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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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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陌承认贺嘉是美女,但是贺嘉吸引他的原因远不止美貌这么肤浅。
沈陌比贺嘉高一级,本科也在本校。大二开学不久,沈陌同屋同学发现本系新入学的大一女生中恰好有一个宿舍与他们宿舍房号相同,他建议成立“联谊寝室”,男生热烈响应,女生也欣然同意。女孩们乍入校园,诸事生疏,很高兴经验丰富的师兄能在学习生活各方面给她们有益的帮助和指导。
中秋节,两个寝室在校园草坪举行第一次聚会,男生准备了月饼、葡萄、课堂笔记和参考书,沈陌发现贺嘉那屋有个女孩跟他来自同一所高中,竟然还由同一位老师担任高三班主任;国庆长假,两个寝室一同去近郊爬山;圣诞节,女生送给男生一只大玩具狗,男生送给女生一串风铃。
不到一年半载,女孩们娴熟的融入大学生活,已经能像模像样的给别人当“师姐”了,“联谊寝室”的关系也渐渐淡薄了,最后,几乎没人还记得这码事。
每逢新生入学,高年级男生关注的第一件事就是有没有新来的“美女”,这是个无伤大雅的习好。毫无疑问,贺嘉是出类拔萃,鹤立鸡群的大美女,但是对沈陌来说,仅此而已。
有一天,沈陌拎着饭盒往食堂晃悠,正看见贺嘉从对面跑过来,她的步态比她的相貌更优美,她的笑容比秋天的太阳更明亮,她目不斜视从沈陌身旁擦过,扑进一个男生怀里,亲热的搂着他的脖子。
沈陌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呵,这些小女孩,进大学才两三个月,就学得这么热情奔放,不愧是人见人爱的“美女”。他有某种直觉,这个小丫头已经不是黄花闺女了。
沈陌好奇的端详着那个艳福匪浅的男生,他看上去成熟、体面,多半十分优秀,却明显缺乏个性,他抱住贺嘉时流露出些许困窘,总之,这并非沈陌想象中会在光天化日下,在人来人往的校园主干道上公然搂抱美女的男生,此外,沈陌还发现,这个男生家境不错。
像贺嘉这样的女孩,很容易成为男生女生课余闲聊的谈资,沈陌对贺嘉尤其存有非同寻常的兴趣,从同一高中毕业的师妹那里,他了解到贺嘉的生活,他知道杨轩好几次带贺嘉回家过夜,他又动用自己的同学,同学的同学,同学的同学的同学,去打探杨轩是什么人,贺嘉和杨轩之间有过哪些经历。
沈陌一直在读贺嘉翻译的故事,从中品味她的思想,她的感情,她的见解,她的喜好,他以为自己比包括杨轩在内的任何人,都要更加理解贺嘉,因为只有他才能一直读到她灵魂最深处。
沈陌也在尽心品读贺嘉亲身书写的故事,他幻想自己身为一位驾驭火龙的英勇骑士,肩负着拯救那位深锁于妖魔高塔中的悲惨公主的荣耀使命,他要帮助贺嘉走出那个并非流畅协调的故事,因为他相信自己爱贺嘉,而贺嘉却并不爱杨轩。
本科毕业后,沈陌被保送在本校读研究生,碰巧贺嘉也在同一位导师手下做毕业论文。二人之间的交往完全正常,沈陌不是那种贪恋温柔或者纠结浪漫的人,他有自己的理智和原则,他一直不露声色的关注着贺嘉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他在等待时机。
可是,看上去沈陌似乎还是选择了一个最错误的时机,用最错误的方式表达了他那份或许也是最错误的感情。要么贺嘉果真爱杨轩,要么她已经被他禁锢得太深太久而彻底丧失了逃脱的信念。
三天之后,杨睿直接出现在贺嘉楼下。第无数次面对这个死皮赖脸的混球,贺嘉突然体会到某种难以抑制的温暖感情,她第一次意识到杨睿是她的亲人,不论你喜欢不喜欢都无法摆脱的亲人,当你孤独无助、茫然无措时能带给你安全感的亲人,杨睿真正明白贺嘉的经历和感受,他是杨轩的弟弟,他是和联结在杨轩和贺嘉之间唯一一条看得见摸得着的纽带。
杨睿的态度也显得稳重、严肃多了:“贺嘉,你们屋同学打电话告诉我你在实验室晕倒了,对不起,这几天课比较多,我一直没时间过来看你。你现在怎么样?”
