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成录之红颜若雪》欧阳蝶梦

3、寒梦莺篇

　　他说：“娘子，若我身死，你便改嫁吧......”

　　曾许诺护她一生的人，死在她的怀里，她却无能为力。

　　广州寒家一夜之间被灭门，只有寒家刚出生的小女儿，被侍卫拼死救了出来，托付给与寒家交好的红叶山庄庄主抚养。庄主对外宣称，她是他们的童养媳，以后会嫁给长她三岁的南宫逸。

　　她于他，是玩伴，是朋友，是责任，亦是守护。

　　幼时的衣食起居，他事事照料。

　　他教她写字，将她的名字写得比墙上挂的行书更加飘逸。

　　他说习武可以强身健体，在练武之时日日将她带在身边。还未束发之际，他便能把一仙拳法耍得虎虎生风，震慑江湖中人。她亦能将手中双剑舞得如水袖般好看。

　　那场盛世婚礼，江湖各大门派都前来观场，座无虚席。此时正值桃花盛开的时节，花瓣落在他的发上、衣上，而新娘身上的落花，则被他一一拂去。

　　如果夫家被屠之日是她最痛苦的梦靥，那么这件事就是最开始的根源。

　　他们外出游玩，游山玩水，好不自在。一日，于密林深处，他们看到一场厮杀。众人黑衣蒙面，只中间被围困之人，玉冠华服，虽染满了血污，亦不损周身清贵之气。想来又是某个大家族里见不得人的事，红叶山庄一向不参与王公大臣的家事。可这次，他们破了例，救了被围的人，也许是因他明明体力不支却依旧刚毅的眼神打动了他们，也或许是他们见不得一个如此年轻的生命就如此消失。毕竟，他看起来才和她一般大，一个未行冠礼才刚十五六岁的孩子而已，如何能够见死不救？

　　男孩终究因为体力不支而昏倒，合上眼前看到一双朝他跑来的轻云长靴。

　　南宫逸将他背回山庄，请大夫为他疗伤。他真的是个乖巧的孩子，睡着的时候面容如婴儿般纯净，醒来后的他，也总是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叫着他们：“逸哥哥，莺姐姐”。

　　后来的一个月，南宫逸要准备接受山庄的事务，无暇顾她。他便一直跟在她身边，以弟弟的身份。

　　他会在黄昏时分，拉着她的衣袖，带她到野外看落日。

　　会为她洗手作羹汤，差点烧了厨房，做出一盘黑色的不明物质，然后默默倒掉。

　　会为了送她一把精致的竹制小扇，刺得满手伤口......

　　他虽叫南宫逸大哥，却从未唤过她大嫂，只是在她身后，一次次喊着“莺姐姐”

　　她想：有这样一个乖巧的弟弟，似乎也不错。

　　直到那天，她从寺庙还愿回来，往昔热闹的山庄却笼罩着静穆的死寂。红叶山庄一百多户人家，两千条人命，除她之外，无人尚存。宠爱她胜似亲生子的父母，利剑穿心，躺在血泊中，了无生息。

　　她慌忙跑到内室，只看到，青梅竹马的夫君躺在地上，而素来乖巧的弟弟站在他身侧，手中依旧淌血的剑格外刺目。他说：“莺儿，我带你回家”却没等到回答，她悲伤过度，气急晕倒。

　　醒来后，是完全陌生的环境，周围侍婢叫她良娣。

　　太子李玄启，小弟弟李启，不过一字之差，可是，一个是为登皇位脚踏万骨的狠辣之人，一个却是天真无邪，单纯如兔。也许，她从未了解过他。

　　是她，引虎入室，害了夫君，害了山庄满门。匕首划破手腕那一刻，她想，死了，就解脱了，就可以卸下这千条人命的负累。可是，她终究被救了回来，却不敢再次寻死。太医说她怀孕了。

　　孩子不是他的血脉，生死却只能由他。

　　他的眼睛似乎笼罩了一层寒冰，终究没有发作，只是留下句：“好好养胎”便落荒而逃。

　　他再也没有出现过她的面前，她也几乎不出院门。毕竟，她恨他。

　　后来他登基，耗尽口舌，为她争个嫔位。可名分于她有何所谓，她不在乎。

　　盛夏时节，百花盛开，她生产。

　　那时，他正在上早朝，听着朝臣们的谏言，不知今夕何夕，仍不知，他再也见不到她最后一面。

　　太医告知难产后，她说“无论如何，保住孩子”

　　这竟成了她此生最后一句话。

　　可是，不悔。

　　夫君，说好了的，一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那里那么冷，我怎么舍得你一人？

　　夫君，我终于要来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