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开封陷落（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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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五年二月二十九日，松山、锦州失守，统帅洪承畴被虏。
礼部关于洪承畴的各项褒忠荣典已经题奏皇帝，奉旨火速赶办，包括赐溢忠烈，赠太子太保，赐祭九坛，在京城和洪承畴的福建家乡建立祠堂。礼部与工部会商之后，将京城的祠堂选址建立在正阳门月城中的东边。
明朝最崇奉关羽，正阳门月城中的西边就有京城十分有名的关帝庙。在月城东边对应为洪承畴建一座“昭忠祠”，意思就是把洪承畴比作当代关羽了。
萧然被抓回了顾明的尚书府。这座府邸修缮得巧妙，一来并不富丽堂皇，毕竟官员廉洁是必查项目，二来也不如某些沽名钓誉之辈哭穷卖惨，好端端的朝廷官员府邸弄成茅草房。它贴合一个正二品官员该有的薪资水平，敞亮地告诉你，这里的主人就是这个地位，不敛财戏也不多，奉公守己。
到了自己的地盘，顾明对萧然的看管松懈了许多，镣铐不必带了，只要不出大门，行动也不受限制。
萧然过了头几天的新鲜劲，不再像探险一般四处作死，安分地从顾明的书房里摸书看。这书房建得颇有情趣，立于府中开挖的人工湖景中间，要进来必经过一道九曲折桥，后方临水悬了一块三尺见方的露台。
萧然便喜欢躺在露台的躺椅上消遣时间。
书房对于朝廷命官而言，应当是藏了许多秘密的地方。顾明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任由萧然出入不说，连来人议事也不避讳就在后边看书偷听的萧然。
这段时间来往的人，大多在议论洪承畴被皇太极抓了这件事。
有的是来打卡刷存在，一唱九叹歌颂洪大学士的英勇献身；
有的是来虚与打探，松山、锦州已失，皇上的意思到底是战是和；
有的是心存顾虑，怕洪承畴投敌卖国，把军事情报直接递呈皇太极，到时大明抗清之路将会更加艰难。
面对形形色色的来人，顾明从来没有表达一个明确的态度。他多是默默地听，而后随意附和几句。几番交谈下来，那些人自讨没趣纷纷告辞，萧然也完全摸不清他的套路。
园中休憩的石桌上摆了两只小巧的酒杯，一壶酒温在炉上香气四溢。萧然老神在在坐在一旁，在顾明处理完公文必经的路上等候。
顾明是个恪守行程的人，亥时一刻，他便会结束手中工作离开书房，今日也是如此。
他看到了萧然，但并没有停下的意思。萧然只得开口叫住他：“顾大人，赏脸喝一杯如何？”
“酒，特别是女人的酒，我向来不随意喝。”顾明道。
“我近日不留心听到顾大人与诸位同僚的议论，有一番见解向与顾大人讨教一番。”
“哦？”顾明虽然没有走动，但也没有理会萧然的邀请坐下“愿闻其详。”
“洪大学士深明治国之道，是难得的将才。可惜他贪恋女色，又无卢大将军的胆识，降敌也未出所料。”
顾明若无其事地点点头。
“他在皇太极面前或许可以保持几天的忠臣模样，但皇太极让他美艳的妃子色诱一番，那洪大学士可就什么都从了。”
顾明没有反应。
想来男人对八卦的兴趣不大，孝庄秘史无法打动他。
萧然深吸一口气，面色庄重：“好吧，我现在要说一件大事，信不信就由大人您来判断了。”
“请。”
“五月初四，李自成进攻开封，如无意外，五月十五开封陷落。”
顾明笑笑道：“我以为东林党人擅长的不过妄议朝政，怎出了姑娘这位卜卦问鬼神的人才。”
萧然一惊，原来他早已知晓那日刺杀他的是东林党。
再怎么说东林书院也救了她一命，还是应该尽尽人事。她说道：“顾大人说的东林……是什么，我并不知晓。”
“知晓与否也无所谓，反正也动不了我。”
啧啧啧，这就是大神的气概。
“我并非卜卦，大人如果不信，等到五月十五再下结论也不迟。”
顾明意味深长地望向萧然，英挺的五官在月色下更加丰神俊朗，看得萧然心神荡漾。
“这么说来，姑娘是向我展示您超乎常人的判断力，自荐西席？”
“不管大人心中意欲何为，是要保明还是反明，有个可以告知您未来事的幕僚，岂不事半功倍，所向披靡？”
顾明又是一笑：“看来姑娘很是自信，顾某非要立即下拜行礼，请贤入幕了。”
萧然得意道：“下拜就不用了。”
顾明不置可否，道：“姑娘若是无事，就跟顾某走一趟。”
顾明骑马带着萧然，出城后疾驰了大半个时辰，最后停在一个荒草丛生人烟的地方。那有一座不高的小土坡，土堆上搭了几处稀稀拉拉的棚户，此时仍亮着火光，听到里面人声嘈杂。
行至土坡一半，有两个庄稼人模样的壮汉守道。他们端着胳膊一左一右拦住窄小的山道，正在轻松地扯闲话，听到前方有动静立马站直身体警觉地直视前方，其中一人拿起身旁的火把照了照。
