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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氢 ...

  •   理科三号楼北307号房间,屋门后边有一个铝合金储物柜,一列五个抽屉,抽屉标签上的姓名从下到上依次是:展云逍,杨睿,展云遥,陶乐,岳穆鹏。
      最下一只抽屉里塞得满满当当,全是参考书,书页泛黄,出版时间都在改革开放之前,作者都是尚未退隐的风清扬、无涯子,牛皮纸包过的书皮上用蓝色圆珠笔描成空心繁体字的书名,这些可都是被历朝历代的师兄师姐奉为《葵花宝典》的武功秘籍,每一本书在校图书馆的预约登记都排到二十名以外,展云逍被尊称为“展大侠”的理由之一就是他这批堪比琅环□□的私人藏书,然而展云逍比王夫人高明之处在于他不但把每一本宝典倒背如流,而且早已将其中精髓化为己用。
      下数第二只抽屉则要清爽、悦目得多,看似不经意的散落着数封情书,典雅的印花信纸散发着忧郁的芬芳。杨睿呆在实验室的时间远远多于呆在寝室的时间,而且系里本人专用的信箱也比宿舍楼每层一盒的没盖信桶安全多了。杨睿每天早上进系门,开信箱,进实验室门,开抽屉,然后把刚才扒拉出来那些信塞进抽屉里。这个年头,除了情人之间,谁还会用纸笔手书呢?可是真正的情人之间,又似乎不需要文字传情。
      中间那只抽屉,不像是私人抽屉,倒好像学生会宣传部的文件柜,各式各样的社团宣传单、活动通知、入场凭证,背面或者正面空白处多半手写着一些姓名、宿舍号和电话号码,或是一二三四条待办事项,偶尔也有一支护手霜,一副排球护腕。
      上数第二只抽屉像一个准备过冬的松鼠洞或者熊窝,装满了零食,而且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聚宝盆,永远都是满的,这间屋里的人当然都知道这个抽屉的秘密,所以每当有谁要在实验室加班加点,或者仅仅是闲得无聊,他就会毫不内疚的大嚼特嚼抽屉里的美食,反正过后总有人把它重新填满。
      最顶上那只抽屉里,整整齐齐摆着一沓笔记本,都是朴实无华的标准办公用记事本,乍一看,好像是十成新的,翻开一看,原来早已写满,见过这些本子的人都相信,很快就会有某家软件公司打算推出“穆鹏字体”,十块钱一套提供下载,而且这套“穆鹏字体”包括所有最最诘屈聱牙、奇形怪状的科□□算符号和全部大小写希腊字母。
      其实,这只是一只日常储物柜而已,虽然有锁,可是从来没人用过,每个人都不会把自己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放在这只柜子里。

      展云逍和展云遥根本不是兄妹,只怕八百年前都不是一家人。
      展云逍,姓得好,名字也不俗,总有人问:“你爸你妈肯定特别喜欢看武侠小说。”展云逍腼腆的笑着,不回答,其实,他妈是个认不完小学一年级语文课本的农妇,不会说普通话,所以也听不懂田连元、单田芳、袁阔成播讲的长篇评书《XXXXXXX》。那些得不到答案的人都会在背后暗暗嘲笑展云逍“没的玷污了好名好姓”。
      穿着鞋,不到一米六七,穿着衣服,不到九十市斤,在校十年间,展云逍是唯一一个因为体重不达标而从没献过一次血的同学。
      两只厚厚的酒瓶底不是因为在大学里过于用功,而是因为小时候家里三天两头全村大停电,只能点着油灯和蜡烛写作业,到高考体检的时候,展云逍的一只眼睛九百度,另一只眼睛也是九百度,可供选择的专业大受局限。
