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花谢，凤凰花开》唐小山

24、铬

　　展云遥与程辉的爱情，短暂而轰轰烈烈，怒放时如凤凰花般绚烂，凋零时如银杏叶般辉煌，然而她对薛钒的感觉却像沾衣欲湿的杏花雨，喜怒爱恨既无法畅快淋漓的表达，又不能假装心如止水，不可逃避，不可扼杀，只得默默忍耐，等待。只是这场细雨从她懵懂纯情的十八岁落到她精明干练的二十四岁，也许将持续到她沧桑冷漠的未来……
　　“嗨，展云遥。”世界上还有哪种拒绝方式比这四个字更平淡却更不留余地吗？也许这就是薛钒的特色，温和、沉静，无论从前还是以后，他都不会对展云遥另眼相待，不会更柔情，也不会更冷酷。
　　展云遥拒绝了阿蒙，他们还是好朋友，甚至比一般的哥们更“铁”，在阿蒙宽厚的胸膛内，有一颗机器猫那样淳朴善良的心灵。展云遥失恋后，阿蒙嬉皮笑脸的凑到她跟前：“遥遥，别难过，还有我呢，万一哪天真的没人要你，你就跟我吧，哪怕你老到八十岁、九十岁，我也不嫌弃你～”
　　“去你的吧！”展云遥报以苦涩的笑容，她相信阿蒙不是随口玩笑。这样一句听似没心没肺、幸灾乐祸的调侃令她感到温暖，薛钒那盒一本正经的巧克力反而让她心如刀绞。
　　薛钒只想和展云遥做朋友，就像她和阿蒙那样，可是她做不到！所以她确信阿蒙对她并没有真正的爱情。当她独陷困境时，薛钒说：“我跟你一起留下吧。”她多希望只剩他们两个人，即使不得不在荒郊野外过夜，可她宁愿选择阿蒙，虽然阿蒙一定会趁机对她软磨硬泡，阿蒙让她心烦，薛钒却让她心痛。在险峻的山崖边，薛钒向她伸出手臂，她多希望握住那只温暖有力的手，可她承受不了放手后的心碎。他们有机会在一座遥远、陌生的小镇共度两个月艰苦而充实的时光，可她再一次落荒而逃。薛钒对她如此体贴关切，因为那是他的责任，他天性善良无私，对每个人都不例外，并非他内心对展云遥怀有什么特殊情意——漫漫数年中，正是这个矛盾令展云遥心痛得不堪忍受。
　　今天，展云遥的表现非常失态，她极尽尖酸刻薄，甚至恶毒残忍的贬低薛钒，最糟糕那些词句都被杨睿听见了。可是过去那六年，到底是谁让谁活得像个白痴！最后，他一头闯进门来，把肺腑之言一吐为快：“像你这么爱出风头、喜欢指手划脚的八婆，难怪没一个男生受得了，你下辈子也别指望能嫁出去！”这就是他拒绝她的理由吗？当初他为什么不解释明白呢？她的缺点，她愿意改正，不光为了迎合他的喜好。事到如今，有多少人难以忍受她的趾高气扬和多管闲事并因此厌恶她、躲避她呢？只是他们不屑于告诉她。展云遥的迷茫不仅针对未来，也针对以往，所有那些她从不曾怀疑的事理，现在，她再也无法信任了。

　　薛钒很快就填好了自己的志向表，漫长而艰难的思想斗争、自我说服和最终抉择已经在过去一个月中痛苦的完成了。
　　早在高三时，薛钒就打算报考本地的大学，学一个容易就业的专业，既方便平常照顾父母，也能尽快赚钱养家。大四那年，他再一次急于承担全家唯一一个男孩的责任。那两次，父亲都劝他，不必有任何牵挂，去读最好的大学，学他最喜欢的专业，从事他最向往的科研工作。薛钒的父亲年轻时也曾对自然界的奥秘满怀好奇，受时代局限，他没有机会读书求学，只能成为一个工人，一个随时随地可以被读过更多书的晚辈轻易取代的工人。薛钒刚学会写自己的姓名时，父亲就告诉他，“钒”是一种金属元素，传说中美丽的日耳曼女神Vanadis之子，一位坚韧不拔的化学家付出了持之以恒的努力，终于将它奉献给世人，它能为各种矿石增添丰富动人的色彩，因此，一个以“钒”命名的男孩也不该轻易放弃梦想，他必定能在世界上绽放闪耀夺目的光芒。薛钒来不及告诉父亲自己就要发表论文了，他一直有意保密，他想等白纸黑字的期刊印刷出来后再寄回家，给父亲一个惊喜。虽然父亲不认识多少英文，更读不懂论文内容，可他只要能辨认出作者栏里“XueFan”这个名字，就足以感受到莫大的欣慰和自豪。从薛钒小学起，他就喜欢把自己在自然课、物理课、化学课、生物课上学到的有趣知识讲给父亲，父亲永远听得津津有味，也许薛钒的细致耐心就是那时培养起来的。薛钒没能亲眼见父亲最后一面，只看到父亲临终前尽力写下的寥寥数字，为此，他必须继续读书，因为这不是他独自一人的梦想，更不是一个追求功成名就、出人头地的梦想。

