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高罪恶》十三个苏城

36、宿命的开端[下]

　　坦白的说，景渠对景山的过去知道的算不上特别多，她不问，景山不说，景渠知道的很多，是自己推断出来和秦然偶尔提到的。她不知道景山究竟是被将门之一的景家驱逐出来的，还是景山自己决定从家族中脱离出来的，总之，他们不再属于景家。
　　记忆里的景山并不颓丧，他的笑容很多，甚至有时会抱着穆锦白嘲笑年幼的景渠得不到妈妈的拥抱，然后理所当然的看着景渠快哭出来的可怜模样，听着妻子无奈的娇嗔，乐不可支的大笑。穆锦白很温柔，温柔到无以复加。她像一朵清莲，如果说莲是不可近观的高洁之物，穆锦白并不，她很和善，对谁都是真诚柔美的，没有谁不喜欢穆锦白，温润如水的穆锦白。景山曾经炫耀的对景渠说过，他们的故事可以写一部浪漫的言情小说。
　　一切都如此美好，即使是将门的出身，他们如同千万个普通家庭一样幸福美好。他们只是经常搬家而已，每一次搬家穆锦白都会闷闷不乐几天。景山这个时候就会陪着穆锦白，两个人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坐在一起，大概就是所谓“时光深沉，岁月静好。”
　　庭渭，一个南方的小城市，不繁华但是有小城独有的透彻和清秀。搬来的第一天，一家子去南边的山上采山茶花，穆锦白说想一直这样美好的生活着。景渠在她头发上插下她觉得最美的山茶花，景山给了妻子一个温柔的吻。
　　景渠七岁，年幼的小女孩被母亲藏在沙发后隐藏的小隔间里，通过隔间的缝隙看到被两个男人连刺数刀身亡的母亲。房间里到处都是血，墙壁，床单，柜子，男人的衣服，手中的刀子，母亲的身体。他们几乎没有停留，因为景山回来了，然后是更多的血，景山手上凶手的血和穆锦白的血合在一起。那是景渠惟一一次看到景山哭，抱着穆锦白的尸体嚎啕大哭，对那时候的景渠来说，父亲哭起来的样子就像没得到糖果的小孩。后来景渠才懂，那根本是成年人才有的，明白人事之后才有的绝望和悲恸。景渠想，景山说的真对，他们俩的故事，真的可以写一部言情小说。
　　然后是景念春和韦沁，景念春在隔间里找到她，遮上她的眼睛把她递给韦沁，眼睛上的手直到上了车也没有放下，空气里的血腥味比房子里还要重。她在秦家待了一年，秦家一切都好，可是没有景山没有穆锦白。来接她的只有一个人，不是景山，而是景念春，即使现在的景渠也看不透的景念春，所有人都变了他唯独不变的景念春。
　　所有人都变了。
　　景渠回去的时候看到了景山身边的女人，也就是她的继母，甚至她都记不清名字的继母。女人的眼里有嫉妒，也有小心翼翼，八岁的景渠笑着对女人说：“你不是景家的人。”然后哭着问景山：“你的小说女主角呢？”女人的脸色大起大落，最后还是停在一个极为勉强的微笑上，景山脸上好像有层雾，他只是道：“叫阿姨，景渠。”景渠努力停止抽泣，回给女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阿姨好。”然后景渠永远的停留在了庭渭，这是一个永远都醒不来的恶梦。
　　景渠见到了新来的语文老师，三十几岁，宋齐齐说她漂亮也是真的，皮肤保养的很好，只是看起来有些清厉。姓陈？景渠趴在桌上看着讲台上的人，陈老师，陈悦。
　　景渠站在院子外的胡同里，车上的标志她认识，并不十分明显，但是景渠一清二楚，景家。她躲在附近的一棵树后面，不多会看到了两个陌生男人从院子里出来，她能很明显的看出两人的主从关系。两个人上了车，景渠从树后走出，景家的人来干什么。回到家里景山果然是在的，多少年，他几乎没有变过表情。景渠站在门口，两个人有些莫名的心照不宣，景渠弯腰换鞋：“我进房间了。”景山没有回答，景渠回到自己的房间，景山让她不安。她不知道景山在谋划什么还是怎样，但一定跟十三将门有关，和十三将门有关又怎么可能是好事。
　　在彼岸醒来的时候她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外面的阳光从只拉了一半窗帘的窗□□进来，倒是并不刺眼。景渠躺在床上望着那束阳光发呆，房间里的魔力很熟悉，是秦然。