      展云逍只有两身行头,夏天永远是“研究生三下乡”的T恤衫,大概他把学生会多印的那些全都搬回宿舍去了,冬天就是运动会的时候系里发的运动服,男女生颜色不一样,他要了男款最小号的,没好意思要女款,可是依然晃晃悠悠像个稻草人。其实他还有一套衣服,是一二九大合唱的时候系里发的演出服,一套西装,倒是为每个人量身定做的,还配了衬衫领带,不过展云逍从来没在舞台下穿过,大概他小心翼翼的留着结婚那天用吧。
      其实展云逍年纪并不大,他四岁就上小学了,五年级的时候小学校舍塌了,大家一股脑稀里糊涂混进了初中。可是如果不看衣服,只看脸,人们准会以为他是一位在系里混得郁郁不得志的中年教职员工。
      同班同学和各个年级的师弟师妹都亲亲热热的管展云逍叫“展大侠”,其实,他远没有宋朝那位展大侠的风采俊朗,卓尔不凡,他倒更像另外一位窝窝囊囊的宋朝小吏——“及时雨”。同班同学抄个作业,借个笔记,监考不严的选修课考试作个小弊,借饭卡、借现金、甚至借存折,都找展大侠就对了;替人点名答到,代表系里参加学校百无聊赖的座谈会、报告会、动员会、总结会,还要写出不低于五千字的心得体会,都是展大侠的份内职责;低年级的师弟师妹交不上作业、缺勤、眼看就要挂科,系里组织的活动开始前三分钟才发现所借的场地和别的系撞车了,全班外出野游打算让系里多掏点赞助经费,甚至本系男生为了争抢篮球场地和外系男生打架,最后都要由展大侠出头露面收拾河山。当然,展大侠绝不是任何职务的学生干部,本系的学生干部嘛,应该像杨睿那样,能够充分代表新世纪理科男生风流倜傥的光辉形象,至少不能在其它理科院系面前给“中华第一系”丢人嘛。
      展云逍大四那年,参加迎新,他刚走到设在校门口主干道旁的本系迎新点,先到的同学就挥舞着新生名单,兴奋的招呼:“大侠,原来你妹妹也考来了!怎么早没告诉我们你还有个妹妹!”
      展云逍莫名其妙接过名单,只见今年录取的全系头名状元就是展云遥(女),他不好意思的摇摇头:“我家就我一个,我不认识她。”
      “嘿嘿,你不认识她,你爸认不认识她可就不好说了,等着看琼瑶狗血剧吧!”那个男生不怀好意的说。
      展云逍只是干笑着,他当然知道这个女生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他多多少少对她也有一点点好奇和亲切感,市面上姓展的本来就不多,俩字的名重了百分之五十,剩下那一个字还对仗得工工整整,不管怎么说,也是“缘分”呐!
      展云遥来报到的时候,展云逍正好送另外一个男生去宿舍,所以两个人没见到。可是所有亲眼见过展云遥的人立刻就相信了,这两位“展某人”往上追溯八百年也不可能沾上半点血缘关系——展云遥有着天使的面孔,魔鬼的身材,银铃一般字正腔圆的嗓音,春日阳光一般灿烂明媚的笑容,大概也有达芬奇一般的智商吧,在场的所有男生立刻被她强大的气场俘为侍臣,争先恐后要用自己的二八大车驮运那几件干净利落的小巧行李。
      过后,没有人再对展云逍提起他那位“失散多年”的妹妹,展云逍也忙着帮老师们处理新学期事宜,顾不得一个一个过问新生。
      直到三周军训完毕,新生返校开课前,系里组织新生召开一次班会,请师兄师姐介绍学习生活经验,展云逍早早来到空无一人的阶梯教室,擦黑板,擦讲桌,扫讲台,把打印好的材料放到讲桌上。
      忽然,有人在展云逍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哥!”
