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畔青青云上玉》蔚然生秀

3、救命恩人

　　仙，魔，与人相同又不同，虽比人在力量方面强大，但从高空落下，一样会很疼。

　　身边的魔在哀哀叫痛，虽然剑澜也很不好受，但他只咬牙硬挺，躺在坑里等浑身疼痛减弱，才用剑撑着站了起来。他抬头远望，看天空是蒙在黄沙中的一片灰白，于是凄然笑了。

　　是的，灰白，天庭其实也是这个颜色，什么辉煌灿烂都是浮于表面的假象，其内在真实，是冷漠的灰，无情的白。

　　剑澜深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叹出，心神平复后，回头看着仍躺在地上的魔，问道：“方子宁，你还记得我吗？”

　　“我不叫方子宁了，我叫莫山。”莫山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揉肩又捶腿，怨念的看着剑澜，好一会，见他不说话，才又道：“那是我以前做凡人时的名字，你怎么知道的。”

　　“三百年前，我被困在魔界边疆，你给了我一瓶可以让任何魔都看不见我的药，我以此药，挨到了天庭终于派剑仙来查探。”剑澜一点点说得简洁缓慢，过往回忆如走马观花在眼前闪现，残酷未减轻分毫，但他已学会不再为此伤神，乃至表情都不会变一下。

　　而眼前，也曾见证过那段过往的魔，是不同与他的激动，不住颔首，表情随着他话音的落下，也变为欣慰。

　　“你是那个快死的少年，没想到你还能活着……那，那你不会杀我了吧。”

　　这本是理所当然的。但这莫山问了，剑澜却心生起疑惑来，似乎，当年的他并没有这么胆小，百年不过弹指间，如何就长成现今这样会问蠢问题的魔了？

　　那莫山见剑澜不回答，表情也变得玄妙起来，不由担心他真会不念旧情，紧张之下，便后退一步，小心道：“那时候你瘦巴巴的特别丑，现在数百年过去，长开了，就越发有天人的姿态，要多好看有多好看了……”

　　剑澜嘴角一抽，又紧紧抿起来，一会儿过后，他淡淡道：“谢谢，当初你救我一命，现在我救你一命，我们两清了。”

　　说罢就飞身出坑，疾步几下觉得没问题，便要御剑而去，无奈身后魔大叫，让他不得不转回身去，礼貌地给出一句警告，“我也很厌恶魔族，如今我俩两清，我便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了。”

　　莫山刹住脚步，在剑澜一步开外处停下，讪笑道：“可否等会在两清，烦请再帮我一忙，才是彻底救我性命呢。”

　　见他颔首，莫山忙问：“能否带我去柱天山？”

　　剑澜想都不想便直接摇头，“一则我不认识那里，二则我有事要做不能太多耽搁，三则你自己能飞去。所以，不行。”

　　料不到如此直白的拒绝。莫山挠挠头，尴尬地道：“我不能用魔气，不然会被父王发现，他就要把我抓回去了，我不能回去。”

　　剑澜挑眉，“为何？”

　　“因为……因为，”莫山结结巴巴越说表情越尴尬，最后干脆豁出去了，一口气直接道：“因为我父王会揍我关我禁闭这还是轻的我这次闹大铁了心绝不回去的。”

　　“你多大了你父王还揍你？”剑澜终于忍不住笑了。

　　莫山将头像拨浪鼓一般使劲摇了几下，叹气道：“不是，他不揍我。他让他的手下和我比试，还不准他们放水，你知道他们都很厉害的，我一个都打不过。每次被按在地上打的鼻青脸肿也就罢了，父王还规定我必须要赢他们三招，不然次之，能接住三招也是可以的。可是我魔力比不上他们，武功也只是绣花拳头，所以，所以每次都很惨。这还不算完，这之后还要把我关到有好丑的怪物把守的牢房，让我悔过，还不给我饭吃，虽然我不需要吃饭，但是我想吃，我喜欢人间的食物，父王也不准，说这会成为我的弱点……我真不想在那里待了。”

　　剑澜听他絮絮叨叨半天终于说完，于是抓住重点，问道：“那你如何敢独闯天庭的？”

　　“我吃了仿形丹，是七莲给我的，虽然还是有些危险，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七莲？他勾结…”剑澜犹豫一下，改口问：“他为何帮你？”

　　莫山笑道：“我们在人间遇到的，他看我与寻常魔道不同，又知道我想变成人后，就说愿意帮我。”

　　“怎么帮？”

　　“你答应带我去柱天山我就告诉你。”

