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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镓 ...

  •   薛钒新接了一份家教,辅导高三女生小羽。
      以前,小羽的成绩始终名列前茅,可是到了高考前最后一学期,几个原本不显山露水的同学在考试中出人意料的突飞猛进,令小羽骤然相形见绌。上学期期末考试,她还排在年级第三,这学期第一次模拟考试,她却一下子落到全年级第三十八名,连针对前三十名尖子生的特殊辅导和名牌大学招生见面会都轮不到她的份。更要命的是,学校一直根据名次安排考场,过去两年半中,无论大小考试,她始终坐在第一考场门边这列前五排,可是第二次模拟考试,她只能坐进第二考场,还有同学开玩笑说她“亲民”,“下基层体察民生疾苦”。
      不说小羽心里怎么难受,一家人都跟她着急上火。她祖辈父辈诸位长辈都在学校工作,几个堂哥表姐也都是名校高材生,全家人都指望这个最小的女孩也能考进好大学,让这家的美名完满无憾。以前,小羽从来没让任何人为她操心过。
      小羽的父母求亲戚问朋友,最后,薛钒的班主任把薛钒推荐给他们,他说这孩子虽然是好久以前参加过高考,不过这几年一直辅导高中生,经验丰富,而且耐心、责任感和专业水平绝对没得挑。小羽家给的报酬比家教市场通常标准高出不少,因此薛钒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小羽每天八点十分放学,八点半到家,八点四十五吃完饭,八点五十,薛钒就该准时开始补课,补习时间长短,根据小羽的作业量调整。曾经连续两个星期,薛钒每天都要去小羽家,而且常常过了半夜十二点才回到学校,而小羽只能在薛钒离开之后再写学校留的作业。
      白天在学校,小羽用录音笔把老师讲的课录下来,薛钒也copy一份回去听,分析其中的重点难点;晚上在家,小羽不但要录薛钒讲的课,还有至少一位长辈坐在旁边“陪读”,帮她把薛钒讲的要点抄下来——不是父亲,就是母亲,要么姑姑、姑父、舅舅、舅妈轮流值班,每人负责一科,分工明确。
      一个月折腾下来,薛钒比亲自参加高考还要伤身劳神,就算小羽还能熬得住,他这个老师也要先崩溃了。
      薛钒补课时间晚,因此小羽家每次都额外给他打车回学校的钱,不过他一直骑车来回,把这笔钱攒下来。当他筋疲力竭的走进宿舍,还要被阿蒙抓差陪练口语——阿蒙申请出国,几所学校提供offer,都要电话面试,他搜罗了一大堆常用面试对话,偏偏杨睿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总是从实验室直接回家,都不住学校,所以阿蒙只能等着逮兔子。
      薛钒勉强撑开红通通的兔子眼,惟妙惟肖的扮演一个昏昏欲睡的面试官,他简直不知道自己在说哪国话,阿蒙还一本正经的对答如流呢。终于,薛钒不由自主脱口而出:“庆历四年春,滕……”这天晚上,小羽父亲说,让师生二人休息一次,放松一下,不用讲题了,只要把六册语文书里要求背诵的古诗古词古文全部顺一边就行。小羽如同老和尚念咒般呆板无味的背诵声开启了薛钒脑海中尘封已久的记忆,这种记忆,已被深深烙进大脑沟回中,就算整个人化为灰烬,每一粒灰尘的每一颗分子也储存着同样不可磨灭的信息,这就是非人的高考备考留下的生命印记。
      阿蒙赶紧摸摸薛钒的脑门:“你发烧了,还是喝酒了?你可别落下跟杨睿一样的病根啊,那样这辈子就算毁了!”薛钒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一天,“陪读”的小羽父亲刚起身出门,师徒俩不约而同闭上嘴巴,停止讨论,过去的一个半小时里,他们差点连喘气的闲暇都没有。薛钒咽了一大口唾沫,做了几次深呼吸,小羽既同情又愧疚的望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盯着试卷。
      沉默片刻,小羽突然开口:“哥,你平常做实验,是不是见过各种单质和化合物?”
      “接触过一些,我的课题跟材料有关。”薛钒和小羽很少有机会谈论高考考纲以外的话题,几乎不了解彼此的个人情况。
      “那你用没用过汞盐、砷化物、□□这些?”