      展云逍吓了一跳,转过身,看见一张青春洋溢,神采飞扬的俏脸,他立刻就知道了面前站的是什么人,他憨憨的笑着:“是我,是我。”
      以后七年里,就连系里的老师都时常误认为展云逍和展云遥是一对亲生兄妹,至少也是堂兄妹,而且奇怪为什么一到放假订火车票,他们俩一个往大西北走,一个往东南沿海去,两个人都懒得解释了。
      展云逍一直想,要是真的有这么一个妹妹,就好了。

      展云遥一进校门就攀了一门“亲戚”,对她来说,可是获益多多,可以借参考书,可以借笔记,可以请教疑难,反正展云逍本来就是普度众生的菩萨,对自家的“妹妹”,更是有求必应,好在展云遥做事光明磊落,从来不会打小抄、走后门什么的。
      不过除了学业之外,展云逍对展云遥就完全爱莫能助了,两个人的课余生活根本没有交集。
      展云逍规规矩矩读了四年书,自然而然被保送到同一个教授门下继续读研究生。他对自己的未来没什么想法,这两年家里好过了,为缴本科学费欠下的债已经还清了,父母日用也不成问题,不急着他赚钱。出国?成绩倒不成问题,只是……唉……找工作……唉……唉,那就继续念书吧,他从来没盼着生活能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甚至害怕面对变化,一切就照旧平平稳稳过下去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展云遥入学不久,就顺利的由“班花”、“级花”、“系花”晋升为“院花”,她没能进一步入主“校花”,不是因为外貌实力不够,而是她身上还缺少某种“妖娆”、“妩媚”、“娇柔”,或者“忧郁”的“美女气质”,展云遥是一个朝气蓬勃、活力四射的健康女孩,攀岩、打垒球、自行车远征、演话剧、跳街舞……凡是校园里有点名堂的社团她全都混了个遍,多亏展云逍喋喋不休的督促和她自己堪比达芬奇的智商,展云遥的主课成绩才不至于一落千丈。
      展云遥强大的气场和她广袤的人际关系网很快为她赢得了为数众多的爱慕者和追求着,从一米八七的篮球帅哥到长发飘飘的文学青年,在绸子手绢上用红墨水写情诗的,在宿舍楼下抱着吉他唱情歌的,把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拼成桃心型的,还有整整一个学期每天午饭给她买一个酱鸡腿的……
      大二上学期某天晚上十一点,女生宿舍刚刚熄灯,只听楼下传来一声摧枯拉朽的怒吼:“展云遥,我爱你!一生一世永不变!”
      顿时,四面宿舍楼冒出成百上千号八卦的脑袋瓜,从漆黑的,或是亮堂堂的窗户里,还有不礼貌的手电光像探照灯一样扫射着。
      没多久,某一栋楼的某一扇窗内,传出中气十足、嘹亮高亢的回应:“不管你是谁,我都不爱你!”
      而后,双方都沉默了。
      四面响起一片败兴的叹惋声,一出序幕劲爆的好戏就这样潦草收场,不过已经足够大家伙消磨掉这个闷热焦燥的夏日夜晚了。女生在讨论如果自己是戏中的女主角应该怎么办,男生则在讨论这位未见其人先闻其名的女主角究竟是何方神圣。
      获利最丰的还是展云遥本人,她凭借那一嗓子回复,成功的竞争到话剧社新学期新剧目中真正女主角的任务,这出剧的作者也是某位长发飘飘的文学青年,剧中的女主角好像屈原一样有大段大段仰头怒问青天的长篇独白,没有人怀疑展云遥豁亮的嗓音即使不用任何扩音器,也能将人间的不满和愤怒直接送达天庭。
      展云遥终于恋爱了,恋爱对象是同一学院另一专业高她一年级的师兄。反正两个人挺般配。关于爱情这种事,展云逍同样没有资格给“妹妹”多少指点。
      展云遥失恋了,大三之后的那个暑假,先她一步打入帝国主义内部的男友打来一个越洋电话说分手,理由就是“咱们俩不合适”。
      展云遥比屈原还愤怒,她不怨分手,她痛恨的是分手的方式,一个月前机场告别的时候,那个大男人还当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紧紧搂着展云遥不肯松手。半个月前打来上一个电话的时候,他还说租好了房子,特意买了一张双人大水床,只等一年之后展云遥过去睡,他说他所在的城市有卖又大又红又香又甜的草莓,因为展云遥最喜欢吃草莓。
      那一晚,展云遥喝得酩酊大醉,手无缚鸡之力的展云逍根本拦不住。要论平常,展云遥独拼三五个男生绝对不成问题,还能全文背诵《滕王阁序》外加当场求解薛定谔方程。可是那一晚,她几乎醉得不省人事。
      展云遥记得自己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站在校园里的湖边,用屈原质问苍天的嗓音连吼了三声:“打倒美帝国主义!”