“没事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你有没有心脏病、高血压、颈椎炎、贫血什么的?”
“你巴不得我身患绝症,立刻就死你才高兴对不对!”贺嘉顿时火气不打一处来,真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为什么杨睿就不能连着说两句正经话!
“咱们去新建的游乐场吧,设施上个月才从迪拜运来,正在试运营,还没正式对公众开放,我爸同事给我两份邀请函。你敢坐过山车吗?”
“你敢我就敢!”贺嘉觉得,这种时候体验一些惊险刺激倒是最好的发泄方式。
“好,你先上去换一条长裤,不用背包。”
贺嘉喜欢裙子,眼下春寒料峭,她已经穿上飘逸的宽摆长裙,尽管杨睿老妈常说拥有一双如此美丽的长腿,应该用紧身裤尽情展示它的线条。
进入游乐场之后,贺嘉发现,杨睿敢玩的她都敢,杨睿不敢玩的她也敢。只玩了两三样,杨睿就已经小脸煞白,不声不响,几乎连走路都走不稳。前面有座室内迷宫,贺嘉决定先进去转一圈,让杨睿缓一缓。
走过一间四处镶满落地镜的明晃晃的房间,两人骤然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隐约察觉某个犄角旮旯里不时有一对绿莹莹的间距十几厘米的光点一闪而过。暗室的隔音效果很好,静得能听见每个人自己的血液流动声和骨节摩擦声,偶尔响起极其轻微的扑棱扑棱声和嘁嘁簌簌声,亦远亦近,亦真亦幻。
贺嘉昂头阔步走在前面,这种彻头彻尾的黑暗令她心胸憋闷,她只想赶快走出去,突然,她身后传来一声刺人耳膜的尖叫,杨睿用两只手紧紧抱住贺嘉的右臂。
“怎么了?你喊什么!”
“嫂嫂嫂嫂子……我脸脸脸脸上有东东东西……”
贺嘉顺着杨睿的手臂摸到他的脸,果然有一大团毛乎乎的未知异物,她用力捏了捏。
“是蜘蛛。”
“啊——”杨睿嚎得好像有人正在拿三尖两刃刀捅他的肚子。
“假的,挂在房顶上的。好了,我把它拿开,你过来吧。”
杨睿低头猫腰,拽着贺嘉的衣服绕到她正面,恨不得一头钻进贺嘉怀里才能放心。再往后,他一直弓肩缩背躲在贺嘉身后,紧紧跟随她的脚步,半厘米也不敢偏移。他不停的哆哆嗦嗦的叫:“嫂子,慢点走,我找不着你了!”随便一点小翅膀扑打声或小爪子踢踏声就把他吓得一蹦一跳。
贺嘉不知道这间黑屋到底多大,还得多久才能走出去,杨睿的一惊一乍令她忍无可忍:“既然你这么害怕,咱们沿原路返回,从入口出去。”
“不!”杨睿果断拒绝。
“哼!还逞强!”
“不不不不是,我怕再碰上那只只蜘蜘蛛……”
贺嘉无言以对。
没几分钟,两个人终于摸索到一扇活页门,走进灯火璀璨的大厅,他们放弃探索迷宫的其余部分,从最近的紧急出口来到室外。
重新沐浴在亮堂堂的阳光中,杨睿仿佛刚从十八层地狱挨个转了一圈出来,浑身上下的活人精魂还没凝聚到十成,他只能恍恍惚惚的任由贺嘉拉到一座冷饮亭里。一杯冰水灌下肚,杨睿脸上总算浮起一丝血色。
“游乐场应该花钱雇你,把你的鬼哭狼嚎录成音效放到小黑屋里,保证比那些假蜘蛛假蝙蝠恐怖多了!看看你自己吓得这副德行,以后还想去非洲,非洲丛林里野兽虫子最多了!”
