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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现缘结 ...

  •   陶定玄死了。

      两支箭矢一支精准打掉了刀刃,一支贯穿了陶定玄的额间。

      当时场景混乱,谢双川好巧不巧体内潜伏的毒复发了,头脑昏花,只是模糊的记得陶定玄一声不吭的倒了下去,张子巽沉默许久未动,怔怔的看着众修士将陶定玄身后的陶家道士安抚好,又跑去收拾陶定玄的遗体,李长温虽身为鬼修,可年纪尚小,约莫着邪祟可能杀过不少,但从未见过真实的人死在眼前,受了不小的惊吓,被带到一旁疗伤。良久,张子巽缓过神来,他走到谢双川身前,弯下腰来问他:“那箭,是你射的吗?”

      谢双川本不精通箭法,故而自认为射偏自然也无可厚非,于是点了点头,可又觉得不对,须臾,又使劲摇了摇头。

      他道:“我不知道啊!”

      张子巽冷静道:“那行,等回了金陵,我们去和圣上认罪。”

      可谢双川此刻想的却不是什么杀没杀人,认不认罪。他想的是陶定渊。

      后来发生了什么,谢双川一概不知,因毒昏迷了整宿,直到再次睁眼,眼帘之中便是侯府恢宏富丽的珐琅彩花鸟陶瓷吊顶了,筋骨好受了些,谢双川才缓缓起身,接过婢女递来的药汤,饮一口,问:“张茂他人呢?怎么我都伤成这样了,他连个臭脸都不给我看看?”

      婢女细声道:“回侯爷,在房外候着。”

      汤药苦涩,难以下咽,谢双川嚎叫着愣是给汤药加了四五勺子的糖,待腻的糖皮浮在汤面上厚厚的一层,这才仰头喝下,一抹嘴,道:“叫他进来。”

      “是。”婢女退身,张子巽犹豫了些,才收起折扇进来,见谢双川一副生龙活虎之贱货脸,悠悠道:“如何?多大点事?在鬼道冢装了挺久的病号,回来就开始拆房顶了?”

      谢双川反手扔过去一个枕头,骂道:“谁他妈给你装病号呢??你被下了毒你疼不疼?你这神棍反了啊,扣钱扣钱!”

      想起了什么,谢双川推开张子巽抄起来就要扇上他脸颊的折扇,摸了摸下巴,道:“我被送回来之后,那陶定玄的尸体呢?那个鬼修人哪去了?”

      念及此,二人便失了斗嘴的气力,张子巽正襟危坐,将折扇收回腰间,目色怆然道:“陶定玄......被送往朝廷了,圣上有旨,陶定渊到信,或一周后到达金陵,与你一同上朝,谈论此事。”

      谢双川脑袋里晃悠过一句话:出师未捷身先死。虽说他既没有什么师傅可以出,也没有身死。他十分明确的鄙夷以及蔑视陶定玄,但不代表他真心想对陶定渊做出什么伤害,此事张子巽心里装着的是飞花候能否完身退朝的安危,而谢双川心里塞的是陶定渊一颗即将孤苦无依的心。

      于是,谢双川抄起一张凭据,刷刷刷写了个惊为天人的数字,递给张子巽道:“让下头的人准备一下,将银子送往陶府。”

      张子巽甚至都没心思吐槽谢双川这个唯独爱对他抠门的定向散财的性子了,拿着凭据便起身出门,末了,道:“哦,那鬼修,在隔壁房里养伤,过段日子便送回去了。”

      待张子巽走后,谢双川沉思片刻,又觉得头痛,实在是想不明白,舒活了些筋骨,穿上中衣,走到桌边,见有一盘切好的果片,便顺手端起,寻到了隔壁的房里。

      那鬼修少年似乎早已醒来,却双目迷茫,约莫是无人告知他如今在何处,谢双川轻推门进来之时,少年才眸中一亮,盯着谢双川,仿佛在盼着他去身边。

      曾经若是没有张子巽在侧,他是断然不敢随意与奇奇怪怪的妖道鬼道接触,张子巽常常说些听来吓人的志怪故事,也多次说给他与这类修士接触的弊端。可是自打神庙一事,谢双川心里头对这少年似乎便不再有戒备之心了,于情于理,也是这少年救了他,没这少年,陶定玄身周的修士即便是再不济,对付他与张子巽二人也是绰绰有余。

      如此一位多次出手相助的鬼修,又一副眉清目秀的俊逸皮相,怎么看也不想坏人,怀着这样的心情,谢双川稳了稳心里的忐忑,端着水果切片迎着李长温的注视走向他床边,默默坐下,将水果递了出去,见鬼说鬼话的谢双川轻轻笑道:“吃么?”

      张子巽假如看到此情此景,雾仙折扇怕是要压不住了。这飞花候的差别待遇能不能稍微掩饰一点?