      幸亏这是假期,湖边几乎没有偷情的、跑步的、背单词的,要不然,关照展家兄妹的,就不止学校保卫处这么简单了。
      展云逍拖着展云遥——真的是“拖”着,对这个烂醉如泥,比他还高出半个脑袋的健美女生,展云逍实在没有能耐背着、抱着、搀着、扶着——往宿舍区走的路上,果真遇见了一个巡夜的校园保安。一看这个形容猥琐相貌老成的小个子男人拖着一个迷迷糊糊的大美女,保安立刻警觉起来。展云逍恭恭敬敬的掏出自己的身份证、研究生证、借书证、饭卡、宿舍楼门卡、银行卡,还有一份参加某个科研会议的介绍信,保安翻来覆去琢磨了半天,只好把他俩放走了。
      假期里,女生宿舍比平时还提前一个小时锁门,展云逍一辈子没进过女生楼,更没有胆量半夜三更去叫楼长开门。他把展云遥弄回自己的宿舍,幸好那天楼长跑到某个宿舍和学生一起在电脑上看足球去了。研究生两个人一个屋,展云逍屋里另外一个人早就回家了。
      展云遥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五点,等她晕头转向支起身子,床边的书桌上放着一份刚从食堂打回来的晚饭——多亏没有酱鸡腿——用的都是一次性快餐盒,展云逍端来一盆水,一条毛巾,是他早上去小卖部现买回来的。
      展云遥倚在床架上,不停的用拳头捶自己的脑壳,想让自己快点清醒起来。
      “本来,我应该有一个哥哥的,可是我从来没见过他,他还没长成人形就被我妈流掉了。后来又有了我,医生说我妈要是再流产一次就得出人命,我爸才跟她结婚。其实我爸对我妈,对我,真的不赖,谁知道他当年怎么是那个德行。”
      展云逍当然就更不知道了,他只是把脸盆放在凳子上:“洗洗脸吧。”
      展云遥这辈子头一次在男人床上过夜,展云逍这辈子头一次被女人搂着脖子靠着肩膀,就是这么一个情形。
      一个礼拜之后,展云遥的前男友打电话来要求复合,又是哭哭啼啼的说,我想你,我忘不了你,我放不下你,我离不开你,我不能没有你……展云遥知道他这一次说得才是真心话,可是她只是气运丹田,吼了一声:“去你妈的大头鬼!”就把电话摔了,就算没有贝尔的发明,她这一声吼也足够震惊大洋彼岸了。
      展云遥把辛辛苦苦考出来的托福和GRE的成绩单撕了个粉碎,把电脑里打好草稿的ps和推荐信全部删除。凭她的平日成绩,当然离不开展云逍的监督和辅导,展云遥顺利获得本系的保送研究生资格,她选择了展云逍同一个导师,因为她觉得他们做的那些东西还有点意思。
      展云逍呢,毫无意外的继续读博士了。
      展云遥升入研究生之后,把一切社团活动全都推了,她说:“四年,我已经玩够了,玩腻了。”她是真的觉得跟展云逍在一起做实验,那个实验本身,非常吸引人。

      与展云遥同一年,杨睿也考进了这个系的研一。
      杨睿第一次看见陶乐的时候,两个人之间隔着一堵厚厚的玻璃墙。
      那是陶乐大一那年元旦,她和一班同学一起去吃火锅,一二十个人围着一张大圆桌,中间是一个烧炭的黄铜火锅,上菜的速度永远赶不上下菜的速度,直径半米的盘子刚一端上来,三秒钟后,盘中的羔羊片就被统统扔进锅里,再过三秒,几十只筷子已在争抢半生不熟的肉片,“抢饭”的乐趣远远大于“吃饭”的乐趣,更能抵得过明天、后天拉肚子的痛苦。
