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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避尘百年欲入世 ...

  •   当萧越再一次坐上同样的船只赶往蓬莱的时候,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连出海都要好一阵晕的毛头小子了。

      他望向前方蓬莱山上高高的一角,那是他今天要去的地方——蓬莱传世剡魂塔,而他正准备开始他的第三次闯塔,在风雨欲来之中,再一次蚍蜉撼树。

      然所谓蚍蜉,也只不过是因为孤身一人罢了。

      蓬莱海域的水势很大,风助潮涨,水打船身,轰轰隆隆间泛出一点又一点的金光,那是已逝故人的遗血。

      船只在浪声涛涛中摇摇欲坠,滞涩地前行着。两边水气迷茫,一呼一吸间皆是将人越缠越紧的氤氲。萧越垂眸,他突然发现,原来以前在他身边的人,现在都已经不在了,或长辞别世,或受连被困,或势同水火。

      也曾潇洒恣意,只恨物是人非,变幻莫测的总是这冠冕堂皇的世道。

      萧越笑了,笑声似乎被风吹得也带了些冷意,勾起的嘴角满满都是嘲讽。再向前方望去,眼底纯粹依旧,却又不复从前,狂风中低沉的声音向着仙岛席卷而去,传到了蓬莱的每一个角落。

      他说,等我。

      天上墨云滚滚,响着一个接一个的惊雷,似乎又藏了一次天劫,可惜这种种凶险,都没有被这单枪匹马的人放在眼里。

      他此行的目的,去救一个人,去毁一个“神”。

      “等我。”

      …………
      …………

      若干年前。

      在这个仙侠盛行的时代,凡人追求成仙的热度不减,人人都想往修仙界里去掺上一脚,一时间名家云集,风云四起,每个修仙学府都被踏破了门槛,年年收学又创新高,学府之间的攀比竞争也与日俱增,各个大大小小的官方野鸡排行榜层出不穷。

      而在所有不论大小的榜单上面,在水平参差不齐的学府之中,有一个永远都无法逾越的庞然大物——蓬莱学府。

      茫茫大陆上,蓬莱仙山是每个修仙者心中的传说,它让人心之所向的程度几乎是到了一种极其可怕的程度,以至于当时的大街小巷中耳熟能详的一句话就是——

      “黑山红水必有精怪,蓬莱仙山定出大能。”

      倒不是说从蓬莱学府出来的人一定都能成为叱咤一方的大能,只是自蓬莱学府开办以来,凡是从那里面走出来的人,无论是修为还是品性,都会比进去的时候优良许多。而从蓬莱学府走出来的大能,更是所有修仙学院中最多的。

      再则蓬莱仙山自伊始时便与天地共存,其山上万物皆有灵性,是真正有仙人镇守的仙山。

      且说那蓬莱唐家自驻山上之后,借仙之灵气、物之百运,创办了蓬莱学府,专心办学,不为世间俗物所扰,终将唐家修成了仙家名门之首,将蓬莱学府修成了一个所有修仙者们削尖了脑袋都想进的地方。

      可惜校规有云:“凡出大能,乃增名额;凡为大能,惊绝天下。”大能本就少,更何况是必须惊绝天下的大能。因此蓬莱虽大,收学也不似其他,至今为止三年期学也只收一百二十人而已。

      这最近增长的一个名额,还是三百年前的那位萧家之主新挣来的。

      “萧家先祖萧寂,人如其名,一生寂然。无论他老人家的名声有多大,内里内外都是一副无欲无求沉静自若的样子,多少人想拉拢巴结他,都碰了铁钉子。咱们油盐不进的老祖宗也因此在世人眼中,成了当时那唯一一个最接近仙人的人,而萧家在他手上,自是蒸蒸日上,一下子就跃入了百名仙家之列,声名显赫,好不威风!”

      在曾经辉煌的萧家院落里,巨大的青石上面坐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眉眼灵动面容清秀,正向着在四周围成了一圈的五六岁童子们讲着萧家的光荣历史。神情雀跃,声中带喜,极富感染力。

      是萧家当世的新任家主,萧越。

      讲解的人口沫横飞,可听讲的人却无心于此,毕竟都还是些心智未成的黄口小儿,只盯着萧越不断晃悠着的小腿心惊胆战,生怕他屁股下面坐着的那看上去就有很大年岁了的石头被他给踢碎了,除此之外,其他反应半点也无。

      萧越似乎是有些不满,小腿肚狠狠敲了敲那似乎已经泛着裂痕了的大青石,小童们的心又跟着一块颤了颤。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现在正是需要人来为萧家的荣耀鼓掌喝彩的好时候。

      可孩童们哪懂得跟着迎合,煞风景的事倒是无师自通,唧唧喳喳地问道:“那咱们萧家现在为什么这么破败啊,连屋子也修不起?”

      很应景的,一阵凉风吹过了本就寒酸的院落,那挂在大门之上的萧府牌匾也不由晃了一晃,似是很快就要掉下来了一般。

      萧家主翻了个白眼,指着那些小童们骂道:“你们见过哪家人长久不败的啊?先祖说了,天道轮回阴阳变换,万事万物自有其理,谁家还没个落魄时候?”