　　秦然从房门走进来，穿着一身家居的衣服，端着水杯在喝水，手里还拿着几张纸，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睡的还好吗？”景渠伸了个懒腰：“挺好的。”秦然放下水杯：“武器没了？”景渠垮下脸：“嗯。”“想好用什么了吗？”秦然手里的纸张翻了一页，景渠摇头：“不知道，有点懵，毕竟我并不了解这些。”“那就把你能想到的都试一遍吧。”秦然无所谓的道。景渠疑惑的“啊？”了一声，秦然后靠在椅子上：“反正你已经会物质化了，战斗的时候想到什么用什么就好了，没必要建立长期武器，对现在的你来说，消耗太大。”
　　景渠在考虑秦然的建议，在她对武器这块毫无想法的时候，秦然的建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长期武器需要精神力去支撑，而以景渠现在的力量确实消耗不起，更不用说如果用的不顺手要销毁的话，还要对自己造成伤害。但是这样只有一个缺点，她无法立刻物质化出想要的东西，物质化武器和别的不一样，必须要一定的构想，而这正是她缺的东西。
　　景渠坐起来：“你在看什么？”秦然一挥手把纸页扔在空中，火苗从纸张上燃起，化成灰烬。景渠疑惑的一愣，秦然看向她：“考虑好了吗？”景渠点头，这大概是她目前唯一的选择。
　　秦然若有所思：“那之前的手（但愿它不会再出现了）枪用的还顺手吗？”景渠想想：“还好吧，远程武器，威力上总归有所欠缺。”秦然轻轻点头：“实力有上涨吗？”景渠感觉了一下，有些遗憾的道:“没有。”“你需要学会更多的觉醒。”秦然下了结论，景渠却沉默了。
　　她的心远比身体还要累：“那你呢？”景渠第一次觉得，她离秦然好远。“我不知道。”秦然微笑着答。
　　景渠转过头不去看秦然，西斯尔说的对，他怎么会不知道冥王就是秦然，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和秦然的关系。她的确太依赖秦然了，所以有些想当然的觉得秦然的目标很坚定，规划很清晰。痛苦的童年，灰暗的成长，将门隐藏的威胁，景渠有时候会忘记自己的年龄，忘了她正当花季。所以有时候也就忘记了，秦然也才二十一岁而已，他也是会迷茫会无措的。还有顾青城，她让秦然和顾青城拉了她太多次，因为他们才能让她安心，可是她错把安心当成安然。她应该和这份安心一起战斗，而不是躲在他们身后，让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回头拉上她。
　　“怎么突然哭了？”秦然已经坐在了床边，轻柔的擦去景渠滑下脸颊的泪。景渠努力想忍住眼泪，可是眼泪却不受控制的越来越大颗，秦然抱着她温柔的拍着她的背。
　　秦然让景渠起床，给她带了些食物过来：“你还想问什么的吧。”景渠一边吃一边抛出自己的问题：“有关卓异的。”秦然挑眉示意她说，景渠慢慢的叙述道：“我之前在安琪的副本里见到过他一次，不过那一次，绝对不会有错的，他是个中级使徒，并且我还杀掉了他。”秦然完全了解景渠的疑惑：“然后你不仅再次见到了他，还发现他是个领主。”景渠想了想：“从安琪的副本出来以后我见到了空罗，他说了他在魂族墓地是不能半途出来的，可是却又陪着我完成了禁持。”秦然不以为意的道：“只是魂族的一种秘术而已，到了领主层次的魂族都会。”景渠嚼着东西：“分身？”
　　秦然犹豫着该怎么去描述：“你这样想，他们捏了个和自己一样的假人，把自己的力量给他们一部分，灵质给他们一部分，感觉起来就和他们本人是一样的。大概就是这样。”景渠表情有点扭曲：“他们的力量不会散失吗？”秦然也不太清楚，所以只答道：“或许吧，毕竟他们只有灵质，又不是灵魂。”景渠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也懒得追究，她又不是魂族。
　　等景渠吃完，秦然收掉景渠的盘子：“一会要开大会，我们直接下去就好。”景渠难以置信的“啊？”了一声，秦然示意她说话，景渠道：“你现在才告诉我？”秦然挑挑眉瞥了景渠一眼：“很晚吗？”景渠无奈，只问：“主题呢？”秦然已经走到了门口，稍微停了一下然后道：“一会你就知道了。”景渠无奈，肯定是比较复杂他嫌说起来烦。