　　“可以。”这次剑澜倒很爽快地答应了。

　　莫山眼神一亮，喜道：“他说仙界有能让妖、精、怪、乃至魔都可以脱胎换骨的丹药，食一颗，配上柱天山顶的天泉水，可保转化成人。他告诉我那丹药放在炼丹房之六里，我去找，就顺路遇到你了，真是巧。”

　　“你想做人？”剑澜有些惊奇，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一变。

　　“我做过二十多年的人，那时候多好啊，上有高堂慈爱，下有妻子贤良女儿乖顺，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幸福的神仙都不去羡慕了。可，可我父王突然出现，一下子就杀了我全家，然后告诉我，我是魔之子，我要回魔界，诶，往事不堪回首，不堪回首啊。”

　　伤心事被勾起，化为呜呜咽咽的悲鸣徘徊在耳边，莫山好容易才忍住不让眼眶湿掉。剑澜勉强拍一下他的肩膀示意节哀，然后招出飞剑，让他上去，完后自己却又跳了下去。

　　“你指路柱天山，只需要说出来，它听得懂，会把你带到地方的。”

　　莫山低头看着脚下的剑，小心晃了晃，对剑澜道了谢，便往东边去了。

　　剑澜看他飞远，就忙从怀中掏出一本黑色书籍，细看封面，正是那丢失的莫清剑谱。他似很着急，只将剑谱大致翻一下，记个大概，就又要收回怀里。不想正在此时，竟从天而降了一道雷电，连他也避闪不急，被劈了个正着。

　　失策失策，没料到这么快就追过来了。剑澜吐出喉间一口腥甜，俯身想去拾起掉在地上的莫清剑谱，可转瞬间又是一道雷电落下，歪歪砸在剑谱边上，饶是如此，剑谱还是被烧毁了小半边。

　　不给喘息机会，耳畔又响起雷霆之声，这下剑澜猛地后退弹跳起，脚下已化出气剑载他停在半空。他抬头看着气势恢宏的天兵天将们，还有前面离他最近的雷公电母。

　　“呵呵，晚辈真是荣幸之至，竟让您二位都出动了。”

　　雷公面容威严，沉声道：“我等奉命捉拿你，因你涉嫌盗窃宝物，并与魔物串通，你可认罪？”

　　剑澜指着地下，道：“宝物被两位用雷电劈坏了。”

　　雷公电母向下张望，各自相视一眼，雷公道：“无碍，你只需与我们回去认罪。”

　　“好啊，待我把剑谱捡起来。”剑澜说着，方要动，电母却摆起架势又要劈下雷来。

　　剑澜冷笑一声，也懒得再装恭敬了，他御剑而起，手中长剑寒光大发，化出数条透明的龙，咆哮着冲向他们。

　　霎时间飞沙走石，狂风携着针尖般的黄沙打在脸上，是隐约刺刺的疼，又铺天盖地，将地上一切都覆盖住。剑澜匆匆往地上看一眼，原本的剑谱已经不见，不知是被吹走还是被黄沙埋没。但不论如何，他没时间再去找，天兵天将马上就要攻来，若缠斗起来，只怕胜负一时难以分出，再有援兵赶来，自己终会败下阵去。

　　这样不行，无论如何，必须要把他们引到琼山上去。须臾间思忖许多，剑澜不在耽搁，用自身御剑飞行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而后方，天兵天将，雷公电母也从混乱中脱离，紧追不舍。

　　直到他们变成天边远远一道令人叹为观止的奇景，一直躲在土堆后的沈暄才敢爬起来。他边抖落身上的土，边往方才两路神仙交战的地方走去，面上是犹未回过神来的震惊。

　　他快步地走，又拔起腿来飞速地跑，好一会，终于到了那地方。空气中仍回荡着强大的剑气，还有地上，被黄沙淹没底部的大坑。沈暄跳下去，有些不知所措的左右乱看，又抬头看着灰蒙的天空，终于说出了这么久来的第一句话：“乖乖，我居然看到了神仙打架……”

　　他还在惊异，又是一阵大风刮来，卷起了漫天的黄沙，也让坑边原本被掩埋的剑谱露了出来。

　　难道是那些神仙掉的东西？沈暄又紧张又兴奋，急匆匆跑去看，这宝物虽被火烧掉一般没了小半边，但打开看，里面的字和招式还能看到一些，完全是瑕不掩瑜。沈暄将这剑法细细看了半天，在心中大概演示了一遍剑招，又有些疑惑仙界的剑法为何戾气如此之重，他翻回封页去看，头个字已经丢失，只有下面剩了一半的“清”字，接着是“剑谱”。

　　什么清剑谱。沈暄想了想，忽而自嘲式的甩头笑笑，自语道：“操这闲心干什么，反正这趟荒漠之行没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