　　陶乐和彭彭痛快利落的填好各自的志向表，彭彭已经挤时间复习准备来年的地方公务员考试，陶乐爸妈帮她打听到不少本地单位的招聘情况。
　　三年前，陶乐背井离乡远赴异地求学时，就盘算好毕业后的出路，现在依然没打算改变计划。她要住在自己出生的房子里，睡在自己睡了十八年的床上，吃老妈亲手做的红烧茄子和醋溜土豆丝，陪老爸熬夜看切尔西和拜仁的比赛，帮大胖三胖四胖参加午夜群殴，当然，还要经常跟龙龙璐璐菲菲榛子大墙一起打牌逛街踢毽球。陶乐老家有一所很著名的大学，她的高中同学有一大半都考进去了，每次从电话里听说他们又聚会去海边烧烤，去五四公园打雪仗，回高中看老师，陶乐总是妒忌得抓墙！
　　一年后，陶乐和彭彭必须分开了。
　　女生不喜欢对自己的毕业选择高谈阔论，尽管她们的去向互不矛盾，不像男生经常为竞争同一份offer而短兵相接，然而女性之间更容易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攀比与妒忌的气息，却更不喜欢将这种情调明朗化。
　　陶乐和彭彭躲到阳台上，聊了一个晚上悄悄话，描绘彼此的梦想，倾诉那看似遥不可及，实则转瞬即至的惜别之情。

　　这一晚，只有杨睿最逍遥。他把签证申请表送给急等着用的师弟，解释了几句，就回到宿舍，正赶上电话铃响，一听见甜甜蜜蜜的“宝贝～”，他立刻眉开眼笑，转身把聚在自己电脑前和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同学往外轰：“打烊了！散场了！今天晚上不接客了！”终于把屋子清理干净，他才锁好门，躺在床上，抱着电话，甜甜蜜蜜的叫回去：“妈～”
　　唯一的遗憾，无论杨睿还是他老妈，都不晓得贺嘉的下落。

　　研究生的课很少，本学期只有一门前沿讲座，由相关专业知名教授轮流介绍各自领域内最新学术进展。这种没难度的科目更像为全班提供每周一次的欢聚机会。
　　第二天就有这么一课。薛钒决定向展云遥道歉，他后悔自己头脑冲动，口不择言，对一个女孩说那种话实在太恶毒。他和展云遥同班六年，“同事”五年——分别担任班长和学习委员——展云遥对同学和集体怎么样，有目共睹，她像她大哥一样侠肝义胆，古道热肠，如果捐款这件事与薛钒无关，他会承认她处理得尽善尽美，也许还是他过于敏感，小肚鸡肠，他真希望自己能像展云遥那样心胸豁达。薛钒比任何人更清楚，展云遥从不仗着自己先天条件好就为所欲为，她只交过一个男友，她全心投入，反遭辜负，对其余男生，她拒绝得干脆彻底，绝无含混暧昧，眼下不止一个男生正在追求她，她选择独身是她的意愿，如果他出于心底私情而对她冷嘲热讽，她更要嫌恶他毫无男人气概。
　　上课前，整座教室像一锅沸腾的八宝粥，欢快的咕嘟咕嘟，展云遥面沉似水，如女皇一般端坐中央，杨睿和阿蒙一左一右，仿佛一对驾前小丑，各自施展浑身解数，欲讨美人一笑。这一次，轮到展云遥自己被当作赌局中的筹码。
　　杨睿刚讲完一个笑话，满屋子人乐得前仰后合，只有展云遥冰冷如故。该阿蒙了，他摆出一副站在烈士墓前的肃穆神态：“从前，有一个洋葱，走着走着，忽然哭了～”听众们傻愣愣的没听懂。
