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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朕就是这般汉子 ...

  •   “听说人死的时候,会感到空前的洒脱和清明,但我的眼前、脑海中,仍然是一片混沌。”

      ——长孙宵玄

      起初只有一片黑暗,浑浑噩噩地,分不清自己是死是生,泡在无尽的黑暗中过了许久,既听不见也看不见,或许是因为全身上下,那些几乎要将人撕碎的痛苦消散了,玄断定自己应该是死着的。

      意识恍惚,那感觉就像孩提时代读书时犯困,一觉一觉在师傅眼皮子底下睡过去似得。他也觉得困,但却想醒来,因为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去做,可是醒来之后脑海中又一片混沌,于是倒头又睡。飘飘忽忽的,他莫名觉得自己是躺在一张床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冬日黑夜里,点着个炉子,和今生挚爱腻在同一张被子里。那一定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刻,于是他沉沉睡去,再也不愿意醒来了......

      等等?在完全沉睡下去之前,意识恍惚时他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睡在自己身边的那一生挚爱的人,究竟是谁?他细细的推敲着,抓耳挠腮,死命的忆起了一件事,自己好像还没成婚。那又为什么会和一生挚爱睡在一张床上?难道又是被损友抓进青楼里请客去了?不对,嫖到的算不上“一生挚爱”。

      那又会是谁呢?

      他的脑海中忽然飘过一个身影,少年身着红黑相间的曲裾上衣,黑裳在红木圆桌的阴影中融成了一片,他背对着自己,深棕色的头发扎成马尾,不知怎的,玄觉得这样的发色放在阳光下一定特别好看,像是快要融化了似得......他缓缓地,一步一步,蹑手蹑脚地走到那人背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少年全身一震,“唰”地转过了头,一双水汪汪的红棕色大眼睛直勾勾地仰望着自己,白嫩的小脸仿佛能滴出水来......

      啊,是钱温,自己说好要与他成婚的。

      玄记得他带着钱温四处游玩,光明正大地拥抱他、亲吻他,他最爱干的一件事是把钱温扛在肩上跑,抱在怀里、背在背上跑都不错,排的上前三。他记得他本来已经和钱温约好了,说第二年春天就来娶他,他把钱温送回了江南的老家,然后,回到皇城......

      他的心忽然一缩,全身上下仿佛被雷穿过似得一震,呼吸紧紧地扼在了喉咙里,他记得自己好像是!......

      玄猛地睁开了眼睛,从大红喜床上“蹭”地坐了起来,身边的枕头空空的,被褥也都是冷的,他猛地掀开床幔跳下床,出现在眼前的不是温馨的新房,而是冰冷的牢狱和无情的酷刑。

      一阵眩晕,他弯下腰干呕起来,再抬起头来,就是蒙蒙的细雨和春草初出的景象。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本来那年的那个时节,他应当得到了父亲的允许,去钱家提亲了,而那年的那个时节,他却在众目睽睽下,死在了断头台上。

      啊!

      ——大地之上——

      粉色短发的女人挥使着铁锹,在乱葬岗中,一寸一寸地挖掘着散发着恶臭的土地,终于“咚”地一声闷响,铁锹触碰到了木板,她擦擦汗,又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清理了周围的泥土,弯下腰,稍微使劲就可以提起那离地面仅仅几寸远的木板。

      她闷哼一声,将棺材盖掀起,望了一眼紧闭着眼睛,缩在棺材里瑟瑟发抖的蓝发男人,板着脸将他揪了起来,让他伏在自己肩上,几乎是一路拖着将他带出了乱葬岗。一路上,男人在她耳边抽抽搭搭的,她听了,那双如同古埃及神像般的眼睛闪过一丝狡黠的微光,细眉嘲讽般的弯着,勾起嘴角,红唇微启,带着笑意低声说道:“我叫伊洛蒂,以后是你的直属上司。”

      男人没有理会她,她倒兀自笑的开心。

      ——金陵城——

      那人穿着幽蓝色深衣,带着斗笠,在层层楼阁夹缝间那露出的一截小桥上,瞬间掠过。

      ——从那时到现在,已经过了许久,春草初出的时节也过去了,现在的江南莺歌燕舞,是一副仲春的景象。来钱家提亲的人都快要踏破门槛了,唯独心里等待的人还不见踪影,钱温找了各种理由回绝,朝着窗口巴望着,在层层楼阁之间找到那一缕缝隙,望着人来人往的小桥,等着带着斗笠的身影。

      他心中充满了期盼,时不时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把每一个角落都弄得干干净净,又把摆设搬来搬去,位置换了无数遍,之后又朝着镜子望望自己一成不变的衣服、一成不变的发型,琢磨着换个新形象。端着医书也看不进去,脑子里只是想些傻事。

      有一次拿着去年装月饼用过的绸布,也不知道心里想了什么,竟在上面勾勾画画,琢磨着做件小孩子穿的衣服,过了半响才反应了过来,羞红着脸用绸布包了别的杂物,一个人在屋里尴尬得坐立不安。

      一会儿,他又抱怨玄办事不利,跑的太慢,明明说好了是初春时节,说好了还要来的早一点,结果让自己等到现在,一定是半路凑热闹耽搁了!不过想到这,他又忽然担忧起来,玄或许是因为遭遇了些麻烦事才耽搁了呢?毕竟他在江湖上结怨太多,朝廷上对他父亲不满的人也会迁怒与他......万一是遭遇了不测呢?