      被骂的人皆是缩了缩脖子,在心里默默念叨着:“蓬莱唐家啊。”嘴上却是一个字也不敢吐出来,生怕又惹少年生气。

      萧越好歹比他们年长个几岁,心中自是知晓他们在想些什么,无奈的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佯怒道:“都散了散了,快下去干活,干完活儿我再给你们糖吃。”听完小童们皆是欢呼一声,各自跑着下去玩了。

      见状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在心中感慨:“估计没有再比我心累的萧家家主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要说萧家百年大家,落到今日也是个穷到叮当响既没实力又没人的空壳子了,而萧越,虚岁才十一,正是萧家有史以来年纪最小也最不靠谱的掌门人,毕竟一个十岁刚出头的小小孩童,丢在外面都怕被狗叼了去,怎能挑起一家重任呢?

      可谁让萧越倒霉,自家那个不靠谱的老爹五年前便走了,他觉得自己能够不缺胳膊少腿的活到现在已经是一件非常值得庆幸的事情了,就不用指望还能靠他去振兴萧家了。

      只是萧家主人虽小,却有个自小就爱找苦头吃的性子,哪里头疼往哪里钻,不把自己整得遍体鳞伤绝不回头。他心中憋着一口气,非要想办法把萧家弄个人模狗样的回来,穷酸的日子过惯了,想起曾经的荣耀,到底是意难平。

      哪怕现在的萧越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顽童,在心里面装的复兴大计也就占了那么一点点位置而已,但好歹也算是有这么一个念头在,只不过他觉得在复兴家族之上,得过且过地混吃等死还是很重要的。

      他又看了眼悬之又悬的萧家牌匾,心想还是等自己能够得着这屋檐之后再修这个快要掉下来的牌匾吧。琢磨了一会儿距自己能长到足够身高所需要的时间,刚刚鸿鹄大志的萧家主果断放弃了修这块匾的想法,开口唤道:“萧小小。”

      闻声从里屋里慢慢走出来一个身形较为雄伟的少年,萧越看着逐渐走来的人影,眼皮不由跳了跳。

      他真的想不明白自家老爹是怎么做到给一个身高八尺往上的人取名叫做“小小”的,都说三岁看到老,难不成他爹以前是个瞎子?

      果然不靠谱的都是自家人。

      萧小小其实一点也不小,正是十五六岁少年应有的模样,个子还要再高一点,八尺多的样子,面上沉静如水,没有半分浮躁。

      萧越对此很满意,这表明至少萧家里面还有一个靠得住的。

      萧小小:“公子何事?”

      萧越一脸严肃:“你待会儿仔细去交代那群泼猴,让他们少到这大门口晃悠,省的被砸成一滩泥,身上也没几两肉,半个肉饼都做不成还得废把扫帚。”

      萧小小盯着他看了他一会儿,僵硬地点了点头。

      若说萧家主除了运气不好这一点外,还有个更严重的毛病,那就是从小嘴欠,为此没少被他爹用扫帚抽过,却总也改不了。用萧越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他说话又不是放屁,哪有只打屁股不抽嘴的道理?

      可若让他亲爹亲自抽自己儿子几个大嘴巴子,到底是舍不得。于是萧越就在自己“慈父”的无可奈何下拖着那被抽红了的屁股继续“放屁”。

      “公子要不要试着修一下这匾?我扶着您。”萧小小低头略微思索了一会儿,轻声问道。

      萧越摇了摇头,倒不是他惧高,只是他太清楚自己的斤两了,要修这萧家百年匾,他估计还得修炼个不知多少年呢。

      萧家虽已衰败,三百年来的积蓄也不是说着玩的。萧家匾额是先祖萧寂用神桃木刻成的,“萧府”两个极为美观的大字上都被刻了密密麻麻的符文。

      而萧家匾额破败自然不是神桃木腐败了或是怎样,只是那密密麻麻的符文,灵光已经黯淡了下去,恐怕很快就要失去效用了。且那高深莫测的符文,没有一定的修为,是根本修不好的。

      更残酷的是萧越也不知道自己的老祖宗到底使了什么法子,弄得只有萧家家主才能修理此匾,不只是匾额,萧家好多东西都只有家主才能够打理,这实在是让他头疼,毕竟这些东西光是打扫就够累掉他半条命。

