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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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身体……挺糟糕的。”
“但您的情况较之我，还更为不妙。”
在这句话被说出之后，并不是十分宽广的室内又一次陷入了沉默。良久，才有一个声音轻轻地说：“您的时间不多了吧？”
“是不多了。可如果说死，倒也没那么快。当然，比起你们，那就真的是少得可怜了。”
一前一后似乎是在交谈的两个声音有着可怕的相似度，是连他们本人都无法准确分辨谁是谁的相似。
按理来说，人所听到的自己的声音与别人所听到的是不同的。不过在座的两位都不是什么一般人，对自己的声线也比常人熟悉许多，纵然听着不觉得有多么相似，但潜意识里总有些别扭。
“八景的事你都知道了吧？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做？报复他们吗？”
承祐卸下了面对兄长时的温柔笑容，尽管神情放松也自有一种锋利的威势：“我哥不肯告诉我，只猜出了个大概。”
“我说过，死算不上什么惩罚。如果是在我哥面前的话，我会做得隐蔽一点的。”
南枝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叹了口气，还是道：“不仅是在八景面前，在政府前也隐蔽点吧。高层见了不仅会兔死狐悲，还会更为忌惮你们的。”
大概是做久了审神者，对于这些刀剑，他总是有着老妈子一般的心态。就算眼前的这位剑灵与其他单纯好懂的刀剑不同，甚至会比他更了解政治上的各种博弈，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提醒了他一句。
承祐接受了他的好意，挑了下眉，微微笑了笑，“我明白。隐蔽是绝对隐蔽的，而且无声无息、不知不觉。”
“只是，”他说，“报复，不正是要让人知道是谁做了这些事，是谁让他落到这个下场，是谁阴魂不散吗？”
“这样他们才会恐惧、后悔、惶惶不可终日，不是吗？”
“说得好。”南枝是赞成他的想法的。他沉吟着，手指有节奏地一下一下敲着自己的膝盖，“需要见一面吗？包括那些还在狱中的。”
“其实只要我知道他们是谁就行；能见一面的话，那就更好了。”剑灵勾起唇角，看着对面的审神者，“您应当是有什么条件的吧？”
“不如说是请求更为恰当——我想保一个人。”
“陈家家主吗？”
“对，就是之前陈家的家主，陈笃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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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万屋对八景来说是一件艰难的事，这一点，他在上次和三日月、髭切一起出来喝酒时就意识到了。
在满街行人纷纷对他们行注目之礼后，不知不觉就会有数不尽的人一层又一层地包围住他们，其中胆子大的还会上前询问他是否为时政新实装的付丧神、是什么刀种、获得方式是什么；见多识广一些的审神者除了这些问题之外，还会问他是否历史上去过华国，亦或者是由华国传来的刀剑。
审神者们的热情让他完全招架不住，应付他们比连续出阵累得多了——审神者们在问问题的同时手也不老实，总是对他左摸右抱、又亲又捏的。
更别说这次还捎上了完全就是他的成年版的承祐。他们一路上遭到的围堵更多了，问题主要集中在两人中谁是兄长、长得这么像到底是不是双生子、谁是你们的审神者等上。
人山人海之下，他们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了脱离人群，真正买东西的时候反而很少。直到华灯初上，万屋的店铺都亮起了红红绿绿的广告牌时，他们才算买好了东西。
走向万屋的时晷时，八景拉着承祐谨慎地选择了一些偏僻的小路和不大会被人注意到的地方，这招倒真起了效果，他们走得顺畅无比。
四周暗沉，可以听见大街上传来的喧闹声。
“哥。”青年沉思了一路，在将要回到本丸之前做下了决定。他艰难地把大包小包集中到一只手上，空出另一只，把它伸向循声望来的兄长，“把手给我，哥。”
八景不解其意，不过还是乖乖地把左手放到了他手中，和他一起握着对方的手。
“好了，哥，现在我要问你个问题。”承祐严肃地说，“你记得陈家家主吗？愿意跟我说说他吗？比如，他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
几乎是听到“陈家”这两个字的同一时间，八景挥灵就条件反射似的开始打战；左手手指痉挛一般用力地收紧又放松，抓得承祐的手掌竟有些发疼。由此可见要不是事先握着弟弟的手，估计他的掌心将无法保持完好无损的模样——大概会尽是一片血淋淋。
他感受着弟弟传来的烫慰的温度，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终于没能陷入无边绝望的深渊里，存留下了几分清醒：“……什么？阿祐……什么？”
“这一代陈家的家主，陈笃持。他怎么样？”
陈笃持？
八景挥灵瞪大了眼睛，颤抖稍缓，怔了半天，答复却只是摇头道：“我……不大清楚。”
不清楚是知道得不详尽，那么——他知道这个人，他认识这个人。
“你为他做过什么，哥？”承祐几乎没有过脑，多年来审问他人的习惯使着他没有多做思考就提出了这个极为戳兄长痛处、也极为……的问题。出口的那一瞬间他就后悔了，可覆水难收。他匆匆辩解说：“……不是，哥，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用去想它，别回答它！”
在他模糊的视野里，八景似乎飞快地抬头望了他一眼，没一会儿就又低下了头，“没关系。”
他说，“阿祐能……知道。”
承祐本已张开了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忽地呆住了。
许多年前……许多许多年前，兄长也是这么对他说的。无论什么事，他都是这样说的、这样做的。
“……我曾经做过……他的侍从。”他的兄长断断续续地说了下去，“……直到成年，一共……两年四个月……二十五天。”
“对我……他很好。”比起其他人来说，温柔得多得多——起码，陈笃持是有把他当人看的。
八景说着，恍惚觉得外界的一切声响都如潮水一般退去。于此同时，在他们没有关注到的地方，他皮肤上的浅金纹路也在渐渐褪去。
于是他又抬头去盯着弟弟。
“我明白了。”承祐迫不及待地道出了这句代表结束的话，窘迫、狼狈、无地自容。
他更为深刻地认识到在数百年间明白的那个道理：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哪怕是至亲骨肉，哪怕是至爱手足，没了谁大家还不是照样活，没了谁日子还不是照样过。
就好比他自己，真的有那么在乎他的兄长吗？倒不如说，他所谓的“为兄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心安，为了说起时感动一下自己罢了。
他是对不起兄长的。
承祐牵着八景冰冷沁骨的手，却觉得炙炭一样的火热烫手。
“哥，哥，抱歉，哥，抱歉。”他手中提着东西，立在那手足无措，“是我太过分了，哥，对不起，对不起。我太自以为是了、太自作主张了……”
他道歉的对象、他的兄长还是一样静静地看着他。他觉得，那仍带着稚气的脸上应满是平静和寂。
“你没错，阿祐，你没错。”他完全没有错的哥哥这么说道，“这本是我完全可以面对接受的现实，本来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没有错，阿祐。”
没什么大不了的。
八景挥灵如此总结了一下长达七百九十年的梦噩，诚心诚意，似乎这对他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明明他依然陷在里面无法自拔。
“阿祐，你站得很高了。”
他漂亮的眼睛迟滞地眨了眨，“而我，一直在地上的泥垢里——所以我们之间虽然可以相通，但永远也无法相解。”
“没事的，阿祐，你没有错。”
承祐这时才发觉，哥哥身上的颤抖已经停了，手像被他捂暖了似的有了温度。
——就像活过来了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 2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