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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沉默的羔羊(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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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过来的时候器文坐在桌前写东西,神态认真专注,绳子已经重新绑好,景渠静静的躺着。器文放下笔走过来,拿着一只针筒,景渠愣了一下,他把针筒里的液体打在空中,一手握上景渠的手,另一只手带着空中的蓝色药剂在她全身挥洒。这次没有痛,冷的感觉从灵魂的深处一点点散发出来,然后遍布全身。景渠忍不住打起了牙颤,器文的手都变得异常温暖。景渠闭上眼,他动杀心了吗?寒冷持续着,景渠的意识在一点一点的模糊,还能撑下去的原因却是想多看眼前的男人一眼,何其讽刺。
景渠听到灵魂里响起一声细微的碎裂声,然后器文抽走了一些东西,他用另一只手再次搭上景渠的手。出乎意料的这次不是痛,一团魔力进入她的身体缓缓发热,他即刻回到桌前摆弄着仪器,和从景渠灵魂里抽出的东西,然后返回到她身边将那些东西放回到她的灵魂里。
器文解开她的绳子,把景渠扶起来侧坐在躺椅上,然后抱住她。景渠回抱他,控制不住的抱紧,器文的身体僵了一瞬却被景渠抱的更近,更紧。他的手指温柔的在她背上打转,可尖锐的疼痛还是猝不及防,一把梳齿锋锐的梳子狠狠的刮过她的灵魂,一遍又一遍。景渠把器文的衣服紧攥在手里,揉的一皱又一皱,有多久没有再经历这样尖锐到让她发疯的痛了?
眼前一阵阵发懵,她的手有些抽筋,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她却除了抓紧身边这个人没有别的办法,这个时候她还留连于他的怀抱。器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明明是如此暧昧的姿势,他说的话又是这样轻薄,一点都不像他,他的语气不曾变,淡淡的,有些疏离和凉意:“我帮你梳理灵魂,你该怎么谢我?”景渠压抑着声音的颤抖:“你要怎样都好,求你住手,停下来,器文。”他只是安抚性的抚摸她的背:“要什么都可以?我想要你,可以吗?”景渠病态的笑:“好,你要怎样都好。”她的脸颊已经有汗珠滴落,背绷得很紧,微微弓起。
疼痛慢慢减缓,器文放开了她,景渠不松手,她主动吻上他血色不丰的唇,这个吻如此清淡,舌尖的接触和纠缠像是精灵轻飘飘的飞舞,他回应着,可唇若即若离。景渠不敢紧靠,她怕他身体孱弱承受不住,这就是命运。对他来说这大概就是逢场作戏而已,空罗是魂族,器文是魂族,空罗没有爱,器文也不会有。两个人其实都听不清景渠嗫嚅的自语,连景渠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世界归于平静,景渠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再笑一下。”没有人回答。
再次醒来,西斯尔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望着窗外眼神清凉如旧,景渠看着天花板:“是你让他做的。”西斯尔的目光微微一瞥落在她身上,“我的灵魂是你想要的样子了吗?”西斯尔站起来:“别让秦然担心。”景渠下床,她可能真的是因为秦然才能得到西斯尔如此多的照顾。
莉莉在一个靠窗的位置敷面膜,齐归羽和月神在酒柜那边吵架,景渠不禁揉了揉耳朵,在秦然身边坐下:“过了多久了?”秦然在她面前放了杯水“三个多月。”景渠恍然:“已经这么久了?”齐归羽撇下还在冒火的月神跑过来:“你以为呢?西斯尔很看重你这次的训练啊,你还在副本里的时候就把你弄出来了,搞得我们跟傻子一样还以为你被器文吃了。”听到这个名字景渠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西斯尔又把你扔进他的幻境里了?”秦然打趣的问,西斯尔的幻境有多磨人他一定是最有资格说话的,景渠依然恍恍惚惚的:“西斯尔是这样说的吗,可是我这段时间,一直……待在……之前副本那个精神病院里。”空气突然静止,连飘舞的灰尘都慢了下来。
“不可能,”齐归羽的神情罕有的凝滞,“我们从副本出来的时候一楼和二楼全都塌了,剩下的三层情况更不会有多好,你怎么可能在那待了三个多月?”景渠恍神:“我……”她记不清她到底做了什么,她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可是这份遗忘如此平和如此恰到好处。
