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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桃花面 ...

  •   再一次行径鬼道冢,有李长温陪着,整条路走的更加顺畅,先前与张子巽走时,虽然身为凡人看不见鬼气,但强烈的压迫感和黏腻感还是十分明显的,此时仿佛是李长温在侧,一路清爽的很。

      又到了鬼道冢的分叉口,那块破木牌摇摇欲坠的杵在一滩黑泥上,受了多日鬼气侵蚀,反倒愈发光滑。

      饶是谢双川对书法毫无造诣,如同瞎猫,对于面前这块不知神鬼写的几个飘逸大字,依然兴趣十足。

      谢双川拉住李长温,指着那木牌,笑眯眯的问道:“小长温,你知道这字是哪位高人写的吗?还挺不错的。”

      这句句“小长温”,用谢双川那流氓的语气说出来,就如同街边的登徒子追着漂亮姑娘就大肆揩油似的。李长温不疑有他,道:“鬼主写的。”

      “鬼主?那是个什么神一样的人物?”

      李长温耐心道:“侯爷,就是鬼道冢的主人,我们叫他鬼主罢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们这些小的,从来见不到他。”

      其实你们这些小的,我也就见到了你一个。这话在谢双川的嘴边转悠了一圈,临到嘴边觉得有些伤人,便咽了下去。

      想不到堂堂一个修习鬼道的,竟然还有这种凡间雅致的爱好,实在钦佩。谢双川摸了摸下巴,想着这字深得我心,有时间寻着叫家里头管事的张子巽去临摹一张裱起来。

      李长温仿佛看穿了他心头的小九九,仰头问道:“侯爷,你喜欢这个字吗?”

      当然喜欢!谢双川毫不掩饰的点了点头。

      李长温苦瓜着脸了半天,这回浅浅笑了笑,道:“侯爷喜欢便好。”

      鬼道冢的两条岔路口,多日不见,竟然荒凉许多,李长温走在前,朝着那条桃花路而去,另一条岔路仿佛天生就该荒无人烟,谢双川瞥了一眼,忽而一阵阴风卷起半尺黄沙,似要撕咬而来,李长温出手刺去一段鬼气将那平底风沙压制,他道:“侯爷,不要看那里。”

      谢双川受了一惊,故作镇定地捋了捋身后齐腰的高高束发,道:“怎么?这儿这么严格?”

      李长温道:“这两条道,一条道一般人看不见,就是我们这条,另一条用来提防恶意进来的人,满是邪祟鬼怪,有的邪祟性子不好,你看他一眼他可能就会生气的过来咬你。那条道进去之后基本必死无疑,除非修为了得,或是人数过多到邪祟杀不完。”

      谢双川心道:“难不成陶定玄有此能耐能进去天命神庙,就是人多了杀不完?这可真真是好笑了。”

      二人到了那万顷桃花林,鬼修客栈果真不见踪影,李长温道:“我走时那客栈也会跟着消失,侯爷若想送我,不如去我养父母那里坐一坐。”

      谢双川道:“小长温,你还有养父母?挺不错的。”

      踏步在花瓣路间,细软的扑簌声如袅袅禅意,一步一倥偬,飞花四溢,落花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谢双川跟着李长温,路边钻出一只小花苞,细看,甚是眼熟,谢双川似要弯腰触碰,那花果真害羞似的扭动着身子,恰似第一次来时见过一般。

      李长温一袭黑衣猎猎,身材修长匀称,稚嫩之间略显狂狷,少年举手投足已初具风华。谢双川脑中莫名想到:倘若他是个正经家的皇子,能如其他皇家的小孩一样抱着金汤匙长大,恐怕以其面如冠玉,神清骨秀之风姿,为其倾倒仰慕者也会不计其数,如今这孩子的模样,就如同牡丹落凡尘,虽贵雅出挑,终究多了些遗憾。

      年轻时的飞花候,或许正好少年快意,气宇轩昂,唯一的遗憾,便是一头扑向了戎马倥偬,少年短短的几度光年,就在沙场的渲染之中草草度过了。

      桃林好无尽头,而越是深入,花气芬芳然,绕骨柔肠蓉蓉腾升。这里的桃林看起来好像被人修剪过,每一支一叶都刚好是妩媚娇人的模样,想必这桃林的主人,也十分闲适淡泊。

      谢双川愈发好奇这地界的主人是个如何的道修者了,走了一段路,拾起几片桃瓣,搁置眼前,与眼角的桃花纹几分相似。

      李长温见此,温声道:“侯爷,可是喜欢桃花?”