　　秦然又和她讨论了一下武器的问题之后，两个人一起下楼，大部分人都已经到了，让景渠想起她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她望向清馆那边，从她下楼叶允的目光就停在她身上没动过。景渠只叹世事难料，她根本还没来得及告诉叶允什么呢，多少还是有点愧疚的，毕竟她也不知道冥王就是她哥哥啊。景渠看到西斯尔的桌子旁边这次又单独放了一张桌子，只有朝着众人的一侧放了两把椅子，秦然就带着景渠在这张桌上坐下。别的人都还是老位置，只是端木舒也身边多了个端木凛，王璇身边多了个宫宓。
　　秦然一坐下，原本还有些喧闹的酒吧突然就安静下来。秦然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贯彻整个大厅：“今天的会议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我要以景渠为中心建立一支精英小队。”整个大厅变成彻底的鸦雀无声，不说他们震惊，景渠自己也有些惊呆，她还真的没有想到秦然会做这种事。她是有禁持在身的人，和魂族关系千丝万缕，如果真的建立起这支队伍，日子久了，他们必然会知道景渠是禁持者。新世界是怎么对待禁持者的，景渠已经很清楚，可是她又不相信秦然会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只好沉默着听下文。
　　秦然接着道：“景渠的潜力如何你们看在眼里，这支小队的建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王璇看到景渠略有些吃惊的眼神，率先表态：“可以，但是小队的人怎么挑选？如果说是精英的话，景渠的潜力确实很大，可说起实力，她恐怕还算不上精英。”秦然淡淡的瞟了一眼王璇，叶允先说道：“既然要以景渠为中心，你是想培养新人吗？但是近来新世界潜力无穷的新人似乎没什么人吧。”华鸣山则是看向景渠：“你的意思是什么，景渠？”景渠耸肩：“我无所谓，我听他的。”她瞥秦然一眼，秦然仍然安坐，气势威严森冷。景渠心里笑，秦然在外人面前一向沉稳内敛，气势俨然，甚至有些刻板，但她还是挺喜欢秦然这张秦家少主的皮的。
　　景渠的话让华鸣山有些微吃惊，王璇的脸色更加郑重了几分，叶允倒还是那副不急不缓的样子。半晌寂静，秦然不急着继续发言，这些人思考的越多，这支小队越容易成立，他们在逆向思考成立这支小队的弊处的时候，就越是反推他们相信这支小队成立所拥有的巨大优势。现在就看端木舒也能不能按照他预期的剧本那样了，端木舒也越是不同意越是给剩下的人打一记强心针。
　　端木舒也语气平稳：“我不同意，冥王。”众人的目光霎时移到了端木舒也身上：“如果我们还需要这样一支队伍，那要影门干什么？如果是为了让新世界的众人有更高的生存率，恕我直言，连影门都做不到的事，就算再强大，几个人算得了什么？难道无时无刻参与每一个副本吗？”
　　宫宓突然哼笑了一声：“端木，你什么时候考虑问题这么小家子气了？”端木舒也平平的望她一眼：“那你不妨说说你的见解，刚退下来的影门门主，自然是有本事的人才坐的上这个位置。”宫宓忽略他话中的嘲讽，看向对他们的谈话根本不甚在意甚至有点烦的秦然，他在外人面前塑造的形象一向是高冷庄重的，这只让宫宓恶心：“你想针对的是魂族的领主和高级使徒没错吧，冥王？”
　　秦然没理会宫宓的询问，更像是刚才所有的交流都是废话一样，他淡淡的说道：“想加入这支队伍的必然是有自知之明的，你们自愿加入就好，比赛没有意义。”华鸣山想说什么却被他身边一个男人按住了，王璇倒是顺利把话说了出来：“会不会太轻率了一些，冥王？”秦然向后一靠，并不回答，他已经在等着。看吧，端木舒也和宫宓一唱一和，这些人心里瞬间都想通了，顾虑也全都抛开了，说来还要多谢端木舒也。
　　最先走到景渠这张桌旁的是两个人，不出所料又出乎意料——宫宓和端木凛，桌旁出现了两张一样的靠椅，两人坐下，这就表示秦然接受这两个人。宫宓是刚退下来的的影门门主，实力有目共睹，自不必说。端木凛是从一个几乎人死光的Ⅱ级副本回来的唯一一个新人，即使还没见识到这个孩子究竟有什么能力，他又跟着端木舒也，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同样也不会有太多异议。