“不一样嘛,丛林里的东西看得见躲得开,迷宫里太黑了!”
“哼!你在过山车上也强不了多少,刚下来的时候站都站不住,我还以为你要吐了!”
“那是生理反应,个人没法控制,还有那么多人晕车晕船晕飞机呢!我根本不害怕,就是觉得有人照着我后脑勺敲了一棍子,我也没办法呀!”杨睿深感委屈。
“记住,如果你不想让自己英明神武的光辉形象毁于一旦,以后千万别带小美眉到游乐场来,说不定谁保护谁,谁安慰谁呢!”
杨睿粲然一笑:“我一拿到门票就想到你了,俗话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嘛,有你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贺嘉最不爱听这种话,她只比杨睿大三岁,却总是被他硬生生的拔高一个辈份,她轻蔑的盯着杨睿:“杨睿,有时候我觉得你这个人真没用!”
杨睿一本正经的敲了敲脑袋瓜:“我主要依靠‘智慧’混饭吃。”
杨睿终于彻底活过来了,两个人继续往前逛,再碰到翻滚旋转的游乐项目,只有贺嘉一个人去玩,杨睿耐心的等在一边。最后,他们看见一座金碧辉煌的旋转木马,广告里说这是全亚洲最宏伟壮丽的旋转木马。
“你连这个也害怕?”贺嘉忍不住冷嘲热讽。
杨睿当然不怕,对他来说,旋转木马才是整个游乐场里最美妙、最浪漫、最吸引人的游戏,可是他认为乘坐旋转木马应该处于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情调之中,于是他晃了晃头:“我‘晕马’,你去吧。”
贺嘉似乎也有同感,她淡淡的说:“算了,没意思,我也不想玩。”
“对,我不能让你去,万一旋转木马越转越快,飞上天变成星星,我怎么跟我哥交代呀!”杨睿笑嘻嘻的说。
贺嘉惊讶不已:“你看过Mary Poppins的童话!”小时候,每次挨打,她都会想,如果真的有一位随风而来的波平斯阿姨把她带回云彩顶端就好了。
杨睿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都是听我哥读的,谁知道他干嘛总给我讲这些小女孩才喜欢的故事!”
贺嘉想象着杨轩一丝不苟的给弟弟读童话的情景,她多希望那个时候听故事的人是她自己。
不过,贺嘉不得不佩服杨睿拥有一项超乎寻常的能耐——无论套圈打靶掷飞镖,他几乎百发百中,从无失手,简直可以跟李寻欢叫板。
“你戴隐形眼镜?”贺嘉疑惑的盯着杨睿那双乌溜溜、水灵灵的大眼睛。
“当然不戴!我早就说过,小孩不能写太多作业,我从小就特别注意保护视力。”杨睿振振有辞。
“哼!让别人替你受罪吧!”贺嘉知道杨睿小学期间的作业差不多全是杨轩帮他做的,杨轩两只眼睛都不低于五百度,根据杨睿的歪理邪说,他就是造成大哥高度近视的罪魁祸首。
“嘿,你不觉得我哥戴上眼镜气质更好吗?”杨睿依然理直气壮。
贺嘉真想把杨睿再扔进小黑屋里展示一下他的“气质”。
杨睿兴致勃勃抄起一把款式拉风的激光枪,贺嘉不得不制止他:“别玩了,你看这些东西,得雇卡车往回运了!”
杨睿这才注意到堆在贺嘉身边的战利品,米老鼠、唐老鸭、□□熊、汤姆猫,按大小个排起来,足够组成一个加强排,他只好恋恋不舍的放下激光枪。
两个人又背又抗又搂又抱勉强走到游乐场门口,又想方设法把一辆出租车的后备箱和车厢内塞得密不透风。
“现在去哪?”贺嘉不免忧心忡忡:“把这些东西送回家吧!”