　　薛钒轻轻叹了口气，咬着嘴唇转过身，坐在空空荡荡的第一排。他从书包里取出一本论文集，低头读起来，他本来打算对展云遥说的所有话，一瞬间再也说不出口了。望着那个安静的背影，展云遥心里忽然空了，这些年一直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何必呢，难道得别扭到永远吗？就算不“讨厌”，也可以“不在乎”啊！她轻启朱唇，展露笑靥，尽管她没听见刚才谁讲了什么笑话。
　　有人指责阿蒙：“你的笑话太冷了，北极熊都冻死了！”还有人高声宣布：“遥遥笑了！阿蒙赢了！杨睿输了！”
　　阿蒙开始大跳招牌草裙舞，如果忽略机器猫的身材，他跳得很专业，很有味道。杨睿饱经重创的把脑袋搭在桌子上：“姐姐，你是不是故意害我？”杨睿讨厌没事乱认姐姐妹妹，不过他喜欢出其不意的叫展云遥“姐姐”，因为这最能惹她生气。展云遥的生日比杨睿大三天，他想不通为什么这也能成为她妒忌他的强烈理由，地球上比她年轻的人类至少有十个亿啊！
　　果然，展云遥怒了，她用第一排也能听见的声音说：“说好谁输谁请客去贵宾楼吃御膳！”
　　大家跟着起哄：“是不是人人有份啊？杨睿把宴会厅包下来全班聚餐吧！”
　　“别臭美了，两个人的事，你掺和什么！”
　　只有阿蒙心慌意乱的反驳：“不对，应该赢的请嘛！”
　　“不管输赢，遥遥愿意冲着谁笑，你看不出来呀！”
　　阿蒙脆弱的小心肝再次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今天的主讲人恰好是杨睿的导师，他神清气爽的走上讲台，只见杨睿头枕手臂伏在桌上，死皮赖脸的磨叽着坐在身边的展云遥。
　　两小时后，这碟开胃小菜已被众人遗忘，只有杨睿当真了。教学楼外，他一边开车锁一边对展云遥说：“去贵宾楼吧，今天没有要紧的活，把彭彭、陶乐、老大都叫上，别让老板知道就行。”杨睿看得出展云遥非常不快乐，只要能哄她开心，花点钱算什么。
　　展云遥没精打采的跨上车：“算了，你自己去吧。”就往实验室走了。
　　杨睿无奈的耸耸肩。

　　薛钒对杨睿和阿蒙并无特殊好恶，他觉得这俩人都不错。本硕七年，薛钒和阿蒙始终是室友。杨睿和阿蒙则是“老相好”，他们高中同校同班同寝同床——当然是上下铺。
　　将近十年前，贺嘉亲自押送杨睿赶赴理科班全国统招考场。杨睿讨厌贺嘉老跟着他，不过，看见一个陌生人挤过人头攒动的操场凑到贺嘉眼前，嬉皮笑脸的搭讪：“美女，你也来考试吗？”杨睿立刻挺身而出，护住贺嘉，气势汹汹的仰视着这个足足比他高出一个脑袋的大块头，当时他一直惦记晚上要给老妈打电话，所以本来应该说：“离远点，这是我嫂子！”杨睿却脱口而出：“这是我妈！”话音未落，三个人都傻眼了，恰好，入场铃响了。
　　杨睿和阿蒙考号相邻，位于同一考场前后座，他们都用一半时间就答完全部题目，而监考老师不许提前交卷，两人闲得抓心挠肺。阿蒙先扔纸条给杨睿打听窗外那个神奇的美女，他俩聊到终场哨响，便已称兄道弟，勾肩搭背一起出门了——人生的每一场考验中，始终清白的人不见得缺乏作弊技巧，只是他们不屑于玩弄手脚。
　　阿蒙大名朱馨梦，他认为“我是朱馨梦”远比“我叫朱馨梦”更为气派堂皇，前一种措辞显得别人对他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在大楼外等候的贺嘉比杨睿紧张多了，她无端的担心他怪脾气发作，拿考试当游戏，自毁前程——其实没那么严重。
　　离着老远，阿蒙就热情的向贺嘉招手：“嫂子，我是朱……”一个熟人抓住他扬起的右手，把他拖到一旁说话，贺嘉满头雾水的瞪着杨睿。由此注定，阿蒙今生今世的每一场重要亮相，永远停顿在“我是朱”上，他再无机会把“馨梦”俩字说出口。
　　高一第一课，阿蒙在偷吃饼干，班主任叫他站起来自我介绍，他连忙把满嘴饼干咽下肚，刚说出“我是朱”三个字，他忽然被一粒粘在气管壁的饼干渣刺激得几乎窒息。一阵沉默，而后一片爆笑。
