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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忆王孙 ...

  •   “侯爷,我在这里。”

      谢双川转头,却见李长温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一样背着手站在陶府的大门口,借了点余光瞥向谢双川。衣着整齐,发丝服帖,浑然没有离开干了什么混账事的样子,叫人不得不相信他其实并没有故意走丢。

      谢双川走过去,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道:“长温,你去哪里去了?”

      李长温作委屈状,咬着下唇,道:“侯爷,我哪里也没去,是侯爷你没有看到我罢了。”

      难道真的是人过二五就老眼昏花了?????谢双川脑子里惊异的闪过无数道问号,可能真是敲门给敲糊涂了,小兔崽子在身旁都没有注意。谢双川敲定了这个结论,见了李长温一脸哭丧状,便轻轻弯下腰,与李长温平视,温声道:“是侯爷错了好不好?今日陶府该不会见客了,我们回去了。”

      得了谢双川此待遇的李长温一本满足,使劲点了点头,并不存在的尾巴疯狂摇摆,牵起谢双川的衣角便跟着走了。

      陶府内的陶定渊正心道这鬼修究竟想作甚,只见一道风卷残云的鬼气掠影而过,就如同李长温谜一样的出现,天云晦暗,转作煞白,李长温身周鬼气溃散,谜一样的离开了。

      战战兢兢的陶府家仆抱着剑颤抖不止,约莫是从未见过这类修仙修鬼的人士,吓得跪在了地上,抖抖索索道:“少主......这这这——是何人......!!”

      寒光照面,陶定渊收了背后初出鞘的刀柄,低低道:“仇家。”

      沉默片刻,爆发出一阵猖狂而凄婉的大笑,陶定渊仰天颤栗,须臾,折扇一摆,一反温存,神色阴冷道:“陶家以后少不了这些赶来取我项上人头之人,你们做好心理准备罢,我陶府定会保你们性命,待我陶府来掌朝暮日落之日,万般豺狼耐我何?”

      此言一出,陶府众生皆单膝跪地。

      “——为少主出生入死!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或许有的人,天生便是一面飘扬的旗帜,心中藏着山海,袖中自有乾坤,旗帜飘扬之时,哪里便是沙场。

      手中书卷再起,指路扶风。

      ......

      谢双川牵着李长温刚回侯府,便见几日见不到人影的张子巽抱着一卷书匆匆闪过,谢双川伸出一只脚,张子巽眼疾手快,恶狠狠的在那脚上踩了一脚,瞪道:“你想绊倒我?”

      “哟哟哟,你这人还讲不讲理了?明明是你先踩了我,还不给我道歉?茂儿,主子一把屎一把尿的给你喂大,你还反咬主子,这可不对哦?”

      想起李长温这小孩还在场,如此说话失了掩面,谢双川便乱咳一通,掩耳盗铃,换了个长辈的声线道:“张道长可在忙?”

      家仆见了此景,连忙上前替谢双川换了双新鞋,张子巽一个眼神都不想给,忙成了一团浆糊,没工夫跟这个表面主子嘘寒问暖,抱起书卷继续奔向自己房,怎想那谢双川跟个牛皮似的,一把拽住了张子巽要逃跑的长袖,道:“张道长,什么事这么着急?让本侯为你排忧解难?道长的事就是本侯的事,你说是不是啊?小长温?”

      李长温十分配合的点点头,模样乖巧。张子巽对这个鬼道冢带回来的小孩颇有好感,不想拂了他的面子,忍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驻足道:“我今日潜入了趟陶府,听见陶府的人说什么扶风郡,便去查了查,扶风郡内有陶府的秘密基业,扶风陶庄,我想,陶少主这么匆忙的想去陶庄,必定跟陶定玄脱不了干系,我打算等陶府的出了门,跟去陶庄一探究竟。你可听明白了?可以放我走了么?”