      果然萧家人坑自己人的习惯是有根的,传来传去的就算是萧家传灭了也不会断。

      哀叹一声,萧越也只能让萧小小去把那一块危险区域圈起来,免得真的有哪个小兔崽子不小心着了道,毕竟萧家本就人丁稀少,再少下去就真的要断绝了。

      想到这儿萧越又苦着一张脸,麻溜地滚回自己房里去思索怎么振兴家族的大计划了。

      萧小小看着萧越欢快跑走的背影,默默将门口处围了一个圈,在地上画了几道符,看着那符文微微亮了一下之后又迅速黯淡下去,叹了口气,蹲下身子用袖子全部都擦去了。

      他家的小公子似乎又忘了这萧家大门周遭十米只能由家主施法的事情了。不过以萧越现在的水准,估计记得也没有什么用。

      痛快离去的萧家主当然不记得还有那么一茬,直到走到房门口才想起来,本就愁得跟苦瓜一样的脸愈发悲苦,脚步一转,往藏书阁方向去了。

      这萧家历经三百年的风霜,已经到了连大门匾额都破到快要掉了的地步,唯有尚算完好的藏书阁,还有点昔日辉煌的影子。

      萧越推开那古朴的雕花木门,一声“嘎吱”突兀地响起,让听的人心里莫名瘆得慌。

      幸亏他早就习惯了这藏书阁里各种诡异的情况,面不改色地快步走进去,大门微微一晃,却是自己合上,将里外完全隔成了两个天地。

      萧家先祖萧寂爱书,藏书阁便是萧家上下最为奢侈的地方。

      地上的每一寸都被铺了一层厚厚的北疆天蚕丝,听说是萧寂在北疆游历的时候顺便带回来的,人每踏一步在上都感觉在云端似的轻飘飘,可谓是柔软至极。

      以至于萧越每次走进来的时候都担心自己会不会一不留神摔一跤,把这看上去就比他还金贵的地衣给摔坏了。

      藏书阁的每堵墙内都镶了夜明珠,因着阁内是百年不变的幽幽寂然环境,那夜明珠便透着墙发出适宜的光,配合每隔三丈便点着的一盏长年不灭的鲛鱼油烛,恰是最适合读书的环境。

      金玉一般的书架上,放着藏书共三万卷,整整齐齐的布满了所有角落,本本墨香扑鼻,一点儿损坏也没有。

      之所以说这藏书阁奢侈,便是因为所有可以用符咒的地方,全被取了实物来用。

      比如那夜明珠,完全可以直接在墙上刻下燃光符,墙体便能自行发光,或是在普通蜡烛上画下不灭符,根本用不到什么鲛鱼油烛。

      只可惜先祖任性,非得把那些黄金白银花出去不可,对此萧越痛心疾首,他实在是心疼那些银子。

      毕竟以前的萧家,有萧寂这样的大能,刻出来的符咒和那些实物的效果绝对是差不了多少的,然而先祖爱书之意,怕是什么也改不了了的。

      萧越也只能瞧着眼酸,心疼心疼银子,再好好地在藏书阁里享受一番了。

      萧越记得自己第一次进这个地方的时候惊得下巴都快没了,他实在是没想到外面破烂成那样的萧家,内里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千里难求的好地方。

      藏书阁的神秘莫测甚至让不爱读书的混账自己那一阵子天天都往这里面跑,直到把这个藏书阁里里外外都转了个熟透才堪堪止住了兴趣,书虽没看几本,哪个架子缺了几处口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小时候跑惯了,到现在便成了改不了的习惯,自从父亲去世之后,萧越更是来的频繁了。一来一往的,从最开始识字记书到现在,竟也是将这里面的所有藏书都过得差不多了。

      说是“过”,便是至少每本书的面萧越还是见过了的,遇到有感兴趣的才认真读一下。即使一大半看了不懂,一小半看过就忘,翻来覆去地看,倒也让他知道了不少东西,勉勉强强地算是摸到了一点修行的门头,虽说进展极为缓慢,总算不上是停滞不前。

      “还是在这里面最畅快。”萧越低声叹了口气,随意在一个书架前坐下了。

      这一坐倒不要紧,只是他刚准备随手抽一本书来看,一抬眼,就看见第三层书架上,在一本他还未见过的暗黄本子旁,躺着一封薄薄的类似信一样的东西。

      真是吓得魂都快出来了。

      要知道萧越可是自小就在这藏书阁里摸爬滚打混吃混喝,乍然看到一件不属于这里头的东西,心都跳到嗓子眼了,而那东西旁边的那本书他也毫无印象,登时又打了个寒颤。

      犹豫着起身,萧越伸手取过了那一封信。

      毫无障碍,放的书架位置倒是刚好符合他的个子。

      萧越心中的疑云满得快要大雨瓢泼,却在看见那信封上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之后硬生生被风吹散了去。

      那轻描淡写的四个字——“越儿亲启”,砸得萧越一阵耳鸣眼晕,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自己亲爹死了之后的第五年,还能看见他老人家写的一封亲笔信。

      他也说不出心里头到底是什么滋味,只能顺手再将信旁边附着的旧书也取了下来——是一本旧了的手札。同时心中又不由想到,自己爹还真是好算计,怎么也不想想万一他刚好从他放信的书架开始看起怎么办?

      萧越一个人嘀嘀咕咕地琢磨了半天也想不出些什么,只能说知子莫若父,他爹到底是比他自个儿还了解自己。

      他的目光凝在了那信封上,只见这字写得十分随意,像是写的人忽然兴起提笔而作。

      可是写者无心看者有意,这熟悉的字许久未见,倒是怪想念的,萧越边这样想着,握着信的手小手便攥得更紧了一些。

      萧小家主沉默了许久,似乎是在做什么心里准备,长吸一口气后,这才不急不缓的将信打开了。

      他也不知道他爹到底还有什么想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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