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绿》孰不艳

3、堪扰

　　夜中——

　　昏暗的宫门内，灯影摇曳…宿鸣晴迟疑，不知道几时见过宫中有修建成这等模样的宫殿。雕琢得四方齐整的巨石一块块紧密堆砌成高大宽阔的拱门，一条巨石垒砌的甬道，一直通向深处。

　　她顺着这甬道一步步走下去…

　　　内室，穹隆筑顶，虽是昏暗中细看不清楚四下里的布置装潢究竟到何等程度，但那些巨大的石柱，从顶部直垂下来的朱红帐幔，殿中两侧静立赤火流金的巨鼎…无不显示着庄重肃穆，气势恢弘…

　　宿鸣晴震撼了…何得宫内深藏着这样一座宫殿，自己往来数年竟是一概不知，简直是闻所未闻？

　　忽而惊觉殿内有人，再看时，眼前不远处却是一个帝王模样装扮的人，明黄锦袍——金线夹杂着五彩丝线绣成的飞龙不时在灯影里折射出微光——自己原来却是从殿后转出来，那锦袍之人站地处仿佛才是正殿前。

　　宿鸣晴又是心惊，暗叹自己的不小心，这样若是被人发现…一急之下，闪身藏身于近侧宫柱之后的帐帘内。

　　那人倒是正面着殿中，负手而立，望着地上一幅画卷…那画儿在他脚下，他站在图首，倒望不见上面蜿蜒的线条究竟拼凑成怎样一幅图画…那人却是看得专注。

　　一个近侍模样的人由外面进来，站在那帝王身后，言道：“皇上…今时之地…中土大动了…”宿鸣晴简直要竖耳细听，才能依稀分辨，“哦…”那‘皇上’应了一声，转身回头，对着那近侍说了句什么，两人便走了。

　　听得脚步渐远，宿鸣晴却想上前时，肩头却被从后面重拍了一下，一似有人靠上了她背。有人？！身形一顿，惊起一背薄汗。

　　她不敢出声，后面也不作声…

　　只是站着不动，身后之人也是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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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回头，望见一副衣领——仰头时，却是一个和她穿戴得差不多的女子，只是高了许多…灯光下细看时…啊哟哟——

　　末的惊吓得她好大一跳——原来是个与她相熟的皇女，女帝的一个女儿申龙覆泱，平日间不论身份时玩笑打闹也是无妨的。

　　“我的姐姐，倒是吓得我苦。”拍心口的叹气，心里仍是扑通扑通乱跳。

　　“你怎的了？”皇女笑问，

　　“你还笑得好！”宿鸣晴两眼只是望向方才那两人离开的方向。

　　“你也见着前面有人？”覆泱也是探身望着，低声儿说道，“我也觉着作怪，宫里几时有这样去处了？…我却来时，就只看着似有两个人出去了。”

　　“不知道这是何地…”倒是不便说，那儿刚走了一个‘皇上’。

　　　“咱们却看看去。”说罢覆泱拉了她的手，两人一同追了出去。

　　　　……

　　路上倒是和方才进这殿里差不多的光景——出了殿外一条狭长甬道，巨石堆砌，间或有两盏灯儿，闪闪烁烁，照出不远一段路…

　　宿鸣晴但觉眼前只是一白…脚下急急收势——

　　两个人却是站在一处高塔之上，塔似久经得未有修缮，灰色砖石塌了些儿，圆弧拱门也是不齐整，砖缝儿里长出杂草来。往上不知还有多高，望下看时…只是眼晕——塔外天色灰蒙蒙，浓云密布，冷风呼啸，宿鸣情只在风中吹得一颤。

　　远处一片山河，庄稼，房舍，市井，楼宇俱在那灰色雾气之中。纵有黄绿青红，亦是好不萧瑟。宿鸣晴只觉心内生起一片忧伤，不知是为着眼前江山凄丽，还是为着身在高处，自不胜寒……

　　覆泱拉着她，两人的手紧紧拽住，往事似又历历在目……

　　“妹妹，我却是要助王夺那天下！”脑海中的那个覆泱说着，一脸决然，目光亦是坚定。

　　“你怎么能够…”自己心中只是痛——却实在不知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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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个景象闪现：

　　长河，百转千回，来不见首，去不见尾，河水深沉，茫茫不尽不回头…

　　她们站在河畔，依稀是要送别…覆泱仍是紧握着她的手，却身着男子的袍衫，风那样大，…她看着那个背影，衣袍猎猎…未曾一语，已是泫歌当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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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鸣晴在塔上被风吹得瑟瑟发抖，也不知是冷的，还是为了别的。