      鬼修少年略微低头接过,捧起盘子细嚼慢咽,半晌,将空盘子递出,低声道:“谢谢。”

      出了鬼道冢,之前这少年邪魅狂狷的气场仿佛也跟着散了,整个人低沉了许多,不似什么翻云覆雨的鬼修,好似一位乖巧腼腆的邻家少年,一点危险气质全无。

      谢双川道:“不用谢,是我们谢谢你救了我们一命才是。”

      谢双川又想起了那句“特别”,欲想问出口,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下了。毕竟,还是不要多问闲事为好。他左思右想,肚子里没什么墨水,想寻个高雅的话题开口,良久,道了句:“你叫什么?多大了?”

      话一出口,谢双川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就在他打算说两句玩笑话糊弄过去时,少年开口了。

      少年声音稍显稚嫩,夹杂着小大人一般的沉着声。

      “李长温。侯爷,我叫李长温,十七。”

      果真是个小孩,还差了七岁多。

      少年长发如墨洒,掩了一半涨红的脸,阴影之下,少年眼睫止不住的颤动,额间的剑痕血红,一副紧张之态,谢双川嘴皮子耍多了,真正见了需要正经面对的人,反而不知所措了起来,这小孩瞧起来内向的很,也不知是该如何哄得好。

      陶定玄曾说李长温是位被贬谪的皇子,年岁上看,大概也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人,谢双川憋了一会儿,找了些长辈的样子,伸手揉了揉李长温的头发,笑道:“长温,今后,你就先在这里住着,待你的伤好些了,我们在送你回去,成吗?”

      李长温点了点头。

      谢双川心道,真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哪像那个什么张子巽......

      远在朝廷为谢双川写报告跑腿的张子巽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侯府中素来华贵又清静,如今多了这么个小崽子,令谢双川反倒是不习惯,平日没什么人到访的时候在自己府里没事骂个街发个疯都无人理会,乱吼乱叫也没人敢说他的不是。这下倒好,多了个崽子,便要时时刻刻担忧自己的言行是否会对李长温有潜移默化的影响,分分秒秒怕教坏了别人,整个什么不好的名声出来。

      回了侯府已六日,除了流程内的吃饭睡觉,李长温从战战兢兢的只敢在房里待着数羊,到渐渐开始摸出门来摸索偌大的侯府了。

      这日,谢双川才瞅见了李长温右手间绑住的长长绷带。

      张子巽为了处理陶定玄一事忙得焦头烂额,四处奔波写诏书写报告找人情,一个堂堂修仙问道的白衣道人临江仙硬是被整成了一个公关机器,没空去搭理谢双川同李长温一事,自然也未对谢双川做出什么干涉。

      李长温被叫住后,先是一愣,继而低下了头,道:“侯爷,何事?”

      谢双川换上一脸的笑意,上前道:“近几日,侯府住的还习惯吗?有什么不舒服的尽管与我说来,侯府中奴仆甚少,有不周到之处,稍稍谅解。”

      李长温似乎被这番话吓到了,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住的很好。”

      摆手之时,李长温的右手并无气力,仅仅象征性的抬了抬。

      黑衣少年一双眼黑漆漆的看着他,似乎想等待他说些什么,可是该说什么呢?一位才相处没多久的孩子,本身便不大爱说话,问东问西的确不礼貌,谢双川抿了抿嘴,最后拍了拍李长温的肩,便走了。

      其实想问的有许多。

      为何“特别”?为何被抓去做了人质?为何要救他们?为何被说是被贬谪的皇子?又为何堕入了邪道做了鬼修?为何右手有疾?又为何......

      李长温身上有太多惹人注意的东西了,谢双川好奇地恨不得把眼睛挖下来钻入李长温的脑中,将他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夜里谢双川枕着双臂辗转在床上,又忆起了在桃花客栈那时,李长温身为客栈老板的模样走到他与张子巽身前,彬彬有礼的姿态,同侯府中怯懦模样的李长温,简直是天上人间。

      忽而,门口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谢双川允了一句,便看到从门口探出脑袋的李长温,李长温依旧笑容腼腆,抱着枕头,长发耷拉腰边,神色苍白。

      谢双川觉着疑惑,便问道:“长温,怎么夜里不睡觉跑来我的房里了?”

      李长温仍然面似个小奶狗,十分羞愧难当的样子,将怀里的枕头举了举,轻声道:“侯爷,我......外面打雷了......我有些害怕,就想......和侯爷一起睡觉......”

      果真是个孩子。谢双川再一次叹道。

      李长温欣喜的将枕头放在床头,钻入被中,好在飞花候铺张浪费可不是浪得虚名,绒被还能塞的进四五个李长温,入了被中,李长温便自觉地到了床边缘,与谢双川隔了一个星河璀璨。

      星河湖海入梦中,身侧枕边如梦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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