      钱温一想到这里,就焦虑得在房间里踱步,最后总是“蹭蹭”地窜到床边,望向缝隙间那一截小桥,眼巴巴地期盼着那人能快点来到——无论是贪玩耽搁了,还是遭遇不测,只要让姐姐把他修理一顿,吓得他以后再也不敢出金陵城,那不就好了?一直守在自己身边,一定平平安安,也少了牵挂和思念。

      钱温望着窗外痴痴地发着楞,忽的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缝隙间闪过,他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下了楼——来人虽不是玄,也是他的亲姐姐钱媛,前段时间不告而别,现在终于回来了。

      钱温一直记得,那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的一刻——钱媛风尘仆仆的站在门口,做的第一件事是喝了一大碗茶,第二件事不是进门,而是在提亲的人、家丁、父母亲戚面前,用她掷地有声的大嗓门,毫不忌讳地大声说道:“长孙宵玄死了,在京城的断头台上。”表情还一脸的淡定,和扯家常无异,说的好像谁家杀了只鸡一样。

      钱温只觉得自己耳边一阵轰鸣,眼前似乎忽然变得很亮,一个一个光点闪的厉害,弄的人头晕目眩,似乎站立不住了,只想摔倒,趴在地上死去。

      周围那群来提亲的人本是吵成一片,结果听到钱媛的这句话之后,霎时间鸦雀无声——这只是因为钱媛的压迫力所造成的本能反应罢了。几秒后,等他们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几乎都是齐刷刷地问道:“长孙宵玄?长孙宵玄是谁?”然后又是一阵嘈杂的讨论。

      也难怪,这不过是些商人罢了,偶尔使些钱权交易、或是买卖性命的手段,怎么知道在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长孙宵玄?蓝发长孙氏、小玄儿、玄不要脸、长孙八卦、茶馆男、beta之友、杀不死的......随便说一个,江湖上有谁不知道?

      许久才有人恍然大悟道:“哦!我忆起来了!他父亲是朝中权臣,祖上是开国将军!这样的人怎么会......”周围安静了一刹那,又纷纷疑惑道——“怎么会呢......”他们最多也就了解到这里了。

      钱温木木地愣在原地,一遍一遍地在心中默默质问着:“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怎么可能!那么多人想杀死他都没有得手!怎么可能呢!他武艺那么高强,一定不会......”但是他又做不到不相信钱媛,只感觉心中有两个念头在左右撕扯着自己,撕的让人咬牙切齿,痛苦万分。他抱起头喘息着,除了头晕目眩之外,只觉得整个面门似乎都是酸的,泪水焦急地向外涌着......

      刚要夺眶而出,只感到身边熟悉的檀香,不远不近地在身边笼罩,忍住泪水抬头一瞧,钱媛正站在自己身边,不近不远,刚好能挡住钱温附近那些alpha们虎视眈眈的目光,也不会让他过于紧张。

      钱温呆呆的立在钱媛投下的阴影中,带着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她,钱媛的表情变了,并不是变得柔和,反而拧起了眉头,做出一副更加严肃决绝的样子,仍是压低了声音,冷冰冰地说道:“钱温,跟我来,我有话要说。”还没等到人家回答,就自顾自地上楼进了钱温的房间。

      能说些什么呢?无非是些劝告的话——话里话外、明里暗里、软硬兼施地逼他尽早嫁人罢了。

      钱温收起了泪水,站在原地不由得冷笑起来,清秀、带着点稚气的脸庞满是嘲讽,而其中更多的,正是嘲讽自己、嘲讽天下所有Omega共同的命运,但却无奈,就像现在似得,明明不想上楼听姐姐讲那些大道理,不想看她那张严肃的臭脸,但却乖顺地抹了抹湿润的眼角,一路小跑地跟着钱媛进了房间......

      “钱温,你怎么了?脸上这么红?”钱温乖顺地站在桌边,钱媛本是端好了架子坐在他对面的一张圆凳上,可看到他脸上不自然到怪异的红晕,仍是本能地凑了过去,拂开彼此额头上的碎发,闭上眼睛,两张雪白的皮肉轻轻凑在一起。

      “......钱温,你额头好烫,怎么了?发烧了?”对面的人一言不发,轻轻呼出的气息都如同冒火一般,“钱温!钱温!”钱媛轻轻地晃着他,他却仿佛受到重击一般栽进了姐姐的怀里。

      手不经意间摸过后颈,更是灼热的反常,钱媛心下了然,扶钱温上了床后撵走了前来提亲的众多alpha,独自一人守在了房间门口。

      这回,玄是完全错过约定的期限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朕就是这般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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