      陶乐坐在窗边,背对着落地大玻璃,大概她抢累了,要么就是吃饱了,总之她从那群弯腰站立,伸长右臂的饿狼中钻出来,跪在自己的椅子上,用手指在凝结着雾气的玻璃窗上画了一只大大的加菲猫笑脸。
      杨睿恰恰停步在玻璃另一侧,怀里搂着一个长靴短裙的高挑美女,本来他们打算去看通宵电影,刚好走到这家火锅店门口,那位本已勾肩搭背的美女又往杨睿怀里钻了钻,他就顺水推舟的低下头去吻她,吻得很敷衍,否则他不会睁着眼睛看见面前那张和蔼可亲的笑脸,加菲猫根本不是对着杨睿笑,她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炫彩霓虹下深情拥吻的这一对俊男美女,也许她在看马路对面的广告牌吧。
      杨睿含糊的对美女说他要去火锅店“方便”一下,或者“不方便”一下,美女娇羞的推了他一把。
      杨睿走进火锅店,那个画加菲猫的女孩已经把脸转回来了,她穿着一件灰色的套头毛衣,胸前的图案是一只胖胖的泰迪熊。杨睿把她那一桌声势浩大的食客们依次打量了一圈,他一个也不认识,不过其中一个男生的运动服背面写着学校、院系、级别。
      杨睿是一个神话,托福,满分,托福作文,满分,GRE,满分,GMAT,满分,本科前三年选修必修考试成绩始终排名全系第一,同学们敬畏的封他为“考必胜佛”,甚至已经有人把他的照片藏在铅笔盒里,大小考试之前拜一拜,念一念。杨睿已经收到三份常春藤大学的录取意向,他正在斟酌,而取舍的理由之一就是那位长腿美女,美女虽然没有这么硬朗的成绩撑腰,不过她有丰厚的家底,他们俩打算到资本主义国家去过奢侈糜烂的眷侣生涯,全看美女更中意哪座城市。
      不知道杨睿是怎么跟美女交待的,反正一个月之后,他参加了全国硕士研究生入学统一考试,早已成佛的杨睿再一次“逢考必胜”,以绝对优势考进了马路对面的学校,成为陶乐同系的师兄,展云逍同门的师弟,展云遥同班的同学。面试那天,杨睿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把三位面试官感动得老泪纵横,仿佛他降临人世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进入这所学校的这个系,为这门学科贡献毕生的精力。而仅仅半年之前,他还对与他竞争同一份offer的来自这个学校这个系的对手嗤之以鼻:“竖子!”

      根据马路对面杨睿母校流传过来的小道消息,本系同学很快就知道了这位“考必胜佛”除了考试以外的杰出天分,他们都在猜测杨睿和展云遥什么时候能演出一场青春偶像剧,保证既养眼,又虐心,不知道谁先动情,谁先下手呢?
      可是出人意料,最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童玉女相撞,反而没能擦出半点火花,虽然同属一个导师,可是杨睿和展云遥之间除了纯洁的合作共事关系,就再没有私交了。也许就像狮子和老虎,一个称霸草原,一个雄踞山林,互不侵犯,相安无事。
      唯一能和杨睿的考试水平相媲美的,就是他泡小姑娘的本事了。他深知自己应当欲擒故纵,万万不能急于求成,因为这个小姑娘,他并不是只想“泡一泡”了事,他已经为了她赌上了自己一生的前程呢!
