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寸草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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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草，是这个小城的名字。
据说古有文臣，遭逢陷害发落于此，勤政爱民，将可回乡尽孝之时却不幸染疾身亡，临终哭曰：“我数载沉浮，却终不能归故乡，爷娘养育辛苦，惜不能报矣！方寸之心不能圆，不如寸草可报春晖！如何为人！如何安眠！愿来世能为二老门前草，日日相逢永不离！”
此君一生信奉孔圣，同时深谙教化之道，又有此言感动众民，因此此君故后，民众更城名为寸草，世代称颂其人，寸草之风胜于他处多矣。
“昔人云，既来寸草，方感己之不足。常人尚且如此，我等更是该无颜了。”雅风微微一笑，“寸草城的民风，说是上行也不为过，此处淳朴，人们讲仁义，好学却不爱为官，尤以孝悌之风为最，真是人间世外方寸地。”
初入城门，入目便是一派和乐，大道上铺的石板零碎，却光洁有序；街两旁的屋舍低矮，但齐整和谐；过往行人零星，偏又有好一派温馨气息。
男有礼，女温婉，老和蔼，幼乖顺，竟是连雅嘉费心治理过多年的乾都都难比这座小城。
雷闪也微微笑道：“的确，杀伐气到此都该沉寂下来了，令人心旷神怡。”
宋紫萱没有出声，她拉着雷闪的手，慢慢走着，因为她说自己有些头疼，似是要想起些什么，于是两人都没有打扰，而是按她说的，不用管她。
好像多年前，不，曾经有过的许久许久的一段日子，一段刻进骨血的熟悉回忆，高大温和的男子握着她的手，两人闲闲踏在碎石板上，看着过往行人来又去。
……“我们日后，也能常常过上这种安详的日子，只要等到一切落定，等到我们成了亲。只要我成就了大业，只要你……”
只要你什么？
街上偶有妇人抱着幼童闲适地串门，细长的矮胖的狗在人们身边绕着圈子，尾巴摇出花来，即便见到生人也只是低吠两声，提醒过所有权后便继续友好的摇尾。
“……人果然是会被周遭风气感染的，”雅风笑着，忽然叹了一句，“与父亲十年未见了。”
雷闪也想起在落华门的日子，说来也怪，在一处禁锢着的时候，会麻木而无聊，脱离时毫不犹豫，兴奋之至，可是当真正远离了，又会止不住的思念，即便是刻意以繁忙掩盖，也终究会有掩不住的一天。
“莫急，我们马上就能回去，久别将重逢。”
……“听话，去宋家堡好好待着，等我，就在寸草……”
……宋家堡……寸草……我来这里做什么？
“……寸草寸草，当与君重逢……”
“萱儿？你说什么？”
“嗯？”雅风闻言也扭过头，“紫萱，可是想起了什么？”
宋紫萱深吸了一口气，笑道：“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我们能不能早些找家店歇息？”
她本就失忆，乍一受到环境刺激的话总会有些不同寻常，雅风体贴的点头：“那，阿闪，你先带紫萱在附近休息，我去打听下客栈。”
“嗯，”雷闪应下，牵着宋紫萱的手来到路旁，寻了一处平整干净的地方，铺上自己的外衣，拉着她坐下，“先歇着，等一会儿，你脸色不大好，可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你脸色不大好，可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同样满含关切的话语，同样略显低沉的温柔声音，同样英挺的鼻和线条俊美的脸，两张同样令人沉迷的，相似却全然不同的脸渐渐在记忆中重合。
一人玄黑袍，一人紫金冠。
“……不，没事，只是有些头晕。”她抚了抚额，心中的困惑和不安难以言表，略带焦虑地四下看了一圈，恍惚间下意识地抬手指了指对街“桂花糕下来的正好，很香。”
“好，稍等，我去买。”
……
“怀馨！你看！桂花糕下来的正好！好香！”
“的确！等我会儿，小馋猫。”
……我何德何能……
宋紫萱不过是宋家一个不为人知的假千金，是心中只有忠义的养父悉心培养的一枚棋子，是随时可以送出手的一把紫萱草，为何能得公子相识相护。