“你在那里做什么了?”秦然的眼神很关切,生怕她有什么事,让她心安,她想起西斯尔的话:“记不清了,训练是和灵魂有关的,我有点迷糊,可能记错了。”秦然听此有些了然:“有关灵魂的吗?反应是会有些迟钝,适应下来就没事了。”齐归羽只是看着她,随即被景渠盯的有些不自在:“怎么了?”语气抱怨嫌弃,景渠摇头。她只是迟疑,她明明对过去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有印象,可是异常模糊,细想的时候什么都想不起来。
景渠消失,齐归羽往后一靠:“总算应付完了,你们的事叫我来撑什么场子。”秦然叹口气:“你在的话自然一点啊,你看你刚才演的多好。”齐归羽难以置信的“啊?”了一声:“演的好?你不知道我刚才紧张成什么样了!”秦然冷笑“我还真没看出来。”月神跟着补刀:“你是影帝的演技,别自谦了。”齐归羽不耐的摆摆手:“少废话,我的报酬一分不能少。”
“嗯。”齐归羽一听这个声音打了个哆嗦,西斯尔侧身站在秦然身后,齐归羽胆战心惊的一笑:“我就随口一说,不急,有空给我就好了。”西斯尔没理他,齐归羽悄悄的往椅子里缩了缩,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他突然后悔刚才自己作死跑过来干嘛。看看月神和莉莉都早早躲开,齐归羽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月神幸灾乐祸的表情,齐归羽翻了个大白眼。
“担心?”西斯尔的手搭在秦然肩上,微微低头,露出好看的侧脸。秦然“嗯”了一声:“器文靠得住吗?”西斯尔道:“他还要仰赖于我很久,否则无往不可能容得下他。”“可是之后的副本……”“有他给景渠铺路,你不高兴吗?”秦然沉默着,西斯尔弯腰轻声在秦然耳边说着。
秦然侧着头,眼眸下垂看着桌角,说完之后秦然微微皱眉转头,同样轻声细语。西斯尔笑了一下,低喃一句,秦然脸色大窘,挣开西斯尔,西斯尔把他拉回椅子上。齐归羽看着西斯尔只是无意的瞟他,可是清凉的眼神还是让他背后一寒,西斯尔站直身体,揉着秦然的头发:“放心吧,傻小孩。”秦然制止西斯尔哄小孩似的做法,想喷他又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是嘟囔了一句:“你布的局我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秦然准备离开了,他看向齐归羽,齐归羽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他侧过头,他并不担心齐归羽,他担心的是齐归羽身后那个家伙。
西斯尔在秦然脸颊上轻轻的落下一吻,算作告别,回二楼之前看了齐归羽一眼:“下次再看就把你眼睛挖出来。”齐归羽低头敛眸,不想直视西斯尔的目光,不过太强的占有欲,在大部分时候,都不是好事啊。
景渠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是大片的白色,然后是争先恐后涌入鼻子的消毒水味,旁边挂着吊瓶。景山从门外进来,手里提着一个袋子,看到她醒了把袋子放下,然后倒了杯水递给她:“感觉还好吗?”从景山脸上的疲惫也能看出他的劳累,景渠点点头,想说话喉咙像黏在了一起,清咳一声她才问:“我怎么了?”声音嘶哑,喉咙里好像含着沙,景渠忍不住想再咳。
景山从袋子里往外拿,景渠这才看清都是药:“发烧快四十度。”景山看了她一眼,眼中有浅浅的责备,景渠回想,昨天晚上只是在阳台吹了吹风就发烧了?景山往景渠手里塞了一把药,景渠叹了口气,令人讨厌的环节来了。
“现在几点?”嘴里含着药,她吐字不怎么清楚。景山道:“下午三点。”
已经下午了?景渠诧异,可是她刚刚才从彼岸出来。“秦然来过电话了,他晚上应该会过来。”景渠应了一声:“他怎么知道的?”景山没说话,景渠明白,因为在医院,他们身份特殊,出了事情秦然自然知道的快。
晚上秦然过来,听着医生说她的状态全程没有一个好脸色,看着那医生战战兢兢,景渠心里也有点毛。许久医生才如获大赦的走了,秦然只是看着景渠不说话,景渠笑了一下:“没事的,谁不会生病。”她看不懂此时秦然眼里的波澜。
秦然应该是考虑了很久才道,无奈而清淡:“来这边的学校读书吧。”景渠表情僵住了:“我怎么回去?以什么身份?”“我的未婚妻。”景渠坐起来,神情凝重的看着秦然。秦然道:“由于彼岸那边的事,端木舒也对你起了关注,出逃许久的宫宓也和你有了接触,将门很多人不知道原因,都在盯着你和叔叔。有一家向秦家提出了联姻,正好也帮我挡一挡。”景渠低头思索,秦然补充道:“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景渠心中一阵寒意,秦然话只说了一半,无论因为什么原因,将门如今再度将目光放在景山和她身上,秦然已经在警告了,可是如今他们没有景念春的力量可以借助。秦家吗?理由呢?真的拿秦然的未婚妻来做挡箭牌?他们在景家的地位如此尴尬,这也是将门的尴尬。他们是脱离了家族的,可说起来,他们和将门或多或少仍然存在联系,家族给或是不给庇护是个费解的问题。这样的情况下,将门里迟早会有人会对她和景山下手,他们避不开,却也做不了什么。