      所以杨睿首先专心致志投入按部就班的学习生活,先把新据点的根基打稳了,尤其是他还一百八十度的跨着专业呢,考试混个满分容易,真正在陌生的新专业里做出点名堂,可就需要下苦功夫了,“考必胜佛”可不是只认高分的书呆子,好在那位“大师兄”展云逍虽然外貌丑陋不堪,人品倒挺可靠,专业素质就更过硬了,另一位师妹展云遥,有胸,有脸,竟然也不缺脑子,至少学业这一部分,不用杨睿过多烦心。
      第一个礼拜,杨睿瞅准时机溜进系办,拉拉杂杂问了一大堆关于电子邮箱、伙食补助、洗衣卡、校医院挂号费、宿舍抽屉钥匙的零碎事,系办主任被他缠得不厌其烦,最后果然把面前一大堆学生证往杨睿身上一推:“你帮我盖这个学期的注册章吧!”就这么着,杨睿知道了那个画加菲猫的女孩叫什么名,在哪个班。
      研一的学生都要做助教,杨睿略施小计就被分到他想去的那一班,第一次收上来的作业中,“陶乐”的芳名赫然在目——那是一沓用橘黄色的曲别针别在一起的数学作业用纸,圆滚滚的小字好像一个一个加菲猫的爪子印。题目解得中规中矩,不算精彩,杨睿挑不出什么错误,可是他也不能长篇大论的帮她写一份更巧妙的答案啊,他只好勉强做了一个“合格”的记号,恐怕这个记号不会给陶乐留下任何印象,就像吃酱肘子的时候没人费心留意猪皮上的免疫章。
      第一堂习题课,杨睿抱着改好的作业本走进教室,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教室中央的陶乐,他不动声色,放下本子,直接进入正题。
      “这次作业大家都交齐了,基本没有问题,不过最大的遗憾就是,我没有发现一份有想象力,有创造力的答案,你们不会是都照着一个人抄出来的吧?”这是杨睿的真心话,大二的本科生,如果解题目依然按照应付高考的套路来,那么四年的学习不但趣味皆无,只怕也收获寥寥。
      “如果要比标准,全班最标准的,就是这位——岳穆鹏同学。”杨睿举起最上面的一本作业:“作业本干净得好像新的,钢笔字整齐得好像打印的,一个字母都没有改动,每一道题的答案都可以直接印到参考书的附录里去。这节课,咱们就用岳穆鹏同学的作业当标准,我来讲讲这几道题。”
      接下去,杨睿把每一道题先讲了岳穆鹏的“标准答案”,然后又引申开讲了自己的联想和创造。全班同学早就听说这位助教师兄是赫赫有名的“美女杀手”,都迫不及待的想要一睹帅哥风采,今日得见,果然是秀外慧中,才貌兼备,大家都心服口服了。
      降伏一班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对于杨睿来说简直不足挂齿。他讲完最后一道题,转过身,拇指往身后一弹,手中的粉笔头不偏不倚落进粉笔槽内。
      “下一次作业,如果你们每个人不能做得更有个性,更有创造性,那就尽量做得更标准,标准的模板,就是岳穆鹏同学。”杨睿再一次晃了晃手中的作业本,唇角却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屑神情,全班同学都听得出来他是明褒暗贬,也看得出来这位帅哥极为恃才放旷。
      “岳穆鹏同学,到讲台前面来领你的作业本,让大家看看什么叫模范。”杨睿和颜悦色的说,如果创造力要靠天分,不可强求的话,无论如何,“模范”的刻苦努力也是值得尊敬的。
      杨睿本以为,能把作业写成这样的学生,一定是一个面目严肃,一丝不苟的男生,不知为什么,杨睿觉得这个男生一定胖得没有形状,从来不做户外活动。
      教室里响起一片隐隐约约的骚动,掺杂着并非绝对善意的窃笑。十秒钟之后,教室中央站起来一个人,杨睿的脑袋“嗡”的一声响,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从来没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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