“家里没人住,米老鼠们冷冷清清的,多可怜啊~”杨睿深情款款的说。
贺嘉恶心得直皱鼻子:“那怎么办?我们宿舍肯定放不下,如果把它们都堆在床上,我就没地方睡了。要不你拿几个回去?”尽管杨睿经常做出稀奇古怪的反常举动,可是贺嘉无法想象让他在宿舍床上摆上一对米老鼠。
“嗯——”杨睿眼珠一转:“上网卖了吧。这些都是迪斯尼正品,有的还是限量定制版,你们学校女生多,愿意买的人少不了,一定能卖出好价钱,没准咱们还能收回成本呢!”
贺嘉长吐一口气,这就是杨睿声称的“智慧”吗?
回到学校,贺嘉先打电话确认宿舍没人,然后才允许杨睿帮她把这些米老鼠抱上楼,又一一拍好照片。最后,杨睿挑了一只小丑鱼尼莫造型的抱枕,若有所思的嘀咕着:“……可以送给……一起看过《海底总动员》……”
贺嘉厌恶的皱起眉头,不知道杨睿又要挖空心思讨好哪个小姑娘了。
果然不出杨睿所料,贺嘉的生意如火如荼,甚至有人主动提价竞争。半个月后,贺嘉把最后一个玩具带到实验室,下午两点半,一个女生过来取走了这个特大号怪物史莱克。
贺嘉兴奋难抑,立刻拿起电话,以前,她从不用实验室电话谈私事。
“……哈哈!竟然真的卖光了!除了门票和来回打车之外,还多赚好几十!……哼!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留给我呢,有人专门想要那款抱枕。……我请你吃饭吧,安慰安慰你倍受摧残的柔弱心灵。……不,我去找你,最近太闷了,我想出去走走。……正式开放以后咱们再去吧,我去玩,你负责赢玩具。……哦,那个画展啊,我们同学去看过,都是复制品,没意思。……真的吗!好啊,只要能看到原画我就去!……行,不见不散!”
放下电话,贺嘉痛痛快快伸了一个懒腰,她一转身,发现沈陌一直饶有兴致的盯着她。自从杨轩离开后,沈陌从没见过贺嘉如此神采飞扬。
“杨睿,杨轩的弟弟,有问题吗?”贺嘉不甘示弱的瞪回去,想必沈陌已经把杨家老少三代的来龙去脉调查得一清二楚。
“没问题,完全没有任何问题。”沈陌耸耸肩,摊开双手,低下头继续看书,可是他觉得贺嘉这部书更加引人入胜,即便不能成为书中的男主角,他也愿意始终作为一个读者,一直了解贺嘉的消息,知道她在哪里,做什么,和谁在一起……
五月底,贺嘉如愿以偿接到录取通知书,跟杨轩在同一座城市,毕业课题也顺利完成,只需润色论文,迎接宽松的本科答辩。其他要出国的毕业生着手准备签证和出国后的衣食住行,贺嘉却不必为此操心,杨轩说他知道哪能买到所有中国式的吃穿用度,所以贺嘉可以空手上飞机,他已经计划好路线,每天早晚开车接送贺嘉上下学,他甚至设法结识了贺嘉未来的老板,虽然她申请过程中,他没插嘴半个字。最后,杨轩向贺嘉保证,她签证时不会遇到任何麻烦,尽管家庭背景可能引起一点小疑问——恰恰是杨轩这份担保让贺嘉开始感觉别扭。
同班女生,出国的、保研的、考研的、工作的,每个人都确定了出路,因此大家决定去酒吧庆祝一番,说好不带“家属”。
她们就近挑了一家酒吧,周围还有几所高校,顾客以学生为主,风气很正派。这群心境轻快的女孩很快融入兴高采烈的年轻人之中。
贺嘉独自坐在吧台一角,左手抱头,右手百无聊赖的玩弄冷饮杯里的花纸伞,她讨厌任何含有酒精的液体,因为她喝不惯那股味,她更不相信“借酒浇愁”这种事。
贺嘉身后那桌男生在玩游戏,有人大声说:“哈哈,连输三次!你得请长得最丑的女生喝酒!必须喝得一滴不剩才算!”
他们站起身张望一圈,不约而同锁定目标:“头顶粉蝴蝶结那个!长得真像Hello Kitty,饼子脸,绿豆眼,二头身,小心别被她占便宜!”