      谢双川揉捏一片桃瓣,面似开心道:“算不上喜欢,不过是我眼角那桃花纹,让我对这东西有些好感罢,小长温,你可不知,倘若不是我这桃花纹,我也不至于被圣上赐予‘飞花候’这种略显阴柔的名号。”

      听起来像小姑娘家家喜欢的风花雪月的书生。

      确实,在被赐予万户侯之前,谢双川觉得怎么着都得像武安君白起那样响亮的名头。

      然而事与愿违,圣上在赐予万户侯的时候,特地加了一句“因谢将军身有桃花纹,清逸俊秀,特赐名——飞花候”,谢双川脑子里咆哮而过一万个张子巽,后来还多次寻到圣上,上书恳求改名号,很久以后,圣上只回了一句“飞花候的心朕领了,不过念及飞花候此名独一无二,朕认为,不必再议。”

      心领有个屁用???麻烦您给我实质上的领一领行不行??

      当然是不行了。

      往事不堪回首。李长温在一旁捏过去一片桃瓣,细细吻嗅一番,浅笑道:“‘飞花候’很好听,侯爷,很棒。”

      谢双川实在不想接这个话头,立马转变了话题,干笑几声,随后道:“啊!话说,鬼道冢的鬼主真是个有兴致的人,还种了如此盛宴般的桃林,真是佩服啊!”

      李长温在前轻巧的走着,笑道:“侯爷,是真的很喜欢这桃林了吧。据说这鬼主是个性情中人,因为心上人很久以前送过鬼主一个桃枝,鬼主心心念念那人,便种下此林以作思念,算起来,鬼道冢这千万地界,除了这里,别处尽是鬼气弥漫,邪祟遍地。”

      送桃枝?谢双川道:“真巧,我小时候也送过桃枝,不过是很久远的事了,都是黄毛小儿,爬树砍桃枝再正常不过。”

      李长温眼底笑意深了些,道:“侯爷小时候真快活,除了这事,侯爷可还记得些别的?”

      谢双川来了兴致,滔滔不绝的讲起了从前在宫殿里面捉弄宫女,带着皇子爬树摘野果,拿着花虫子塞进教书先生衣服里的混账往事。李长温小心翼翼的问道:“侯爷小时候,可对什么人有特殊的印象?”

      谢双川道:“有啊,以前有个叫采莲的宫女,因为我拿火烧了她半截辫子,就告诉了我父亲,害得我被打了几十大板,从此我就记得她了,发誓有朝一日要好好戏弄她,没想到还没到这个有朝一日,我就被送到西北边疆去了。”

      李长温又问:“那皇子呢,可有记得的人?”

      谢双川瞧了眼李长温,心领神会,道:“小长温,你是想让我提提你吧?可惜了我愚蠢的记忆,对你没什么印象了,约莫是当时我本就记性不大好。没事,小长温,我现在记得你便好。”

      李长温闻言,暗暗垂下了眼睑,须臾才抬头道:“无事,侯爷本就曾经与我没多大渊源,不记得......也是情理之中的。”

      原定计划是打算谢双川送到了家门口便用张子巽提前准备的云雾叫张子巽来接他的,张子巽硬是不愿跟着来,这才做了个如此麻烦的法子。但是等二人看到了那栋稍显破旧的小木屋时,李长温拽着谢双川的白袖,愣是给活生生的拽了进去,谢双川一介凡人,武功又被封闭,自然是奈何不了这位少年鬼修,赔着一张笑脸进了大门,一边苦苦求饶:“行了行了小长温,我跟你进去还不行吗......我这身衣服可贵了......别给我扯坏咯......”

      初踏上门阶,拽着谢双川的手稍稍松了些,李长温忽然一声清亮道:“爹娘!我回来了!”