      薛钒的脑筋早就迟钝了,还没意识到这三样有什么共性:“我不做这个,不过我们隔壁实验室有人做砷化镓……”
      “帮我弄一些。”小羽抬起头,冰冷的眼光直勾勾的盯着薛钒:“如果下次考不进年级前五名,我就自杀。等我死了,你再也不用每天辛辛苦苦跑来跑去给我补课。”她显得坚毅而平静,隐隐流露出向往解脱之意。
      薛钒仿佛被人劈头泼了一桶冰水,霎那间清醒过来,哪怕像他这样向来耐心、沉稳、最擅长对小朋友做思想工作的大哥哥也被彻底吓傻了,他张着嘴,瞪着眼,说不出半个字。
      这时,小羽的父亲端了两杯热牛奶回来,他把杯子放在每个人嘴边,却绝无容许他们休息的意图,反而加倍催促:“小羽,别浪费老师时间,刚才那道题错在哪,你明白了吗?”
      小羽很快换上柔顺、驯服的表情,她垂下脑袋,喃喃的念叨下一道题。

      薛钒一宿没睡安稳,当初只想给人做家教补习功课,哪料到最后得负责一条人命!他迷迷糊糊记起自己高考那年,有个女同学跟他报了同一所大学,很遗憾差几分没考上,另一所著名大学主动联系她愿意破格录取,她谢绝了。
      “丹丹复读了。”饭桌上,薛钒随口告诉父母。
      薛钒的母亲立刻流露出十分痛惜的神情:“去哪个学校不能念书,怎么这么想不开,多好的姑娘,随随便便就服毒了,家里边做父母的怎么受得了呀!”
      薛钒瞪着老妈,片刻才恍然大悟:“妈,人家要重新读一年高三,明年再考一次,不是喝毒药自杀,你想到哪去了!”
      因为这个误会,父子俩把当妈的笑话了整整一个夏天,可是薛钒眼前这件事,闹不好可不是笑话了。
      第二天,薛钒和展云遥一起吃午饭,他把小羽的情况如实告诉她,问她有什么好对策。展云遥看着薛钒最近没精打采,忧心忡忡,原来就为这件事,她非常不以为然:“她家给你多少钱,你把自己卖啦?值得这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嘛!你说自己功课忙,没时间,不做了。”
      “啊?这个……不太好吧。”虽然薛钒又苦又难,可他从没想过撒手不管。
      “有什么不好,又不是假话,实验室确实有一摊活等你呢,班主任也知道。”薛钒论文也有谱了,又要读博士,所以老板直接给他新课题,眼下正值搜集资料的重要阶段,他忙得一塌糊涂。“你不干,他们再找别人,教好教坏考好考坏都跟你没关。世界上就你一个人能当家教吗?你以为她离开你就过不下去啦!”
      薛钒连忙摆手:“不是那个意思,我已经答应别人了,半途而废多不负责呀。”
      “切!没本事考好大学就不念,折腾自己,拖累别人,先让她认清楚自己是哪块料!”
      “不是这样的。小羽很聪明,如果发挥正常水平,她一定能考上她想去的学校,可是现在她压力太大,精神太紧张,别说考试,日常生活都成问题。”薛钒由衷的感到忧虑,参加各种考试的学生他都见过,没有一个孩子紧张成小羽这样。
      展云遥更认为薛钒犯不上着急上火:“放心,她死不了。凡是满世界叫唤的,都没打算去死,真心不想活的话,一个人偷偷摸摸就死了。”
      展云遥神色凝重,上学期本系有个大二的师妹在家里上吊自杀了,她平常性情随和,看上去很快乐,她家境宽裕,成绩不差,人缘不错,没谈恋爱,每天一起上课的同学,同屋吃住的室友,都未察觉她有一丝半点轻生的迹象,她没留下片言只语,电脑硬盘也格式化了。展云遥协助系里料理那个女孩的后事,老师说可以把硬盘拿去做数据恢复,找回她生前的感想,女孩父母说不必了:“既然她不想让我们知道,我们就不该非要打听。就当女儿还活着,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没机会回家了。”
      不知道薛钒是不是想到同一件事,他担任新生辅导员期间,应该认识那个女孩,当然不至于亲密到了解她放弃生命的理由。至少眼下,薛钒对小羽放下心来:“对,你说得没错,我想得太多了。”他如释重负,一脸轻松。
      “我看是你,收拾收拾去世吧!”展云遥心底骤然窜起一股无名怒火,她腾的站起身,抄起饭盒走了。一体贯通的三间就餐大厅里,早已只剩他们两人。
      展云遥大步流星走到食堂门口的水池边,猛然将水龙头拧到最大,水花沾着油污溅了她一身。薛钒原地没动,心里万分过意不去,展云遥那么忙,他还用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浪费她的宝贵时间,难怪她火气这么大。
      整个下午,第二天,第三天,这个星期,展云遥一直怒气冲天。高三的女孩,天呐,高三的女孩!她读高三,已经是整整七年前的往事,再过几个月,她就要成功进化为非男非女,遭人白眼的“第三种人”了,然而世界上还有无数年幼无知的高三女孩奢侈的享有未经开垦的青春年华和不可预测的未来人生。如果她能再次回到高三,每一天都重新度过,每一步都重新选择,那么眼下的她是否会有所不同?从今往后该怎么过?七年之后的她又是什么样?无论好赖,回乡下种果树至少算一条出路,她有什么出路,她有什么选择?