      陶府除了商业出名,然后就属陶定玄本人对道法的痴迷了,传言陶定玄的夫人逝世后,陶定玄便开始疯狂钻研道法,常常夜不能寐,那陶庄,是陶家祖辈留下来的一座荒废的庄园,因土地问题始终没能拆除,假如有什么私底下的计划,在那荒废的陶庄,定然是最好实行的。

      但这陶庄因为尘封多年,陶家少有人径行,陶定渊此行,该当存有疑虑。

      谢双川一手揉着李长温的绒毛脑袋,一手捏着下巴。他也是从未听说过陶庄,更没有去过扶风郡,或许陶定渊今日不愿见他,明天的朝堂他也不会上朝。谢双川拉着张子巽不让走,问道:“你潜入了陶府,还听到了什么别的没有?比如关于我......”

      “他说,杀父之仇,永生难忘!”

      “真的?”谢双川皱了皱眉,他心有愧,虽然本身就是为朝廷做事。

      张子巽见谢双川这神情,暗自爽了一把,笑道:“行了,骗你的,可以放我走了?为了你这个破事,我腿都要断了!!”

      谢双川放了手,张子巽往前走了几步,又绕了回来,指着谢双川道:“对了,忘了说,那个之前跟你一同射箭的散修,被圣上封了官爵,从丰城调入了朝廷内部了,今日那散修摆了酒席,你要是有兴趣,就去看看什么的。”

      要不提,谢双川都要忘了那散修了,但都是过往伤心事。谢双川摇了摇头,道:“算了算了。”心中还是挂念着今日未见陶定渊之事。

      有些事,若是说不清楚,可真是永远也无法释怀了。

      杀父之仇,难道说得清楚么?

      张子巽抱着那卷书一脸苦瓜样,三步两步就不见影了,几位家仆上前替谢双川褪了猩红外衣,在他入房的路上铺上了一层殷实华贵的貂皮地毯,谢双川拍了拍方才抓着张子巽衣袖手上留存的灰尘,继续牵着李长温踏上地毯。

      李长温好像还很喜欢被这样牵着,一脸愉悦的用鬼气将自己和谢双川包裹在一起。当然谢双川作为一介土生土长的凡人,有李长温刻意隐瞒,看不见这鬼气。

      入房洗了尘,谢双川端起一杯药汤,可能是觉得近日的相处,这小孩也该不认生了,便坐到正在稀奇的瞧着谢双川书桌上的小物件的李长温身旁,将药汤一口饮尽,拿空碗在桌上敲击道:“长温,看什么呢?我房里可有这般有趣的物件?”

      谢双川刚一逼近,一股清雅的花香扑鼻而来,夹杂丝丝烟草的气息,将把玩刀片的李长温怔了个满怀。

      自从李长温人畜无害的一面暴露后,谢双川便开始十分大胆,仿佛忘了他还是个鬼修,觉得这孩子头发柔顺舒服,没事就爱捞上一把,流氓的本性忍不住就爱窜出来作恶。

      李长温放下刀片,那飞花候的气息近在咫尺,温热的鼻息烫的他无地自容,他好容易正了些颜色道:“回侯爷,这刀片生了锈,我便看了看,想知道侯爷收集这刀片作甚。”

      刀片泛旧,刀刃且卷了些,谢双川将刀片拾起,放在豆大的烛灯前,灯火氤氲,仿佛刀中藏着千军万马,他见李长温支着脑袋,危言正色,十分起兴,缓缓道:“长温,你可知,当一个人第一次握起刀时,他的心中会想什么?”

      李长温摇了摇头。也罢,当李长温刚被贬谪之时,年龄不大,应当也未受过宫廷正统的刀法教育,谢双川揉着他的脑袋,叹了口气。

      “有的人第一次握刀,也许因为想要征战沙场,热爱刀光剑影,热爱黄沙漫天,热爱属于士兵的荣誉,热爱胸腔的黄金台;也有人握刀,因为生存,因为只有握起了刀,才能抓住生命的尾巴,才能不再颠沛流离,心中有个归宿。

      “我讨厌刀,甚至我的父母,都不希望我走了我父亲的路,马革裹尸还。”

      谢双川正经的时候,刀削般的面容无端笼上冷冽,那渔火光影交织,如同谪仙的清泪,岁月合欢。

      “我自打出生起,眼角便有一桃花纹,家父拜了许多道士,都说我这是凶兆,眼带桃花,生而无净世,一道士说我这双眼角定然会招惹许多邪祟上身,我父亲吓得不行,后来修仙盛行之时,为我找来了张子巽来保护我,可是仍然常有不明邪物找上我,张子巽又不能时时刻刻在我身边。”

      “所以我才学了刀剑,而这把生锈的刀,便是我握起的第一把刀,也是我握起的最后一把刀。”

      “因为我的父亲真的马革裹尸了,入阵本是我父亲的剑,后来,我便练起了剑。”

      “如果我不去继承父亲的兵权,皇城脚下的第一士族谢氏,又从何而来?”

