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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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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两只眼珠死死盯住门外两人,歇莫好一会,才移开身子,拖着长长的音律,“先进来吧。”
荀玄吉扶着黛珂往里迈,凑到她耳边嘀咕,“公主认识他?”
黛珂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小声说,“他是旭王府的。”
荀玄吉知道这位老者是旭王府里叫李穆的掌事,素日里与他的交道不过是见他时称他一声大人,再者领领路。此时遇见他,荀玄吉心里觉得很不一般,人也警醒起来。可公主怎么和这个李穆有交集的?虽然心里疑惑重重,但毕竟修了多年道行,这点事儿就承不住想歇斯底里,做派上就不能够。
屋里及其简陋,只放有一张半新半旧的架子床,连块帐幔子也没有,床上放着两床薄薄的粗布被子。荀玄吉扶着黛珂往床上挪,伸手抚了抚背面儿,皱着眉头,这料子用它擦鞋都嫌寒碜,怎能用在公主身上。
黛珂觉着没什么,往床头上靠,等安置下来,就睁着眼珠看着眼前一老一少。
荀玄吉眉眼低垂,只盯着床沿上看,“多谢李掌事搭救。”这话的语气倒不像是感谢人的,听着让人怪难受,丹寒的声线,没有一丝情谊。他抬头蹙过身子与他对视,“李掌事不在府里替王爷操劳,怎么有兴致来此处?精巧绮丽的景色看多了,也要过过这下三滥的生活。也是……伺候位高权重的人,每日里战战兢兢,换成是杂家,也想出来遁世修养,吃糠咽菜也情愿。”这话抛出去,倒是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好说话难道他不会,非得一开口就揶揄别人,高位惯了,只要比他低的,他都想呲达别人。可这个老者此时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里面的缘由她瞧不清,可这是摆着的不单纯,她也是知道的。
她没出声,黑溜溜的眼珠子一闪闪的左看右看。
李穆看到没看他一眼,在一旁冷哼,“大人觉着这番斗嘴有意思?你想问我什么我都知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让姑娘先休息,我们下去说。”
许是见多了别人对他低眉顺眼,谄媚奉承惯了。冷不丁冒出个刺头和他对着干,黛珂心里也对他敬畏起来。
两人去了隔壁的厨房,窝在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土方坯里,半弯着腰。
“说吧。”开口就是两个字简明又包含一切。
李穆在灶台下掏出一个木凳子,坐在上面,找来纸捻子要去烧火,“这些那些老朽就不说了,我只说一句,我与旭王有深仇大恨,大人若是帮我除去心头大患,我许大人一个梦。”
荀玄吉掖了掖袖口,半靠在灶头边借力,眼里全是讥讽,“看你在杂家落难之时,主动搭救的份儿上,就不和你计较了。没人敢这么喝杂家谈条件,再这样,可别怪我不容你。”说完又漫不经心的笑起来,“许我一个梦,李掌事未必太高看自己,这天下除了王位,还有什么是杂家得不到的。”
李穆半低着头,手下功夫不停,时不时往灶眼儿里加柴火,火光照亮了皱纹纵横的老脸,“大人看不上的是老朽这个卑躬屈膝,奴颜侍主的奴才身份,可曾想过,大人在圣上跟前不也是奴才么。老朽和你也只是大奴才和小奴才的区别。”
荀玄吉忽然觉得这老头有些意思,他没生气,或许是只是没表露在脸上。依旧半靠在灶头前等他望重点说。
“老朽看的出,大人对这个姑娘很是上心,至于她叫什么,出身哪家,老朽不想知晓,老朽只用大人的一个梦换一桩买卖,大人若是接了,老朽必尽毕生之力,完成大人的心愿。”
荀玄吉扯了扯嘴角,“我的心愿?李掌事不妨说说,看能不能真的猜透杂家的想法。”
他漫不经心,根本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儿,就当找个乐子逗逗这老头。
“大人虽未拥万里江山,但在大梁,能与大人这般坐享破天富贵的不多,可有些东西不是金银财宝就能买的着,要说大人最想要得东西,不就是男女间情/爱么。”
他拧着眉头剜他一眼,“李管事,你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没法让缺了口的瓷器缝合的天衣无缝,更何况是血肉的身子。”
这话怎么也让他不能够相信,他是尽过身的人,很早下面去了两个囊,还算自己造化大,要是晚些入宫可就斩草除根,渣滓都不剩了。大粱对太监入宫敬身有规矩,十岁上者必须全须除尽,十岁以下可保留根基,不过年岁不大的孩童,去了那个可不就和蝉蛹一般大,没再长过,就算使劲手段揠苗助长,也没有半点用。