      满怀这股怨愤,每一次在走廊擦肩而过时,展云遥都要恶毒的瞪薛钒一眼,却一声不吭。被她利剑般的目光戳中几次之后,薛钒稀里糊涂的害怕起来,干脆远远看见展云遥就赶紧绕道躲开。

      愁云惨淡的日子,终于迎来一缕阳光。
      这天,杨睿走进实验室,其他人都在,三个女生笑成一团,开心极了,陶乐手舞足蹈,不知在描述什么场面,连老展也现出罕见的笑容,听得津津有味。
      展云遥最先瞧见杨睿:“嘿,杨睿,你可回来了,请客吧!丁满签好三方协议了,世界五百强,就在家门口!你掏钱,大家一起给她开个庆功会!”
      杨睿和陶乐不由自主对望一眼,各自满面惊讶,又不约而同的飞速将目光移开。杨睿没法继续假装自己对陶乐找工作一事一无所知,只能想办法混过去,他清清嗓子:“咳咳,那个,过几天再说吧,我最近手头紧,基本生活都有困难,你没看我天天赖着阿蒙蹭饭……”
      陶乐更迅速、更惊讶的瞥了杨睿一眼,杨睿心眼一哆嗦,糟糕,陶乐肯定以为他把饭钱花掉买熊了,他慌忙解释:“也不是,其实那个……”
      陶乐拧起眉头,咬紧嘴唇,心底五味杂陈,也品不出她对杨睿这个人和他这种做法到底有什么意见,是感动,内疚,还是厌恶。“我去打个电话。”她语气冷淡。
      陶乐走了,杨睿还对着空空如也的门口嘟囔:“我没有……真的不是……唉!”他重重叹息一声,悄悄溜回自己的座位。
      展云遥满头雾水的看看彭彭,彭彭已经全神贯注的埋进复习资料里,她又望向老展求助,老展的笑容早就一扫而光,他苦着脸盯着笔筒发呆。
      展云遥一肚子纳闷,难道除了她自己,这世界上还有其他人的生活也是一团乱麻,一锅馄饨?

      小羽果然不再提起过激的话题,可是她越来越像一个运转良好的机器人,仅凭本能和惯性来背诵、解题。薛钒担心,如果她始终不能主动发挥创造性,就没法应对灵活多变的高考题目,他相信小羽不笨,可是对于灵感这种东西,旁人的催促和说教使不上分毫力气。
      连着几天,小羽的家庭作业很重,薛钒没过去辅导,不过她坚持把每天的课堂录音上网传给他。这天晚上十点多,展云遥路过薛钒的实验室,顺手推门进去。
      这间实验室是这层楼最大一间屋子,日光灯全都黑着,只有薛钒的写字台上点着一盏台灯。薛钒孤伶伶的坐在电脑前,戴着耳机,一边听小羽的课程,一边做笔记。
      薛钒察觉有人进门,回头望了一眼,发现是展云遥,他连忙摘下耳机站起身:“啊!嘿!你好!你……”展云遥穷凶极恶的瞪了他那么多天,大概终于决定来痛骂他一顿吧。
      展云遥转动脑袋,将黑黢黢、空荡荡的房间扫视一圈:“我来找豆豆,她在不在?”