“顾大人。”那俩人见是顾明，抱拳问好。
“我上去看看。”
“请！”壮汉推到草地里，让出整条路宽，恭敬地低下头。
走近了，萧然觉得这就是个土匪窝。与前边遇到的俩人一样，在这里活动的全是一群不修边幅，体型健硕的大汉。那些人以手抓肉，用坛子喝酒，与《水浒传》里描述的一个模样。
顾明该是他们的幕后老板，所有人见着了他都起身行礼，连坐在中央上方首座的头子也不例外。他们见着了跟在后边的萧然，促狭地吹起口哨，萧然缩起身子，藏在顾明身后。
“顾大人，拿阵风把您吹来了？是来给咱们介绍新夫人？”
其他人心领神会哈哈大笑，顾明只道：“许久不来，看看大家近来还有什么短缺。”
土匪头子嗓门极大，兴奋道：“短缺个啥，大人让我们抄了那李员外的家，哎哟，那胖子肥的流油，所有兄弟都去了才把东西全搬回来。等等，他们在清点，挑出几样名贵的玩意儿我就派蔡八给您送到府上去。”
李员外……听着耳熟，萧然苦思冥想，可这超级NPC她的确没有印象了。
“如此便好。于熬，过些时日有事要用上你和你的弟兄。”
名唤于熬的土匪头子一拍胸脯：“顾大人吩咐，我等一定照办。”
不过停留一炷香的功夫，顾明又带着萧然上马。
路上萧然憋不住腹中疑问，道：“土匪窝就在京城外边，没有官差把他们端了？”
“只要官差看到的都是些民夫脚力，谁还会在这个多事之秋找茬呢？”
“那你也不能放任他们打家劫舍啊？”
“闭嘴，到了。”
再到的这处地方，离方才的土匪窝不远，但是一座正经的庄园，明晃晃的双扇大门，两侧卧着麒麟兽，门匾上书：日月山庄。
顾明上前有节奏地扣了两下，顿一顿再扣三下。大门慢慢露出一条缝，一只眼睛从缝内看出来，确认了来人，左侧的门扇“吱呦”地打开。
押解萧然的青年从正堂走到前院迎接顾明，深做一揖道：“顾大人，已将庄中之人都召集来了。”
顾明点点头，直入正堂。
厅堂里坐了十来个人，他们似乎都非常繁忙，有的执算盘埋头苦算，在账本上写写画画，有的在绘制地图一般的东西，时不时停下来翻找信件。
他们见到顾明，抬头齐声道：“顾大人！”
顾明点点头：“大家不必多礼。”
他们又把视线转到后边萧然的身上，虽然不似那群土匪开口说出来，但眼神分明是一个意思。
“刘毅，近来庄子经营得如何？”
原来那名青年唤作刘毅，他该是庄子的管事，拱手回道：“朝廷征召壮丁，多户田产歉收。世道不好，酿出的酒销量也大不如前了。”
顾明道：“不是太平盛世，正经生意自然不好做。此去苏州有些收获，那边的富商私造海船，将丝绸销往倭国，攒了笔不小的身家。”
刘毅道：“已命人前去探查，着手接管那位姓李员外的海外经营。”
顾明点点头。
“所以你不但养私兵，还经营生意敛财？”出了庄子，萧然低声问道。
“时间不早了，还有一处要去。”顾明只道，将萧然一把拽上马，往内城回赶。
这是位于北京城西的大宅子，闹中取静，能住在这里的人，除了皇亲和大官，萧然想不出其他人。
门外候着小童，引着俩人一路往里走。院子曲径通幽，第一次来有迷路的风险，行至深处的偏屋里，萧然看到一个古稀老人坐在轮椅上打瞌睡，腿上盖着厚厚地毛皮。
他被脚步声惊醒，眯着迷蒙的双眼看了好一会儿，慢悠悠道：“小顾啊……这么晚才来，老人家年纪大了，熬不住。”
顾明向他行礼，致歉道：“小侄失礼，打扰张师修养。”
“哎，你最近怎么样，娶着媳妇了没？”
“生逢乱世，何以为家。”
“唉，老头子时候快到了，帮不了你多少。我有的人也都给你了，你随意用去吧。”
“张师大恩，小侄无以为报。”
老人家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礼，叹了口气迷迷糊糊又要睡过去。小童上前想顾明鞠躬，推起轮椅向门外走去。
“回去吧。”顾明道，也不需要人引路，驾轻就熟地绕出院子离开。
“这位是……”萧然问道。
“内阁首辅张圣鹄。”
“……”
“今夜你看到了，我经营数载，所得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十余豢养门客，还有一个垂垂将死的内阁大臣。”顾明一边驾马一边低声说道，风将他的声音传到萧然耳边，听得一清二楚。
“姑娘以为，凭着只言片语预测来事，就可以所向披靡为所欲为？你可以在我座下归于哪个类别呢？”
萧然不以为然，反驳道：“得天机者占尽天时，人人称道诸葛孔明，莫不是说他料事如神？顾大人不信，给我点人手，开封给你好好地守下来。”
顾明轻笑：“勇气可嘉。”
“到时知道自己走了眼，磕头就不必了，仔细给小女子鞠个躬便可。”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开封陷落（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