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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浮水似半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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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世,我叫海锁,孤儿院的艾姨说: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应有更广博的胸怀,因为他们是海的儿女,拥有更广泛的爱。从平、安、快、乐到健、康、幸、福,独我单名“锁”字,我苦笑着摸一摸脖子上的铜锁链,昏黄的油灯敷在它身上,越发显旧。
突然“啪、啪”两声,一股焦胡的味道刺鼻,我回过神问道:“你在烧什么?”
“你的衣服。”对面那人心不在焉的答道,手上仍饶有趣味的盯着手里的烫紫金烟罗的衣衫看。我眉目一拧,向他手上抢去,“你疯魔了不成,你若烧掉,我明日穿什么?”
他并不侧避,反之一递,幽墨的眸子望着我淡然道:“你若想让宫里的人趁早追来,便穿着它招摇过市好了。”
他说的在理,宫里面若捞不到我的尸体,必会疑心追查。岭南虽是贫瘠偏僻,然而却也是密布探子爪牙,我这般招摇的穿着宫中丝品出去,难保不引人注意。
我扭过脸去,撒手将衣裳往火堆里扔去,那袭华贵的外衣,便在火中殆尽了,一如我在宫中的过往,回忆许是烧不去的,却可以烧掉身份。这样,也是好的。
夜,那么平静;窗檐的蛛丝泛着冷光,暴露出那躲在暗夜里的冰冷水气。我只着一袭内衬,此时,倒有些寒冬霜冷的凉意,薪火渐渐的微弱。才烘干的身子抱紧,亦如同仍旧被水包围一般,粼粼的充斥着寒冷的潮思。
“将这身穿上吧!”他从包袱里拿出一身素白的衣衫递于我。
窄袖修身,却是一袭男装。我迅速的换上,这才回了些暖意,搓着手,蹲到火堆前用枯枝搅动下火堆,火“啪拉”地又燃旺了些。
“此去岭南,若然查不到半点的线索,我们又该怎么办?”我突然开口问他,这样的潮冷寒夜,聊下天,还是很有必要的,至少,脑子里不用想着冷。
他正闭目调息,听我一言,瞬地睁开了眼,思索半晌,才道:“除非人死了,否则不可能查不到。即便人真的死了,我也要找到他的墓穴,将他揪出来。”
这样的凉辰晚景,对面那人面无波澜的说着阴狠之词,我想像着他从墓地里揪出一具尸体,再环看外面,黑压压的,时而飘忽一阵如轻烟薄雾般的水气,头皮一阵发麻,小心翼翼地看一眼身后,便利索的靠近他坐些。口中嘟嚷着:“那人有可能是你生父呢。”
他凤目一拧,如寒铁射来,吓得我身子往后一缩,却没想,他又静静地闭上了。
我不再敢随意说些什么了,若然真激怒了他,旁的不说,就单他生气的扔下我一个人跑了,在这荒凉之地,暗黑一片中,我都得活活吓死。于是,我也学着他的模样,盘坐调息,却怎样也静不下心来,脑子里全是昨日混杂的片段:沈嬗朝我放肆地笑,她冷冷含恨的目光,她绝然推来的手,她是何时开始恨我如此的呢?却又是为何恨我入骨?
于是,我开始费力的回忆,那好像是好久之前的事了,久到前世今生般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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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锁,我是海幸。”
“幸丫,你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呵,真叫我意外。”
“你个书呆子,姐姐给你打电话,倒要先叫你挖苦一番。我是工作忙,才联系的少些,心里可想你呢,你看,知道你要放暑假了,专程打电话约你过来玩啊。”
“呵,可是我想打份暑期工,不然开学又得让艾姨愁了,我也大三了,不想再给艾姨添麻烦。”
那边有刹那的静默,我几乎以为这难得的联系又要断了,捏紧了话筒道:“海幸…”
“海锁,你过来吧,我想你了。到这边来找兼职也是一样的,好吗?”
“嗯……好。”
毒辣的太阳炙烤在身边,晃得人睁不开眼来,只觉得有水珠一滴一滴划过脸颊,分不清是汗水,是泪水;我的声音抖动着,嘶竭道:“海幸,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海锁,不要怪我,我也是不得已的,我若再凑不到钱,他们会打死我的;海锁,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你即便被卖了,却也还能活着,我如果放了你,我就会死的!海锁,你帮帮我…”
背后,是绝望的枯崖,终是逃不掉了,逃过了歹人的侮辱,却逃不过亲人的背叛,耳际有低沉无力的声音在悲鸣,回璇,扑天盖地而来;我终于像一片孤独无助的叶子俯冲下去,天地间,只如一粒细小的黑点,投不出一丝影子。
心痛地就快要死了。
“海锁……”
胸口像被什么重击过,牵扯着每一根神经发疼,四肢酸软无力,只乏得连眼皮都懒得睁开。
“海锁…”夜间,我温习功课睡着了,艾姨总是这样叫我。
“海锁…我是姐姐。”海幸憋拿着腔调,戳一下我的额头,没心没肺地笑。
眼角有温热的泪珠泌出,滑向鬂发消失了,为什么死亡没有抹去那一世悲哀的记忆。
“女人,果真是水做的。”有指腹抹去我皮肤上的泪痕,不含温度。我矇眬着睁开眼,一身银纹华服带着柔光定格在我眼里。
我突然温暖和详的笑了,必是天堂,才有这样的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