      薛钒也转动脑袋,将黑黢黢、空荡荡的房间又扫视了一圈:“呃,她好像不在……对了,她晚饭前就回去了……你有要紧事吗?要不我给她打个电话……”他抬手伸向电话。
      “算了,不着急。”
      “哦,那你留个口信,明早她来之后我转告她。”
      “不用,没事。”
      其实,豆豆就住在展云遥隔壁,每晚临睡前她俩都要一起做仰卧起坐。
      薛钒手足无措的望着展云遥,她站在门口,右手扶着门,左手背在身后,明亮的走廊灯光从她背后洒进昏暗的房间。
      展云遥深吸一口气,终于走到薛钒面前,将攥在左手里的东西扔到桌子上:“这些,拿去给你徒弟。”房门自动合上了。
      这一沓印刷品里有学生会编印的系刊,本系、外系、文科、理科都有,也有各个社团的宣传资料,还有一本校园论坛撰写的迎新手册。
      “让她看看,知道大学生活丰富多彩,美好而又吸引人,她心里向往,有了目标,才会有奋斗的动力。”
      展云遥深有体会,一样的苦和累,主动接受和被迫接受,效果天差地别。那位留学英国的堂哥,当年也是登山社的主力干将,看过他在珠峰拍的照片后,刚进高中的展云遥就暗自发誓,哪怕只是为了成为登山社的一名普通社员,她也一定要考进这所大学,因此从备考到填志愿,她没有经过任何犹豫和权衡。听过薛钒的描述,展云遥认为小羽不乏天份,也很勤奋,只是在父母师长的摆布下,她已经迷失了为自己奋斗的意志,这才是致命要害。
      薛钒连连点头:“好主意!你真聪明,还是你有办法!太谢谢了!”他对展云遥敬佩得五体投地,她永远朝气蓬勃,斗志昂扬,更擅长调动别人的积极性。
      展云遥的目光从薛钒傻乎乎的笑脸转到电脑屏幕,只开着一个音频播放器,桌面是一窝毛绒绒的兔宝宝照片,不是他自己设置的,可是无论他更改多少次,每次都会被人改回来,最后他只好投降,而且每隔十天半个月,还有人主动帮他换桌面,当然全是各种各样的兔子图片。偶尔过来串门的小女生免不了都要高呼:“这是谁的电脑啊?好可爱的桌面诶,发给我一张吧!”其实薛钒也不知道这些图片都是哪来的。
      台灯下摊开一个笔记本,货真价实由横格纸装订而成的笔记本,本子上斜放一支钢笔,薛钒依然不习惯使用电子产品,电脑和打印机触手可及,他却宁可用笔写也不愿敲键盘。做报告,他从不用ppt,每次都手写幻灯胶片;处理实验数据,他很少用软件,总用笔算和坐标纸作图;每个月,他给家里写一封贴着邮票的信。当今时代,人人越来越依赖计算机,却越来越容易提笔忘字,越来越算不对两位数加减法,而薛钒的手写速度和心算本领都是一流的,上次展云遥为全院新年联欢会采购归来,就在等待电脑开机的空闲里,薛钒把她的一叠发票翻了一遍,口算出总和,跟后来用电脑计算的结果分毫不差。
      展云遥的目光又回到薛钒脸上,这真是一只让人哭笑不得、爱恨交织的神奇兔子。
      薛钒脸红了,大概展云遥又要嫌弃他太土气,反正他的古老习惯不止一次招来嘲笑。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盯着,突然响起粗鲁的砸门声,紧接着,一个小保安直接推开门探进脑袋,他一见一男一女脸贴脸面对面的站在昏昧的灯光中,吓得一缩脖子,却没忘尽职尽责的提醒:“同学,很快就要熄灯锁门了。”
      薛钒回过神来,冲门口点点头:“知道了,我们马上就走。”
      保安赶紧开溜。

      展云遥和薛钒碰巧都没骑车,他们不紧不慢的往宿舍走,话题自然扯回高三那年。两个人都参加了高考,跟全国的高中生一样,他们也经历过紧张辛苦的一年,不过都不算吃力,还能苦中作乐。
      “考试前最后一个星期,我在操场打篮球,不小心跟一个男同学头对头撞到一起,我躺在地下迷糊了五分钟,老师和我爸妈特别担心我被撞成脑震荡,留下后遗症。”薛钒心有余悸的揉揉脑袋,那是他整个高三生涯最痛苦的记忆,就算天塌下来砸在头顶也不会更疼吧?当时的毕业班水深火热,黑云压城,每到课间,班主任都要苦口婆心的劝学生们去户外活动活动,放松放松,以舒缓紧张和疲劳,自从薛钒被撞晕后,老师再也不敢放学生出门了,宁可组织他们在教室里唱歌,十二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熬到最后几天,万一遭遇意外,对个人、对学校都是惨重的损失。
      “后来呢?”展云遥语气平淡,既然薛钒已经考上大学而且一路读到现在,说明他没受危害。
      “后来没什么事,跟以前一样,反正我没感觉有变化。不过那个男生以前成绩一直很一般,结果高考超常发挥,谁也没想到他能考那么好。通知书发下来之后,他特意请我吃了一顿饭,感谢我把他撞聪明了。”
      “哼,看看你干过的那些事,我觉得你的脑袋从小就被撞得不轻!”