　　大一第一次班会，阿蒙酝酿好十成感情，器宇轩昂的迈上讲台，正说到“我是朱”，一直埋头看名单的展云遥不经意抬眼望向阿蒙，他当场看呆了，张口结舌。一阵沉默，而后又一片爆笑。展云遥深蹙峨眉，这小子从哪考来的，脑瓜有毛病吗？
　　研一第一个夜晚，全班随便在小阶梯教室集合，阿蒙多了个心眼，决定痛改风格，好好说“我叫某某某”，可他舌头一崴，杨睿再趁机照他后腰一捅，合成效果如下：“我是叫朱……”
　　阿蒙最终没被叫做“猪”，因为他和机器猫有太多共同之处——名字都带个“梦”字，身材都由几个标准球形组成，都有一颗助人为乐、宽宏大量的心灵，都有一个令人称奇称羡的神奇口袋。
　　跟杨睿差不多，阿蒙家在本地，一个人长大，他父母飞来飞去忙着做生意，没时间给予儿子父慈母爱，却有条件买给他全世界最先进的吃喝玩用，从挂在脖子上的塑料壳电子表和一按钮就能弹出一个卷笔刀的铅笔盒开始，阿蒙身上的科技水准永远比国内市场领先一两年，小朋友最喜欢掏他的口袋，不知道又能掏出啥新鲜玩意令他们大开眼界。阿蒙不显摆，也不抠门，他热心无私的跟所有人分享自己的新玩具，最终结局往往是被大家玩腻了，拆得七零八散再也装不回去了。
　　与杨睿相识的人之中，阿蒙是寥寥数个见过贺嘉并且“认识”她的人之一，因为贺嘉尽量避免与杨睿一同现身。那天考完试，贺嘉带杨睿和阿蒙去吃饭，吃到一半，两人已经彼此交换了姓名籍贯、生辰八字、班级学号、电话住址，又约定下周末先去阿蒙家玩新电脑，再到杨睿家参观模型收藏。除了杨睿，阿蒙是唯一一个管贺嘉叫“嫂子”的人，尽管他从没见过杨轩。
　　理科班放榜，阿蒙和杨睿双双高中，被排到同一寝室的上下铺，杨睿偷偷松了一口气，他最害怕爬树上房，有阿蒙的体重镇住下铺，他总算不用担心看上去摇摇欲坠的铁床会突然倒塌。
　　第一次期中考试，理科班采用特殊试卷，全班都砸锅了。这些从全国各地脱颖而出的精英少年早已习惯提前交卷、答满分、得第一，他们何尝体验过答不完考卷、三分之一题目不会做、勉强及格甚至不及格的滋味！班主任不动声色的读完成绩，就走了，留下地狱般阴森恐怖的教室。
　　阿蒙在听CD，杨睿突然拔掉耳机插头，一曲欢快活泼的《Barbie Girl》通过功力强劲的外放霎时充满房间。杨睿拉着阿蒙窜上讲台，连唱带跳，他善学女声的伎俩就是那时曝光的，而他唱到“You can brush my hair，undress me everywhere”时，妖媚的眼神和腰肢简直令人流鼻血，尤其被虎背熊腰的阿蒙衬托着。有人高喊：“洋娃娃和狗熊跳舞！”阿蒙马上停下来：“杨睿，揍他，他说你是狗熊！”
　　很快，下课铃响了，教室里渐渐恢复往日的欢声笑语，这样的考验和挫折是人生第一次，却不是最后一次，要永远相信自己是最优秀的天之骄子！
　　从此，《Barbie Girl》成为杨睿和阿蒙的保留节目，女生不在场时，他们就大跳限制级的艳舞。
　　除此以外，阿蒙是个心纯如水的好孩子，在那阳光明媚的周末午后，杨睿揽着美女散步逛街看电影，阿蒙则四仰八叉的摊在床上，吃零食，摆弄新款数码产品，顺其自然的胡思乱想或徐徐入梦。
　　阿蒙自有主张：等你二十岁、三十岁甚至四十岁以后依然可以泡美眉，但是活到那把年纪，却不可能有工夫无所事事的躺着，任凭比铂金还昂贵的光阴从脚趾缝间稀里哗啦的溜走，所以他要将一去不返的少年时光花费于那些成年人做不到的事——那就是闲着，什么也不做。
　　本科四年，阿蒙和杨睿分处马路两岸，各自寻欢作乐，相忘江湖。研一重逢，这对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旧情复燃，一拍即合。