      谢双川转身,果真见到逼仄的小木屋内,有两人神色炯炯的盯着他们。

      一男子面露惊诧,短胡虬生,粗布短衣,身形奎武有力,正蹲在一旁的小木椅上霍霍磨刀。另外一女子中年打扮,束发轻垂,面容沧桑,正在一旁突兀冒出的小池子边弯腰洗碗。

      二人闻声而起,纷纷走向门前,那中年妇女洋溢着止不住的笑意,道:“长温回来了,果然是长温回来了。”李长温松开了了拽着谢双川的手,腼腆的低下头,任由养母伸出长满了老茧的手抚摸他的脑袋,养父一副严肃庄重的模样在一旁放下了刀,也沉声道:“嗯,长温回来了。”

      嘘寒问暖片刻,二位注意到了站在一旁丰神俊朗的红衣侯爷谢双川,养母笑的更欢了,忙伸手将谢双川往屋内引,道:“哟!好俊俏的儿郎!是长温的朋友吗?快里面请里面请!寒舍逼仄,也请这位朋友见谅了。”

      在官场好歹混迹过一段时日,谢双川见识了这养父母的热情,张口就来:“贵府之盛情难却,在下就却之不恭了,倒是贵府此格局,虽不大,却好似一个胸怀山海,虽以木为房,却处处是山林静意,哪里逼仄?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逼仄之室净怀春哪!”

      没读过多少书算不得什么,胡诌还是信手拈来。

      这话一说,两位愈发高兴了,将谢双川请到了桌上,李长温似乎也眉眼弯弯的,坐到了谢双川身旁斟了杯茶递给他。二老对面坐下,仿佛盯着未来女婿的眼神似的打量着谢双川,谢双川一向愿意被人打量,刻意端坐着饮茶,瞧起来倒是十分英姿飒爽。

      养母道:“长温向来不爱同人交往,这回将这位公子带回家,可是有什么想法?”

      这话虽然听着十分别扭,谢双川还是很满意,觉着这算是个变相夸人。

      李长温缓缓道:“娘多虑了,这位公子是我路遇的贵人,将我带出了鬼道冢疗伤,为人和善风趣,此行是这位公子十分好善,送我回鬼道冢时顺路而为。”

      鬼修在鬼道冢的养父母,想必也是鬼修一派了,不过这些鬼修倒叫谢双川长了见识,原来鬼修不都是三头六臂凶巴巴的,还挺有礼貌,心性和善,不免对这些修道的有了些好感。

      养父起身又为谢双川斟了杯茶,养母听闻欣慰道:“如此便好。”转而看向谢双川,眉目慈祥道:“这位公子,那我们长温,就交给你照顾了。”

      ???!!!

      谢双川心头一惊,什么套路?深吸一口气,望了望身旁的李长温,李长温只在笑,见了谢双川这副表情,张口欲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了嘴,只是笑。谢双川不明所以,正色道:“夫人,我想您是误会了什么,我送长温回来,是因他伤势已好,在鬼道冢外一介初入流的鬼修也不安全,便送回来归还你们。”

      养母道:“公子,哪里来的什么误会?我们两个老的就是这个意思,希望你能照顾好长温!”

      养父连连点头,声音浑厚魁梧道:“是啊公子,我们长温就是闷了点,其实是个很乖很机灵的孩子,照顾他也不会费多少心的。”

      剧情走向了奇怪的地方,谢双川头一次那么希望张子巽能够出来解围,他戳一戳李长温,李长温就瞧他一眼,温顺无比,就是不出来说一句话,他十分悔恨没有学一学张子巽的传心音。

      两位老人你一言我一语,吧啦吧啦叨叨半天,也没说出个头绪来,谢双川云里雾里,眼见着养母点起了灯盏,捞起了自己的手,一脸的语重心长,养父则是一个捧场的,养母说一句,养父就点一个头,眼泪吧撒,仿佛下一刻,李长温就跟大闺女嫁出去了似的。

      李长温额间的剑痕鲜艳透底,鬼气茫茫,绕云在此间,眉眼藏不住的笑意望着那三人,说了句公道话:“侯爷,我爹娘也没别的意思,他们只是人老了,也照顾不了我几年,希望我能跟着你为你做点事,也算是生活有了着落。”

      养母一听,觉得很有道理,忙点头道:“是啊,做娘的就希望儿子能找个好人家做做工,吃喝不愁,也就心安了。公子,我见你是个善人,一定能好好照顾我儿,让他好好的过下半辈子。”

      天底下的父母确实都是这番心思。谢双川便笑着听那养母讲着,心中却起了几分疑虑。

      凡修道者,无一不是化光阴如白驹,人命百年算一眨眼,修道者但凡入了此道,修为上进,生命好似无穷尽,哪里来的下半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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