那个倒霉的男生拿着啤酒走了,后面还跟着两个监督员。
贺嘉跳下吧椅,昂首阔步走回同学身边。有个挺帅的男生正在跟睡在贺嘉下铺的女孩套近乎:“……我们不是坏人,这是我的学生证,大家都要毕业了,认识一下,以后做个朋友。我发现你酒量不错,你看,这罐啤酒还没开封,不会有问题,让我请你喝一杯吧……”
这个男生语气诚挚,一脸无辜,有点像杨睿使坏时那副德性,但是贺嘉相信杨睿绝不会参与如此卑劣的玩笑。
Kitty惊讶得张大嘴巴,这辈子从没有哪个男孩这样亲切主动的跟她说话,连一根五毛钱的小布丁都没人请她吃过。其他女生不明就里,纷纷热情鼓励她:“喝吧,你酒量最好,我们都喝不过你!”能吃能喝能睡似乎是Kitty被人记住的唯一特长。
贺嘉抢先夺过啤酒,众人愣住了。挨罚的男生很快露出灿烂笑容:“呵呵,要是你愿意喝,那也……”
“美女喝了不算!”监督员小声提示。
挨罚的男生向后狠狠踩了一脚,他宁可今晚回去绕体育场裸奔一圈,也情愿自己这杯酒是被贺嘉而不是Kitty喝下去。
贺嘉目不转睛的盯住帅哥的双眼,惹得他意乱神迷,她的右手一上一下有节奏的晃动那罐啤酒,好像催眠师摆弄怀表挂链。
突然,贺嘉迅速拉开啤酒罐拉环,开口对准正前方一米七高度处,几十秒之后,她手腕一翻,啤酒罐里已经滴酒不剩——这招是跟杨睿学的,他曾经列出几大篇公式计算如何将一罐啤酒完全转化成泡沫,他就热衷于这么无聊的乐趣。
贺嘉松开手,任凭空酒罐砸在帅哥脚上。她扭头对自己的同学说:“我赢了。我跟你们打赌,今天这里最帅一位帅哥一定会在咱们桌前出一场大丑!”
贺嘉并没跟谁打过这种赌,聪明的女孩都已猜出来龙去脉,Kitty眼噙泪水躲到人群之外。
满脸啤酒沫的帅哥还没回过神来,身后已经爆出哄堂怪笑:“输喽!输喽!裸奔去吧!Kitty不买账,美女也不鸟你!”除了他的同学,好多不相关的人也兴致勃勃凑过来看热闹。
此后发生的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衰哥再衰,也不会对女孩动手,只能拿哥们出气。转眼之间,鸡飞狗跳,盆摔碗打,贺嘉周围演变成一出混战的沙场,没人搞得清到底是谁和谁为什么打架,也许大家只想发泄在若干年大学生涯中积蓄的某种情绪。
贺嘉果断吩咐离自己最近的女生:“马上把人都叫回来,你们快走,我结帐。”
贺嘉数着同班女生一一离开酒吧之后,她再想溜,警察已经来了。酒吧老板做正经买卖,不愿惹上半点麻烦,他一见有人动手,还砸坏东西,就立刻报警。
贺嘉不知道派出所怎么处理那帮男生,可能查清身份,让他们写下检讨、赔偿酒吧损失就算了,或许过后会通知学校院系。民警的火眼金睛分得清鲁莽冲动的年轻人和真正的流氓无赖。
贺嘉是唯一涉嫌的女生,她被带进一间温暖明亮的小值班室,负责“审问”的是位年过半百的老警官。他随手翻开贺嘉的学生证和身份证,又仔细观察她的相貌神态,至少她没受伤。
“那群小伙子就是为了你打起来的?”老警官和颜悦色问道。
贺嘉倔强的昂着头,一声不吭。
“你以前认识他们吗?”
贺嘉微微摇头,那些男生也异口同声“供认”他们根本不知道贺嘉的姓名,甚至连她今晚穿什么颜色的裙子都说不对。
“长得挺漂亮嘛,也难怪。年轻姑娘,以后遇见麻烦躲远点,对你自己有好处。”老警官看得出贺嘉是正经女孩,并非到处兴风作浪的红颜祸水:“找个人把你领回去吧,老师、同学、父母都行——男朋友也行。”警官体贴的补充道,他明白贺嘉不愿让这种事被学校和家长知道,叫人来领她就算走个过场,以后也好多个人提醒她谨慎处世。
除了杨睿,贺嘉还能向谁求助呢?