      “有可能吧?”薛钒疑惑的敲敲脑门:“不过我都记不起来了。”
      “高三那年,我去外地参加全国奥赛,回程火车半夜出发,比赛完,老师带我们去台球厅,玩过头了,误了火车,一帮人在火车站蹲了半宿。”
      当时,一个年轻男老师领着五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吃完晚饭,离上火车还有六个小时,难得远离规矩森严的家长和校园,身处灯红酒绿的热闹城市,包括老师在内的男孩们都巴不得趁机去游戏厅之类的地方好好玩一通,可惜有展云遥在场,既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在门外他们自己进去玩,又不好意思强求她一起去。不料展云遥大大方方的说:“行啊,你们想去哪玩,我没问题!”最后,大家商定去打台球,多少文雅一点。然而更出人意料的是,玩了一个晚上,除了球技精湛的老师之外,其他男生通通不是展云遥的对手。因为买好的七张火车票里,只有两张坐票,所以动手前展云遥就声明,谁赢谁坐,水平垃圾的就一路站回去。后来,他们终于赶上一趟过路车,虽然其慢无比,好在大家都有座位。
      展云遥参加过三科奥赛,科科成绩斐然但又都没强到可以直接被保送,有的同学把出路压宝在竞赛上,专攻一科,一旦失利,高考便惨不忍睹,展云遥不同,她回头参加高考,虽然也非名列榜首,却照样过关斩将,顺利考进她梦寐以求的学校。那位和她一起打台球的老师曾意味深长的劝告她,进大学后适当找准目标,凡人不是神仙,“样样通”的结局通常是“样样松”,可是展云遥偏不信邪,世界有多大,她的野心就有多宽广。
      “老师带你们去打台球?真是太……开明了。”薛钒困惑的皱起眉头:“我们校长严令禁止学生去台球厅,他说不是好地方,学校抓住两个男生,劝他们转学了,其实就是开除。”
      展云遥哈哈大笑:“你真是个一尘不染的小白兔!我们班成了两对,老师都知道,班长把办公室钥匙拿走了,班主任直接找班长女朋友要,傻丫头羞得都要跳楼了。全班头号帅哥和他女朋友没考到一个城市,班主任特别遗憾的跟女孩她妈说:‘他俩要是考在一起多好啊!’刚升入高三的动员会上,班主任跟我们明说了:‘你们用不着现在就着急,进大学以后好玩的事多了去。现在学习好,考得好,就是为了以后玩得开心,玩得过瘾!’我们班主任、化学老师、数学老师跟师母都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又分到同一所高中教书,有一次班主任出差,师母来代课,虽然是第一次打交道,可是她对班里每个人的底细了如指掌。化学老师姓梁,他儿子小名‘量筒’是我们班化学课代表起的。”
      展云遥笑个不停,薛钒脸又红了,他为自己的“一尘不染”感到羞愧,长这么大,他从没进过台球厅、游戏厅和酒吧,况且他一样也不会,展云遥又要狠狠嘲笑他了吧?哪能跟杨睿比,除了抢银行,杨睿似乎什么都干过,而且都很擅长……
      “有不少女生给你递纸条吧?”展云遥突然发难。
      “什么纸条?”薛钒还在寻思台球厅。
      “就是约你去某个荒无人烟的犄角旮旯见面,或者写着不便在大庭广众下用嘴说的话!”至少展云遥听说过一次,谁知道还有多少次。
      这种事薛钒能听懂,他认真回想一番,老老实实交代:“可能真的有,不过我没见过,也许被我用做演算纸或者当废纸扔了……”薛钒曾经听两个同学分别提起,说当初同班哪个女孩对他怎么样,大概不是他们瞎编吧,可他确实没感觉她对他有什么意思,也许就是稀里糊涂错过了。
      “没错,你这个人真的能干出这种事!”展云遥感到莫名的恼火。
      薛钒开始严肃认真的内疚起来,倘若果真发生过这种事,他觉得非常对不起那个女孩,尽管他对她并无特殊好感,可是还应该亲口说明白比较好……不过已经过去了六七年,早听说人家有了感情稳定的男友,没准现在都结婚了呢,这么一想,薛钒又释然了,也说不定她对他根本没想法,都是他自作多情。
      薛钒坦然的笑了,没必要为这种扑风捉影的事自寻烦恼,展云遥的怒火又一窜,她突然伸手揪住薛钒的左耳朵:“你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可恶!”为什么要可恶到招惹小姑娘给你写纸条!