爱一人，忘一人，再迅速爱上与他极为相似的又一人。
更是何德何能，得他们二位的关怀，宋紫萱只能送人忘忧，可自己的解愁，她不配，她不配啊！
“怎么？”
雷闪捧着一包桂花糕回来，见她垂头掩面，就摸了摸她脑袋，哪知她猛然抬头，却是一副退避三舍的模样。
“乖，别怕，可是想起了什么？”
可是她却愈发躲着他，拒绝他的靠近也拒绝他的桂花糕，脸上尽是歉疚不舍，却避他如蛇蝎。
他走一步，她退一步。
“……抱歉。”
“……我知道了。”雷闪没再动作，将糕点包好放到了一旁，自己远远站开，“毕竟是你失忆之时，是我乘人之危……忘掉吧。”
宋紫萱再不知该如何言语，分明是自己亏欠他，欠了他救回来的一命，还欠了他的满腔情。
她抬头呆呆的看着他，满眼都是不舍眷恋，只不知，看的是哪个他。
怀馨……她爱他，可是雷闪……她也爱，她不知道到底心向往谁，但前者有着朝暮之约，后者有着救命之恩……我是不是，真混账？
可是宋紫萱……她只是个假千金，她不是大家闺秀也不是什么小家碧玉，她是个被悉心培养大的，为皇家效命的一把忘忧草，紫萱紫萱，忘得了别人的忧，却解不得自己的愁。
我就是为了这个使命，才得以被养大，才得以拥有现在这一切，我没办法，没办法抛弃从前的感情，因为那就是在抛弃我的整个过往，全部的感情和生命。
也罢，本来，我也配不上如此夺目的你……又无法为你做什么……
也罢，寻个时候结束吧，雷闪。
雅风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原本终日凑在一起的一对儿有情人，如今两相悲切，却又避对方如蛇蝎。
雅风心里“咯噔”一声，莫非竟是最坏的那种结果？
“她全想起来了？”他把雷闪拉远了些，“莫非她从前真的，有恋人或婚约？”
雷闪眼神飘忽：“嗯……总之这幅样子，很显然，我们凑到一起，绝对是大错特错。都是我太……”
“不！你有什么错？两情相悦有何不对？再者，是我撮合你们的，错也只该算在我身上。”雅风皱起眉头，“沿这条路一直西行，拐角有一家久福的客栈，你先牵着流星惊雷过去，我嘱咐过了，什么都不用说。”
这小城的客栈本就不多，而且，虽说寸草宁，毕竟战事紧。再向西一点，就是雅家和孙家关系最吃紧的地方，也就是这一路的最终目的地——宋家堡。
有虎威将军宋明远镇守边关，孙杨虽骁勇，却十数年没能再侵吞一口，反而因为二人本同朝为官，总被宋明远大骂而归，偏偏有气无处撒。
而宋家堡在前面凛然不动，这附近几个城池的进出自然是严加盘查的，不论身份有没有问题，总不适合动静太大。宋明远这人，看起来和蔼，却是个说一不二的，那可是能为了忠心把妻女儿子全牺牲出去的人物。
雅风打发走了雷闪，又沉默着走过去扶起了宋紫萱，陪她慢慢踱步。
“其实这些都是无记忆时的人与事。”雅风忽然打破沉默，“这个你和拥有记忆的你是一个你，却也不是同一个。你大可以忘掉。”
“忘了吧，寸草这个地方人心质朴，更甚我等，你先好好梳理一下心情，明日我们启程，不再道别。”
一步步踏在青石板上，他走得毫无声息，她眼神飘忽无依。
练家子……宋家堡……父亲，怀馨……宋紫萱……宋紫萱，宋紫萱……呵呵……
“雅风。”宋紫萱忽然抬头，“我听闻雅氏一族，俱是出自姬姓诸侯，同宗同源，大家之风。你……不论如何，担得起此名。”
是了，最初对他的那种莫名的好感，不就是因为这个姓氏，和他与那人两份相似的温润。
怀馨，就连失忆的时候，我爱上的人，和喜欢的朋友，也都像你。
可是……
“是么，”雅风笑笑，盯着宋紫萱的眸子，轻声道，“紫萱姑娘，无论如何，不论其他，这段旅程都能对得起紫萱此名，如此不就够了？”
“……呵呵，是呢，紫萱受教了。”
走到久福客栈的门口，早已经没了雷闪的人影，客栈掌柜笑呵呵地过来，给宋紫萱一块二楼的牌子，又将三楼的门令牌给了雅风。
“那么，明日我二人早行，就不再与姑娘有任何瓜葛。”雅风抱拳，“先行别过。”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寸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