半小时之后,杨睿赶到派出所,他外表端正,言行有礼,给警官留下良好印象,学生证上的校徽更是令人信任的“免罪金牌”。
“她是你女朋友?”
“是我姐姐。”杨睿粲然一笑,从容应答。
警官没追究,随他怎么说。
杨睿把贺嘉证件上的信息丝毫不差的背诵出来,警官又像严父叮嘱即将离家远行的儿女那样向杨睿和贺嘉说教一番,就放他俩走了,甚至没让他们留下亲笔签名。
走出派出所大门,杨睿照旧轻松无虑。贺嘉面色阴沉,语调冰冷:“对不起。”
“没事~”杨睿毫不介意的挥挥手。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无所谓啊,没什么大不了。”杨睿耸耸肩膀。
“这是你这辈子第一次进派出所吧?”
“当然不是,以前办户口手续跑了好几趟呢!”
“你真的不觉得我给你丢脸吗?”贺嘉痛心的想起警官看到杨睿学生证时的惊讶表情。
杨睿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我不在乎,反正我又不跟你结婚,我哥不嫌弃就行。你放心,就算你杀人放火,我哥也觉得你做得都对!”
贺嘉听不出杨睿是不是在挖苦她。
来到绿地围栏旁,杨睿掏出钥匙:“我骑车来的,这样快。”他把车推到路边,跨上去坐好,一只脚撑住地面:“贺嘉,坐稳。”
杨睿蹬动自行车,贺嘉才明白他说“骑车更快”不是吹牛。此刻已接近午夜,除了红绿灯,马路上畅通无阻,可杨睿还是轻轻松松超过了一辆又一辆出租车,贺嘉只能双手紧紧搂住杨睿的腰,把脸贴在他后背上,然后祈祷他俩不要就这样一路直奔天堂。
也许路上遇到红灯,杨睿全都直接闯过去了。听见尖利刺耳的煞闸声时,贺嘉已经要晕倒了,她跳下后座,几乎没站稳,杨睿也大口大口喘息不止。
“杨睿,你疯啦!”贺嘉想,原来他还是非常生气。
杨睿满面微笑:“你已经把烦恼都甩在身后了,它们再也追不上你了。”他跳下自行车,洋洋得意的拍拍自己的“坐骑”。
“烦恼没丢,我把发卡弄丢了!”贺嘉拼命拨拢被夜风揉乱的长发。
“是我哥送的吗?”
“是又怎么样!”贺嘉不由得火冒三丈,他为什么一定要提杨轩!
“我回去给你找!你放心,这么晚,肯定不会被人捡走,也不会被车压坏。你先上楼!”杨睿跨上自行车,深吸一口气,就要上路。
贺嘉连忙拉住杨睿:“算了,我自己买的,不值钱。”她怕杨睿照这个速度再骑一个来回,非累吐血不可。
杨睿放下心来,他锁好车:“那就别在乎了,没关系。”
杨睿并没把贺嘉送到学校,而是带她回家来。他走在前面,上楼,开门,让贺嘉进屋。
“好好洗个热水澡,舒舒服服睡一觉,什么都别想,都过去了,没事了。”杨睿非常温柔的告诉贺嘉。那一瞬间,他的声音很像杨轩的弟弟。
杨睿始终站在自家门外,贺嘉疑惑的问:“你不……”
“我们楼不关门,回去多晚都行,我跟人约好打游戏呢!”杨睿若无其事:“锁好门,好好睡一觉,反正明天是星期天。”
杨睿看着贺嘉关上门,听见她从里面反锁好,然后轻手轻脚下楼,他在自行车旁站着歇了半天,才再一次骑上车,风驰电掣赶回宿舍。其实他用不着这么玩命,他只是觉得好玩,他想试试自己到底能骑多快,能坚持多久。
杨睿走进宿舍,天色已经大亮,那些通宵玩游戏的男生也横七竖八的睡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