　　再次走到桌旁的还是两个人，一个是宁寒烟，一个是景渠刚刚看到按住华鸣山的那个男人，没有犹豫，两张靠椅出现，两个人同样坐下。景渠看到宁寒烟是真的吃惊，她知道宁寒烟有些天赋，但是更重要的是秦然竟然这么轻易的同意了她的加入，她注意到下面有些人对宁寒烟并不是很认同。而另一个男人景渠是真的不认识，说白了她虽然把这边掌实权的认了个遍，可下面很多人她还不认识，即使实力强大的也不认识。男人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一双极好看的凤眼微微上挑，显得漫不经心，好像一切都事不关己的样子。
　　六个人，刚好把桌子围满。
　　四个加进来的人中最令人不放心的大概就是宁寒烟，她最多是优秀，但并不是优异，只是秦然都没说什么，他们也不好多说。叶允这个时候突然开口：“我会让孙涵清多支持。”得，这下就是把孙涵清也推了过来，可是孙涵清是现今的影门门主，这么好的势力不利用说不过去。秦然这就道：“散吧。”他已经站了起来，对四个人说了一句：“你们晚上过来。”然后朝楼上走去，景渠打了个哈欠，对着凛一笑跟上秦然。她微微瞥了一眼，西斯尔从始至终都很淡漠，她还真的，从来没有什么时候觉得他的存在感这么低过。
　　上了二楼，景渠看到刚刚的男人站在二楼走廊里，他弯腰撑着胳膊，趴在窗台上望着外面陆续离去的各公会成员，秦然走过他身边，在他肩上一拍：“什么事？”男人扭回头没看秦然而是看着景渠，边有些陶醉的眯了眯眼睛边说道：“好歹打个招呼啊。”秦然把窗开到最大，抓着他的衣领直接把人掀了下去，当然没有“咚”的一声，不过景渠隐约听见了一句“我艹你大爷的，秦然。”秦然若无其事的把窗关上。景渠超过秦然向房间走去，笑道：“你下手还真不轻。”秦然跟在景渠后面进去：“他就是欠揍。”
　　景渠甩掉鞋子盘腿坐在床上，随手拿起水杯：“这人谁啊。”秦然在门口，瞥了一眼靠在自己房门边，注视着他的西斯尔眼中意味不明，露出一个调皮得意的笑容，满意的看到西斯尔眼里的清冷瞬间浅浅化开。西斯尔朝他勾了勾手，秦然脑袋转了转对景渠道：“等一下。”
　　关上门，秦然走过去，挑眉示意西斯尔说话，西斯尔虚抱着他在他耳边道：“做的一如既往的好。”秦然刚要退后，西斯尔接着道，“给你个奖励。”秦然以为西斯尔的性子，又要干点让人不好意思的，可西斯尔只是微微抬起头，捧着他的脸，神情极认真的在秦然额头上落下一吻。秦然愣了愣，那张绝美的脸上温柔的表情让他心里一动，柔软的嘴唇贴着额头很快又离开，反而更像一种难言的暧昧撩拨。西斯尔揉了揉他的脸：“怎么红成这样？”秦然忙眨了眨眼回神，推着西斯尔进他自己房间：“好了，接下来的事我会处理的。”
　　西斯尔抓住秦然要抽回去的手：“景渠还要在这住几天？”秦然不解：“嗯？反正我又不住那个房间。”“那也不行，”西斯尔看着他，还是不高兴，“就算你不住我也不想让她睡你房间。”秦然难得没怼他，只是推着他：“尽快尽快。”西斯尔抓紧秦然的手：“准确点。”
　　秦然凑过去啄了一下西斯尔嘴唇：“就让她住一段时间吧，这段时间我都满足你，好吧？”秦然难得主动，西斯尔脸上不表现，心里……超高兴的！“你为了……”“不是为了她，都是因为你。”秦然靠近西斯尔再次贴上嘴唇，主动伸出舌头进到西斯尔嘴里挑逗，半闭的眼睛似乎是在看西斯尔的反应，又有些吻的不自禁的忘情，西斯尔差点就要把持不住把人抱回自己房间了。“真是怕你了。”西斯尔忍不住又啾了一下秦然的嘴唇，解开头上的发带，长发披散下来。西斯尔把发带系在秦然左手腕上：“等着你。”秦然笑了笑：“好。”
　　秦然回到自己房间里，景渠一眼看见秦然左手上鲜红的缎带，秦然直切正题，跟景渠说话的语气还是玩笑式的温柔：“齐家知道吗？”景渠在脑袋里搜刮了搜刮：“那个奇葩的齐家？”秦然点头，在椅子上坐下：“他是齐家其中一位少主，叫齐归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