“我是你未婚妻的事情可以,但是回去的事,我还需要考虑。”景渠半晌也只能说出这一句,现在事情已经不仅和她有关了,她不能把景山的命也随便压上。暂时的宣布是秦然未婚妻这种事她无所谓,除了能帮秦然,也能帮他们父女俩稍微挡一挡将门的目光。
秦然没有再谈这件事:“顾青城那边需要说一声你发烧的事吗?”景渠赶紧摇头:“我的耳朵还想好好养着。”秦然笑了起来:“只怕她也已经知道了。”景渠嘴角微微上挑:“那一定是你说的。”秦然“啧”了一声:“只会耍赖皮。”景渠得意的笑。
聊了一会看着时间景渠就催秦然走了,回绚都还是需要时间的,其实她都不想让秦然过来看她的。一晚安眠,没有进入彼岸的日子她睡得好像也更安稳了一些。
第二天去学校,宋齐齐在看报纸,景渠坐到自己位置上:“看什么呢?”宋齐齐只看了她一眼又接着看手里的报纸:“前几天刚被爆出的一个案子,有个变态的男的,绑了四个女人在家,什么身份的都有,也不要钱,就为玩,虐待那几个女人,把四个女人当狗一样的养。”“哦?四个?刚被抓到?”景渠放好书凑过去,宋齐齐把报纸往景渠的方向移了移:“对,被绑架最长的已经六年了。可最恶心的事还在后面,那四个女人似乎被完全驯化了,不仅不觉得自己是被害者,还替那个男人说话,要求给那个男人减刑甚至释放。”
景渠浏览着报导,那四个女人的状况实在称不上好,其中一个被打断了腿,还有一个没了一只耳朵,身体也是伤痕累累,都被虐待成这样了,还要为那个男人说话?景渠看的恶心,收回目光,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有些恐惧,可又有些留恋。记忆里并没有这样的一个人,即使是空罗,空罗对她很温柔,不是空罗,那是谁?
景渠没说话,注意到景渠表情不太对,宋齐齐收了报纸:“你没事吧?你昨天怎么了?”景渠愣了愣,突然想起前天迟到的理由就是生病,脑海里的人影消散了,景渠把注意力放在眼前:“感冒还没好,没注意又发烧了。”宋齐齐忙上来摸她的额头“已经好多了吧。”景渠点头,注视着还在摸自己额头比较温度的宋齐齐,露出一个笑:“嗯,好多了。”
顾青城晚上来的电话:“你干什么坏事了?”上来一句语气严肃。景渠心虚:“我能干什么坏事?”结果顾青城冷声道:“我没跟你开玩笑,你干什么了?”景渠心里暗叹要被顾青城骂死了,小声道:“就是发了个烧而已。”顾青城一下子就炸了:“发了个烧而已?你他妈烧到四十度是而已?你是不是准备等你身患绝症临终的时候才想起来跟我说一下?!”
景渠还没说一句,顾青城立刻接上十句。接下来的时间就只有景渠听顾青城,劈头盖脸不带重样的数落了她半个多小时,她还得点头称是,否则只会被骂得更惨。“这么久了你也说累了吧,我保证下次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我一定改正我的思想,行吗?”顾青城冷哼了一声:“还有下次你就试试。”
景渠松了一口气,顾青城道:“你那个新认识的朋友怎么样?你都没跟我说过。”景渠嗤气:“比你好多了。”顾青城冷笑,景渠心下不安,很自然的接着说道:“也就比你好看一点。”顾青城就接着景渠改口的玩笑话说:“你该不会发个烧把你烧坏了?”景渠气呼呼的反驳:“我烧傻了就让你供着。”顾青城那边极是豪爽白咧的大笑:“我还得盼着你早日烧傻。”
景渠跟着她笑,心里略过宋齐齐的脸,顾青城听景渠突然没了声音,叫了她几声也没反应。顾青城语气一变:“景渠,你怎么了?”景渠回神,顾青城又叫了一次:“景渠。”“有点累啊,青城。”景渠望着天空叹了口气。
顾青城还没说话,景渠语气有点飘忽:“青城,问你个问题,为什么有些人明明被伤害被玩弄被虐待,可不仅没有怨恨没有逃离,反而会喜欢甚至爱上施虐的那个人?”顾青城不屑的呵了一声,她看了看身边躺着的那个人,他睡了吗?听见了吗?:“你言情小说看多了?你不是喜欢林默吗?”景渠沉默许久只回了一句:“不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回答什么,也就这样答了一句。
顾青城感觉到景渠语调的变化,顾青城知道很多事情,比如景渠为什么会问这个,虽然有些意料之外。她也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身边这个人显然比任何人都懂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畸形的爱,所以她也相应的,很了解。顾青城还在犹豫,她是不是该诚实的回答景渠。
那人翻过身来,一双被将门黑暗浸透多年的眼睛却依旧明亮,一尘不染:“青城,我没事了,回去睡吧。”顾青城只是坐着没动,她并没有把手机放在耳边,思考的时候听到景渠细微的呼吸会让她判断失误。“回去吧。”那人还是道,顾青城站起来之前握了握他的手:“小心点,我不想这么早……我还指望你继续罩着我呢。”走到门口重新举起手,问景渠:“你知道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吗?”
还不到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