      李长温低着头,蹙眉抿着嘴,半晌,道:“侯爷的桃花纹,真的很好看。”

      谢双川笑了笑,继续道:“所以当我第一次握起刀时,便想,‘谢家的少爷,无论何事,都要人间第一流,即使身不由己’,人说飞花候人生得意,我却不知这‘得意’如何说起,年轻的时候得意,因为手握天下兵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如今还被人说得意,我自己却得意不起来了。”

      须知少识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昔日光芒万丈的飞花候手握刀刃,仰头而望,仿佛眼前便是一段春秋万景,浩大山河。

      “现在说来,一切都在不言中,谁没有个难以启齿的过去呢?”

      谢双川想起了李长温曾经也是个威风凛凛的皇子,一见他聚精会神听故事的模样,也无心再问他的过去,问他为何修道,为何不再念与红尘,为何能放下沉重的往事,如今依然是少年。

      毕竟,谁都有个难以启齿的过去不是?

      宫娥不识中书令,借问谁家美少年。当活过了白驹过隙,如今的风华,未尝不是一次恨断愁肠。

      放下那刀,谢双川身上的氤氲之气也散了,飞花候眉目清明,对上李长温的眼,刹那间红了脖子。

      李长温到底是个孩子,谢双川见状,憋着笑,使劲揉了揉李长温的脑袋,温声道:“怎么?本侯就这样好看?”

      换做张子巽,断然是不由分说的一顿暴打,叫他谢双川认不着家,谢双川本身也十分不要脸,可是换做了李长温,怎么的也换了个面孔,此刻的情态像个正经家的公子,一点戏谑也无。

      李长温听了此话,更加无地自容了,哪里像一个鬼修?一张苍白的脸一点面子也不给了。

      憋了半天,李长温结结巴巴道:“是......侯爷......好......好看的......”

      逗弄归逗弄,谢双川为了长辈的面子,暂时封印了流氓本质,他将浴衣紧了些,无意间又瞥到李长温裹紧了绷带的右手,眉头暗了暗。

      在侯府恢复的几日,李长温从未用过右手,难道真的有疾?谢双川作为得寸进尺的标杆代表,前些日子碍于不熟不敢多问,此时气氛正好,那小崽子也顺毛的很,凑近了些,一抹温热喷吐在李长温的脸颊,雅声道:“长温,你这右手的绷带是为何?有疾?”

      被此一问,李长温一个哆嗦,从紧张中缓过来,忙道:“无事无事,年幼的时候在宫里跟人打闹的时候弄伤的。”

      谢双川又近了些:“当真无事?”

      李长温笃定:“真的无事。”

      无事是不可能的,可既然不愿说,谢双川捏了把李长温的头发,也不再问了。

      李长温突然又问道:“侯爷,倘若遇见讨厌的人,可以杀了他吗?”

      ???!!!!

      这是什么思想???!!

      谢双川一惊,不知道是什么人的污秽思想影响了这崽子,镇定会了又笑问:“这话是谁跟你说的?”

      李长温目光坚毅道:“没有,侯爷,没有人教我,我自己想的,如果我讨厌的人,可不可以杀掉。”

      鬼修毕竟是鬼修,无论在修道之前是否良善,骨子里送出来的杀气是难以消磨的,更何况鬼修杀人代价可怖。想到此,谢双川摆了一张长辈的脸,将手耷在李长温的头上,道:“修道者不可杀人,否则会引来天谴,这点你可知道?”

      李长温继续道:“如果讨厌,可以杀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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