　　展云遥记得一清二楚，开学第一课，杨睿从左门进来，阿蒙从右门进来，两人迈着四方大步登上讲台，汇合于众目睽睽之下，握手，拥抱，贴脸，礼节周全而矜持，然后手拉手面向群众，仿佛期待镁光灯噼里啪啦的闪亮，一如美苏首脑正式会晤的阵势。枯燥陈腐的“研究”生涯，被赏心悦目的杨睿和展云遥装点得靓丽多姿，更被难得消停的杨睿和阿蒙折腾得妙趣横生。
　　要论挖掘隐秘，散播传闻的本领，展云遥和阿蒙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从大一起，阿蒙就在所到之处高声宣扬他搜集来的关于展云遥的信息，一半是形形色色的男生用千奇百怪的手段追求她，再被她用五花八门的方式拒绝，另一半是她在名目繁多的社团中展现出无所不能的天赋才智。如果展云遥不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美女，阿蒙这番数年如一日的聒噪早就让所有人不胜其烦而暴扁他一顿。
　　杨睿出场后，阿蒙的广播增设了一个新频道——“杨睿编年史”。
　　展云遥和杨睿都不介意，他们处世光明磊落，随便别人议论。而且阿蒙信守自己的原则，比如展云遥和程辉恋爱那一年里，阿蒙暂时偃旗息鼓，比如阿蒙从未对任何人谈起贺嘉。
　　薛钒的校园岁月就生活在展云遥的影子里，有时他以为自己离她那样近，因为阿蒙知道的他都知道，甚至包括展云遥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有时他又感觉自己离她那样远，因为他永远不能像阿蒙或其他男生一样，当非分之想破灭后，把展云遥当作一个“哥们”来接受。

　　银杏叶黄了。
　　周五晚上，杨睿睡得很晚，他的同屋回来得更晚，忘了锁门，还把电话碰翻了。第二天一早，薛钒进来把杨睿推醒：“杨睿，电话。”杨睿竭力坐起身，茫然的望着薛钒，薛钒转身往外走：“在我们屋，展云遥找你。”
　　研究生两人一屋，两张双层床，正常人各占一张下铺，把行李箱放上层，只有阿蒙睡在上铺，他说自己高中和本科都住下铺，所以要抓紧最后的时光躺在半空中无所事事，一切开门、接电话、找人、传话、端茶倒水的活全归薛钒。
　　此刻，阿蒙趴在上铺，兴致勃勃的等着杨睿：“你欠遥遥多少钱？今天早上，她把全系的电话都打爆了，咱们这层好像只有薛钒起床了，要不然她该打110了。”
　　杨睿闭着眼睛：“昨天下午借了个硬币画圈用。”
　　薛钒已经穿好外衣，整理好床铺，收拾好书包，似乎正要出门。杨睿坐在薛钒床上，他想躺着，又觉得不好意思，只好倚着床柱，吃力的举起听筒：“喂，我是杨睿……”
　　“杨睿，记不记得你欠我什么？”展云遥冷冰冰的问。
　　果然是讨债的！杨睿迷迷糊糊答道：“那一块钱我放在你桌子上了，笔筒旁边，你好好找找，是不是碰掉……”
　　展云遥被搅晕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给我清醒点！我把陶乐和彭彭弄进实验室那天，你答应过什么！”
　　杨睿绞尽脑汁的回忆，展云遥曾经居心不良的盯着他，说什么，你浑身上下也只剩点色相还能卖得出去……
　　“那件事呀……”杨睿勉强撑开眼皮，最近的计时器是薛钒的手表，他抓住薛钒的手腕扭来扭去钻研了半天：“不是现在吧，才上午十点，光天化日，多不好……”
　　“少废话！三分钟之后，我去你宿舍！”
　　“我们屋不方便，还睡着一头死猪……”
　　“咔嗒”一声，电话那头挂断了。
　　杨睿伸了个懒腰，来不及满足阿蒙的好奇心，赶紧跑回自己房间，那头“死猪”实在叫不醒，只能喊阿蒙来把他搬走，扔到薛钒床上去。杨睿飞快的刷牙洗脸换衣服，展云遥说的三分钟可不是一百八十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