      薛钒慌忙捂住左耳朵:“别碰它!这只耳朵受过伤!属于易碎品!”
      展云遥的手悬在半空。
      “我刚满月不久,有个表姐去我家做客,那时她只有四五岁,不知道为什么喜欢揪我的耳朵玩,一下子用力太大,把我的耳朵撕裂了,都流血了。后来我妈再不让她进里屋了,但是我的耳朵上已经留下一处伤口。”薛钒一口气解释下来。
      “那这边的行不行!”展云遥换一只手,要揪薛钒的右耳朵。
      “这个也不行!”薛钒连忙捂住另一只耳朵:“小时候被小朋友咬过,脆骨差点给咬断!”
      “你怎么这么笨!从小就不会打架!”展云遥可是从小就把身边的男孩收拾得服服帖帖,没有一个胆敢欺负她,幼儿园老师还记得她拎着一个木头小板凳,把那个刚插班进来的陌生男孩追打得满院逃窜,因为他拽她的辫子。
      “当时我在哺乳班,还不会爬呢。所有小孩摆成一排放在大床上,托儿所阿姨午睡去了,我旁边的小孩刚长牙,看见什么都要塞进嘴里磨牙,他抱着我的脑袋啃,差点把我的耳朵啃下来。”若干年后,磨牙的小宝宝长成一米八五的彪形大汉,他的父母和薛钒父母是工友,家长聊天老爱提起当年的糗事,两个大男生每次都羞得无地自容。
      展云遥气恼的垂下手臂,想揍他一顿解恨都不成吗?
      薛钒趁机央求:“嘿,展云遥,跟你说件事,但是你先保证不生气。”
      “快说!”
      “你能不能以后别老恶狠狠的盯着我,有什么话,你说出来,我犯了什么罪,你告诉我,你总用杀人不见血的眼神瞪我,我晚上都睡不好觉……”薛钒鼓足勇气一吐为快,说完之后是死是活但听天命吧。
      “你的意思是我让你做噩梦!”展云遥又举起双手。
      “别误会!我没那么说!别揪我耳朵!”薛钒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保护住两个脆弱的耳朵。
      两个人早已来到宿舍楼下站了半天,忽然,有个女生拎着两个暖壶冲出楼门,径直跑到他们面前:“遥遥!兔子!你俩有事吗?”
      展云遥吃惊的后退一步:“不,没……”
      “太好了,给我打两壶水!”豆豆把暖壶放在薛钒脚下,从衣兜里掏出一把水票塞到他手里:“打回来放在楼门口就行了,我得赶紧去买方便面!”
      豆豆火烧火燎的向小卖部跑去,展云遥呆呆的盯着那对暖壶,她对薛钒的所有恼火和怨恨全部烟消云散,只剩下深深的怜悯,此刻她倒宁愿那些女孩像对杨睿一样,冲薛钒嗲声嗲气的撒个娇、起个腻,而不要这样理所当然的支使他,难道从来没人想心疼他吗?
      展云遥慢慢抬起头,用温柔的眼神和温柔的语气允诺道:“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用恶劣的态度对待你,也不会再揪你的耳朵,希望你今晚做个好梦。快去打水吧,我上去了,明天再见。”她微笑着摆摆手,转身走了。
      薛钒愈加困惑,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和气,不会酝酿着什么新的阴谋吧?他倍感忧虑的揉揉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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