他抱着手肘看漆黑的屋顶,木着一张脸,颇有些惆怅道,“人伦……杂家这辈子也是妄想。”
李穆眯着眼打量他,淡淡笑了笑,“大人或许现下不相信老朽,可只要服用老朽为你配置的药丸个把月,我相信大人会来找老朽的。”
荀玄吉哼笑一声,冷冷道,“我又凭什么相信你这天下想要我命的人太多,要是人人都这般信任,我可早就葬乱坟堆里去了,哪里有命熬到今天。”
李穆瞧着锅里的热水翻滚,撤了灶眼里的柴火,拿着葫芦瓢往盆里舀开水,“老朽贱命一条,大人不相信也就罢了,可有些话还得说,黛彦如若不除,大人想要难明哲保身也是不能够。老朽在王府里蛰伏多年,手里头也有些东西,如若有幸和大人联手,对大家都是成全。老朽不是瞎子,这般落魄了还要带着这个女子,您可是惜命的人,这般不计较,只能说这个女子在大人心里的地位足够高吧,要换成平时,衣角也轮不着女人碰。大人是明白人,男女之间,光有感情,没有情/爱维系很是艰难,那姑娘即使不弃,你就忍心耽误她一辈子。要是大人相信老朽,这不是成全了自己也成全别人么。暗卫门就在大人手里,大人也撒秧子出去查查老朽,这样您也更安生。再者说……要是想杀大人,这会儿动手不是地利人和,何必费那份心里和你扯这个。”
荀玄吉沉吟半晌,换了副阴森森的笑脸,半是答应半是威胁,“杂家可以和李掌事合作,可有言在先,要是医不好杂家,且伤了杂家的身子,李掌事倒是没什么,可别拖累了旁人,落个家破人亡就是了。呵呵……我倒是有些好奇,您和那位到底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
李穆只管端着木盆子往门外迈,到门口边儿了才转过脑袋,“家破人亡算不算不共戴天。”
荀玄吉听后没言语,跟着他踱步去了正房。
“他和你说什么了?”黛珂霎了霎大眼珠,躺在床上打听消息。
李穆进了房门,放下木盆的热水和伤药,指了指房里的木柜,“里面有干净衣裳,你们拿来自己换上。”黛珂正要感谢,他却头也不回的迈出了门。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就剩下她和荀玄吉。
荀玄吉抚了一把她乱糟糟的发,垂着眼盯着她看,“他让我下去搭把手,看到桌上的木盆子了么,都是我和那老头烧的。”
黛珂瘪瘪嘴,“谁让你说这个,是不是他威胁了你什么,你可要和我说啊。”
他抿嘴笑,手又复到她的脸旁,“谁能威胁小人,只有小人威胁别人的份儿,那老头没说什么。我与他过有几面之缘,你安心养伤,好了咱就走。”忽而一转,又突然问她,“你说你认识那个老头,怎么得,和小人说说,什么时候认识的。”
遇了这般遭难,她早就对他敞开了心扉,什么话都止不住的往外冒,“早些时候我去过旭王府见了过他。”
“公主去了旭王府?”声音拔高了半个节。
黛珂捣捣头,“里头的事儿有些复杂,回头再和你说成不。”
她不想说也就罢了,反正他也瞧出来,这李穆好似也没发现她的身份,她入旭王府里八九不离十是去打探的。古灵精怪的,啥都要瞎打听,就不能安安分分待在宫里学学女子道义,要是和他以后在一起,指不定让他有多操心,荀玄吉想想,心里有些激动,平日四平八稳的心脏也开始活泛起来。
盆儿里的热气腾腾,像游丝,专往人眼角上扑。他拧了一把素白的棉麻手帕,替她擦脸,然后是手,这些都干净了,他看了看桌上摆着的药瓶子,微笑道,“都伤在背上,小人换了水过来,替公主上药吧。”
“什……什么?”她开始局促不安,涨红了一张脸,结结巴巴,“阿……阿吉,我……我……我自己来。”
他无奈地笑,悄声在她耳边道:“公主对小人这样防备还怎么和小人在一块,公主知道怎么在一块儿的么”他不忍逗她,复而又说”您不是气量狭小的人,小人昨夜在没药的情况下就伺候了公主,公主耿耿于怀可不好。”
温热的气息直往她耳窝里钻,黛珂狠狠心,颇有些委身倒义的气势,“来就来!换盆干净水就过来伺候。”
他哂笑道,“公主忌讳的事儿,恰恰是小人最爱干的事儿,真急煞人了,这可怎么好呢!”
黛珂低着脑袋,光着背任他摆布。荀玄吉轻柔的替她擦着身子,拧开药瓶,拿棉纱一点点往伤口上攒,细致入微。
“伤的可不清,皮肉都出来了,要让小人抓住,让他偿便暗卫门各项绝技才送他见阎王。哎……可怜见的小人,怎就伤成了这般模样。”
他这般絮絮叨叨,倒像是个护仔儿的母鸡。干净衣裳往她身上一披,她利落了,头发也收拾的干净,半干着搭在肩上。
她瞧了他破布片儿似的衣裳,再看看青横横的上半截儿,有些生气的把他拉到床上,“让我看看你的伤。”
乌青遍野,看起来唬人的很,他却跟没事儿人似的。“这些伤看起来厉害,都伤在外头不碍事,养养也就好了。”
黛珂不答应,绞过帕子就替他搓身子,毕竟是习武多年的人,手下没个轻柔的,搓得人直咬牙。荀玄吉这般受着,嘴里却说舒服的要死。
看着好皮面上出现的红痕,她开始唾弃自己起来,“我怎么连伺候人都不会啊,你跟着我可是倒了大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