　　她看向旁边的人，覆泱也看向她…只觉得覆泱的目光如此熟悉，这样的深沉，这样的…忧伤？“你还是不明白吗…？”覆泱淡淡的说，

　　“明白…什么？”宿鸣晴脑子发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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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天下…了，”一人说着，“你便要嫁与我，”记忆之中，朦胧一张脸笑着问，“好么？”

　　她心中漫溢着暖，用力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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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覆泱…太奇怪，太奇怪，浑身散发的气势——实在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活泼开朗的皇女——

　　宿鸣晴暗叫不好，‘照这样，却不是困梦一般？？’心里大急，‘是谁？！’实在不能相信，‘谁以梦境困住我？！’——天下能够这样做的人，有，恐怕不多。

　　此一思及，恍然了悟。忽然想起自己身在皇宫，此时当在一辛院内，‘却是何人能够这般…？’好大的胆子！！

　　那覆泱却是从容的神色，轻笑着，“天下…了，”看着她的眼睛，“你便嫁与我。”脸越凑越近，手捉住她的，宿鸣晴只被逼得直往后退。

　　“嫁？”看来眼前这对手不是一般的难应付，“皇女姐姐说笑呢吧。”脚下已是退到塔外，风呜呜吹着，灌进领口，冷啊……宿鸣晴郁卒，那困她之人念力如此之强，什么都跟真的似的…自己却怎的摆脱？

　　“如何？不能嫁么？”覆泱的手已经揽上她的腰托着她后仰的背。啊呀——这个谁，要变也变真些儿啊，这么高的个子——自己真真是笨得自误，早该发现这身高不一般…

　　“姐…姐姐…”不知如何称呼。‘大胆妖怪！’‘狂徒！’还是什么…？？

　　“又或是…妹妹想反悔了呢？”那人忽地把她揽进怀里。

　　“我！！我们都是女人！”宿鸣晴大急，推拒着紧贴得自己的这个身子，‘糟糕——’手下摸到的衣襟下温热的明明白白是平坦坦的胸脯…‘天啦——！’

　　“同是女子就不可么？”那人喃喃说着…只抱着她不动…两个人在高塔上，风在耳边呜咽着——脚下半步就是万丈悬崖！

　　“不行！不行！！不行！！！”大叫——

　　一时间眼前一片混乱，也不知自己看见了什么：地动，山摇，房倾屋毁，惊惶失措的人群，连天火海，风动，云灭——

　　什么在燃烧，黑烟滚滚……心里是哭也不尽的泪，与绝望，却无法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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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睁眼，一切皆已成空。

　　惆怅——

　　不知那梦中之人，却是要告诉自己什么。还是原本就是一个征兆？宿鸣晴暗觉不妙。

　　没有比较过，但她隐约知道自己的天势并不是最强的。宿命家的所谓天势，不过是一种与生具来的预知力。家族内的孩子从出生开始到天势开时，成长的过程与普通人家的孩子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会渐渐展现出一定的预知力。比如对天时的预测，或者感知一些将要发生的事情。拥有这样的能力就是具备了天势，族中的长辈会主持一个仪式，称之为结天缘。

　　由此之后到长成，便如宿鸣晴一般，长久以来所学习的都是如何依据自己的预知对国家事务加以判断，做出适当的建议——这实在也不是一种容易把握的能力。

　　他们得到的启示，常常是非常隐晦难辨别的，除非感知非常强烈。否则他们也不清楚，哪一项预知究竟是指的什么事情，又会在何时何地发生。只有尽可能地了解可探知的一切，以实际形势和所得的暗示加以联系，才能大致推测出未来的发展轨迹。

　　所以严谨是需要奉守的第一品质，身在其位，宿鸣晴也是异常小心——这个梦，实在是耐得细细思忖，它在暗示着什么…？那以梦境困囿她的人又是谁？如何能影响到这里…

　　且不说皇宫内，一辛院尚有许多辟邪除戾的器具，其力量也不容小觑得。若是心有叵测之辈，倒似乎轻易不能近傍——否则，只凭此等念力，又有那‘助王得天下’…必当使得国中大乱。

　　若不是——又有何意呢？

　　忽而又念到那青影……自节下来这些日，似乎倒宁静了不少…。当日里问及叔父，也只是让自己先清了杂念，一待静观。

　　唉…世人只是看天知人前好风光——帝王已知之事固然是要烦她的，也不过问她个凶吉的意思，全不需她定夺其间备细。帝王不知之事，先来扰了她个不得安宁——如今国力富强，人民安乐，什么事却在身后暗潮涌动？

　　待得‘天下…了’…确是要天下怎样了呢？

　　————<堪扰·完>————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