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爱人》大鹿小宇宙

3、沉浮

　　我辍学辍得理所当然，因为我已经是一个有钱的小老板了，钱就是底气，我辍学连父母都没有反对。我带着钱，带着商机，来到了上海。

　　我在复旦大学附近租了两幢房子，一幢住人，一幢办公。买了一个大哥大，还有一辆二手车。房子带给我的便利就是，我可以时不时煲各种温补的食物给他送过去。

　　大一的那个寒假他回来的时候，瘦的不成样子。他的信里都会写他过的很好，成绩很好，考了什么证，参加了学生会，担任了什么职务。写他每天都按时晨跑，有好好吃饭。他还是那种温润的，有些淡淡的样子，却多挂了一丝憔悴。那个时候我就开始思考，我要怎么离开北京去上海，还不被父母反对。北京是一座神奇的城市，有着无限的商机。我借了些钱，做起了小买卖，竟然来钱很快，我知道我不适合学习，但是很会让钱生钱。我学会了抽烟喝酒，跟那些精明的生意人打交道，在饭馆子里与人推杯换盏。有了钱，去上海，我一边赚钱，他一边学习，等他毕业以后，我们去走遍全中国。

　　开始的时候我还有时间做饭，给他送过去，后来我做好叫他过来吃，看他的脸上锋利的轮廓渐渐圆润饱满，才开心起来。

　　生意越来越好，大哥大不断更新换代，衣服越来越贵，二手车换成了新车，租来的房子变成了买来的。我渐渐没有时间去做饭，常常喝到烂醉如泥才能回家。

　　我的身边开始有各种各样的女人，涂脂抹粉，莺歌燕舞。她们的眼神里欲望太多，不够澄澈，我常常想起他清亮的眸子。

　　每次喝醉被女人送回家时，他已经在等着我了，从女人手中扶过我，都会道一声谢谢，然后把女人关在门外。人们都知道我有个好弟弟，不知道他是我的好兄弟。

　　直到他毕业，我才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们之间已经从我照顾他，变成了他照顾我。

　　我开车去他宿舍接他，他已经收拾好了行李。白色的衬衫，细碎干净的发，眼神清澈。原来没有我的照顾，他一样可以把自己打理妥当。我回想做生意的这几年，不可避免地纸醉金迷灯红酒绿，他总能一身干净地，把我从那样虚假的繁华里点醒，让我继续脚踏实地地工作，让我在酗酒以后喝些醒酒汤，保持头脑清醒，并熨帖我吃多了油腻食物的胃，偶尔还会拉着我去运动，保持健康。我家中整洁如新，也是他常去打理的缘故。我身上沾满了世俗的铜臭，他却依然是那个明朗少年。我甚至有些自惭形秽。

　　他来校的时候我帮他打点好一切，他离校的时候我却只帮他搬了行李。
　　我坐在驾驶座，他坐在副驾。

　　“我现在，手头还有个项目，等拿下这个项目，我们就去走遍全中国好不好。”

　　“你的项目要多久”

　　“最快三个月，慢的话大概半年。”我想了想这个项目的利润，有些兴奋:“只要拿下这个项目，其余的事交给下面人去做，我就可以彻底自由，我们就可以出去玩了。我们从最北边的漠河开始走，最后到海南的天涯海角。你看怎么样？”

　　他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眸。他每次这样，就是有些不开心。

　　“老家的市政府，给我留了个职位，过几天就要上岗。”

　　低落，失望，难过。

　　各种情绪涌上我心头，就像刚知道他被复旦录取的时候一样难过。但我仍旧做了理智的判断。他有才华，需要一个好的环境和起点来帮他施展抱负。小城十分重视大学生，像重视大熊猫一样珍惜。让他留在上海，像我一样从商，不适合他，而我的人脉，可能也没办法帮他找到一份更好起点的工作。手头的项目脱不开身，的确不是一个放下一切去环游中国的好时机。

　　“这个机会一定要把握好，先回去工作，等你发展好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这次是我送走了他，在机场。

　　他走前，又伸手按了我的后脑，让我的额头贴着他的额头:“不要忘记我们的梦想。”他转身走了。

　　离开航站楼，我坐在车里，听到飞机划破空气的声音，心中闷闷的，烟抽了一支又一支。

　　商场沉浮两三载，我从未如此渴望成功，拿下这个项目，交给得力的助手，我才能够有时间有精力去实现这个环游全中国的梦想。

　　接下来的半年，惊心动魄，商场如战场，废了无数脑筋，动用一切能动用的人脉，打通了各个关节，经历了项目延期，经历了和竞争对手几次商场搏杀，终于成功拿下这个项目。
　　庆功宴上，我喝的烂醉。被下属送到家，躺在冰冷的黑暗里。想起他在的时候，会喂给我一碗温润的醒酒汤。

　　我把公司大小事务交给得力干将，一个人飞回了老家。

　　他打了出租车去接我。小城还是那座小城，并没有多大变化。他也没有多大变化，只是穿着上更沉稳了些，很符合官场的氛围，却也没有掩盖他干净的气质。

　　“你应该配一辆车。”我在出租车上抽着烟，拿着指点江山的气势:“我送你一辆吧！开上车，你整个人都会不一样。”我想象着他开车的样子，应该比我还帅气。

　　“我一刚毕业半年的小清官，突然开了车，不是太招摇了？”

　　我竟忘了官场的避讳，大城，小市，商场，官场，我忽然发现我们的距离已经很远很远了。

　　他家与我家是故交，我俩又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于是两家人一起吃了饭。席间不可避免地谈到我们的婚事，双方父母提到了小城里几个比较出色的女孩的名字。最后聊到了一个叫程璐的女孩，她是我们那届的校花，父亲也在政府工作，母亲是银行行长，家境优渥。而这个女孩，正在追求他。他的父母对程璐甚是满意，而他一言不发。

　　吃好饭，他就拉着我躲进卧室:“我找了部好片子，我们一起看。”他放了一卷带子进去，电视上开始出现电影的名字:《霸王别姬》。

　　我是如何落荒而逃的我不太记得了，似乎是找了个理由说是去抽烟。他凑过来想亲我的时候我的本能是迎上去，触到他唇的时候我有了男人该有的反应。之后是怎么逃出他的房间，怎么跟叔叔阿姨道的别全都忘了。

　　我一个人下了馆子，就着花生米喝了两瓶白酒，把自己灌醉了才回到家，到家倒床就睡。第二天我找了个公司有急事的理由，就飞回了上海。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更不知道该如何自处。我把自己扔到灯红酒绿的世界，埋首在女人的温柔乡里。

　　再接到他的电话，他说他要结婚了，让我去参加他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