她所期待的。可现在，她除了一个人在这里求学继承爸爸的衣钵以外，连怀旧的机会都没有。她还是那么爱逃避，哪怕走出了向家也还是一样.....
　　“喂！”
　　思绪被突然的叫喊拉回现实，愣愣地看着郑意放大的脸。
　　“...啊？你回来了？”
　　“想什么呢？喊你半天了！”郑意歪着头一脸的疑问和鄙夷，顺手把一盒牛奶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啊...没事。”她用指尖碰了碰牛奶，温度正好。
　　郑意转身脱掉外套，走进了卫生间，一边走一边开大声音：“你最好改掉发呆这个习惯，阿兹海默症听过没有？”
　　“哪有你说那么严重！我又不是年纪很大...”
　　从卫生间走出来的郑意再次走到趴在椅子上的闵七惠面前，看着这个正舔着嘴角的牛奶一脸宝宝相的室友，抿着嘴低头冲她眨了眨眼。
　　“我有说痴呆分年龄的吗？”
　　“......”
　　“我今天去音乐学院了。”
　　“去哪里干嘛？”闵七惠仰头把最后一滴牛奶吸进胃里，明显没把话听进耳朵里。
　　“你说呢！”
　　“唔，真的吗？怎么样怎么样？”反应过来的闵七惠激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扑向了床上的郑意。
　　自从那天闵七惠告诉郑意自己有喜欢的人之后，而且人在音乐学院，郑意就默默动用自己的人脉找这个人，开始的时候瞒着闵七惠是因为她了解闵七惠不喜欢别人插手自己的事，不过后来闵七惠完全见不到人的面，不得已才拜托她帮忙，事情才光明正大的进行。
　　“你确定人在音乐学院吗，今天在那里的华人，不，亚洲人，只有一个大胡子，你确定吗？”
　　“大胡子？不可能！”
　　“不只是大胡子，还有点秃顶，我就想不开，那么一把大胡子，他的顶怎么秃得起来啊。”郑意一边不经意吐槽一边疑问。
　　“呃…应该不是他吧。或许今天没来。”
　　“但愿如此，不过你也确定是音乐学院的学生吗？”
　　“…我是看他从音乐大楼里走出来的，应该是吧……”
　　“应该？你…”
　　“我也不知道嘛，要是知道，还需要你帮忙吗？”
　　“你至少应该告诉我他的名字啊，这么多人，怎么找！”
　　“啊！hanel！”
　　“找过了，没有，这明显不是。我要的是真实的名字。”
　　“真实的名字……”
　　闵七惠突然低下头，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天那张明净的脸，深深的挫败感由内而来，是啊，连名字都不知道。
　　……………
　　西里。

　　安怀带着满满的周一该有的热情走进公司，一路上很多人都有鞠躬问候，不光是她为X.zone做的值得所有人尊敬，他们更知道，尽管她笑得温柔，但这个目前比向氏副总都要受重用的女人随时都会变得强硬。
　　刚进办公室的安怀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沙发旁，角落里，甚至桌子上，到处都摆满了盆栽，摆放有序，繁多却不致凌乱。
　　她愣了一下，淡定地走到自己的位置，把包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坐了下来。她轻笑着看着周围，表情渐渐变得不屑。像安怀这么聪明的女人，就已经猜到了，助理不会不经她同意在她的地方乱加东西，而有这个精力和权力的除了对面那个大少爷，再没别人。而这样的向稳在她心里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挑战性，只会把时间浪费在小事上，真不知道自己前一阵子的威胁感从哪儿来的……
　　正想着，一阵敲门声。
　　“进。”
　　进来的正是助理，眼神明显有些闪躲。“…理事，会议可以开始了。”
　　“…知道了。”安怀知道她想拦也肯定拦不住，就没怪她。“对了，白奂，来了吗？”
　　“在路上了。”
　　“再催催，你先去吧，我随后到。”
　　“是。”
　　助理退了出去，安怀又无奈的看了看桌上的盆栽，开始准备例会。
　　就在拿着文件刚要走出门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安怀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停下了脚步。
　　“Han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