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旧时光续》燃烧的蛀牙

33、求婚

　　林杨觉得大四是出生以来最舒服的一段时光，大三的时候他跟余周周经历了各种各样的考试，以及不断地申请各种各样的学校，终于在大四上学期的时候收到了哥伦比亚大学的offer。
　　“林杨，我又不是去哪里，又不会被吃了，你也跟着我。”余周周看着林杨说。
　　“上海车多，你第一次来上海，而且马上世博会，车更多，我不放心。”
　　“那你是真的不放心车？”余周周狡黠地一笑。
　　“好吧，因为你要去见的是陈桉。”林杨只好硬着头皮说。
　　“林杨，你又吃醋了，大醋王！”余周周笑了起来，眼睛闪着光。
　　“我哪有？”林杨涨红了脸。
　　“好了到了，你要一起进去吗？”余周周看了看身边的林杨。
　　“我自己在外面吃就行了，等下我来接你。”
　　“也是受不了你了，大老远跟来，也不进去。”
　　“你赶快进去，赶快出来，等下我们吃完饭我们去看阿凡达。”
　　“哦~”
　　余周周跟着人群走到了门口，可是人太多，一下子找不到陈桉在哪个位置。
　　“我到门口了，你在哪里？”
　　“我在进门左转第五个位置。”
　　“好的。”
　　余周周很快走到了位置上，眼前是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依旧英俊，但没有了少年的英气，更多的是沉稳和泯然众人的平庸。
　　“好久没见到你了。你变漂亮了！”陈桉率先说，然后给余周周倒了杯水。
　　“谢谢，我也是。”
　　“有男朋友了吗？”陈桉促狭地眨眨眼。
　　“有，”余周周倒是很坦白，“他和我一起来的。不过因为他不认识你，我觉得大家说话不方便，就没有让他过来。”
　　“都去哪儿玩了？”
　　“安排很紧张，没太多自由活动的时间。每次出行都是交通自理，一大早上挤地铁，都快挤成遗像了。”
　　陈桉哑然失笑。
　　“但是林杨却特别喜欢挤地铁，他说地铁暖和热闹。”
　　“他就是你的小男朋友吧？”陈桉看了看余周周幸福得快要冒泡，却假装生气的样子，笑起来，“其实他就是想要和你挤在一起吧？”
　　余周周愣了愣，“你怎么越老越猥琐？”
　　陈桉脸色发青地转过头，“……这很正常。”
　　不知道为什么，开过玩笑的两个人突然一同陷入了沉默，在一个热闹活泼的玩笑过后。他们沉默的姿态惊人相似，仿佛打上了同样的水印。
　　“很久之前我就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想要来上海，虽然现在看起来没什么，但是对当时的我来说，这里实在有些远。”
　　陈桉伸出手，五指展开，将掌纹轻轻印在了玻璃上。“可能因为这里不下雪吧。”
　　说来神奇，刚刚说完这句话不久，美丽的橙色射灯映照下，细碎的雪纷纷扬扬飘下来。
　　陈桉有些尴尬地笑了，侧过脸看到了余周周专注的眼神，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陈桉你记不记得，每到大雪天，我们背着琴去排练的时候，都会特别狼狈？”
　　陈桉没有接话，反而陷入了沉思，想起了许多以前的事情，任凭余周周在对面有些尴尬坐着。
　　“你还好吗？”余周周看了看手机里林杨发过来的催促的讯息，又看了看陷入一片迷茫之中的陈桉关切地问。
　　“想起点以前的事情。”陈桉知道余周周一定善解人意地不会追问。他朝她笑笑想要说点别的，突然看到她黑色衬衫的右臂上面有一块小红布，再仔细看看，赫然发现其实她戴着孝。
　　“怎么了？”陈桉疑惑道。
　　余周周注意到他的目光，笑了笑，“外婆前年去世了。78岁，也算是高寿了，我们都没有太难过。正好过年，我们又为她做了一些纪念仪式，反正就是有关民俗传统的，我也不大懂。”
　　“如果我没记错，你外婆，是得了老年痴呆症，对吧？”
　　余周周点点头。
　　“其实，我觉得得了老年痴呆症的人就像是彻底脱离了时间的束缚，完全活在美好的回忆里。那也许是人类唯一能够战胜时间的途径，”陈桉轻笑着拍拍周周的肩膀，“其实很幸福，不必难过。”
　　“不全是，老年痴呆伴随着记忆力，认知能力，生活自理能力的下降，外人看起来很幸福，但其实自己很痛苦。时间的流逝本来就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人是战胜不了时间的。”
　　陈桉有些愕然，果然人都是会改变的，心灵鸡汤只能麻痹心智不成熟的少年，却可以被理智世故的成年人看得通透，自己竟然似乎都没有成长，还是在心灵充斥着这么多天真无邪的想法。
　　“对了，你记不记得，当年问我蓝水的事情？”陈桉有些窘迫，仿佛被将了一军，只好转移话题。
　　余周周有些惊讶地一愣，旋即微笑，眼睛弯弯，俨然还是当年的小模样。
　　当年。她问过陈桉这个问题，而陈桉选择了不会这个选项。“那你呢？还是不会放弃吗？”
　　陈桉不知道应该回答什么。
　　“不过，直到现在，我的答案仍然是，我会为了爱的人放弃蓝水。”余周周温柔地笑了笑，“比如大舅和舅妈啦，林杨啦，……你啦。”
　　最后一句话有一点点的犹豫，可是出声的那一刻，仍然是坦然的。
　　旋即陷入了一股沉默，只剩下默默吃饭的声音，而外面的雪越下越大。
　　“上次……上次你提到的女朋友……”余周周停顿了一下，似乎理清了思路，“你已经二十九岁了吧？你和她有结婚的打算吗？”
　　他回手轻轻拍拍她的头，却看到余周周有些尴尬的神情，只好微笑打趣说：“连你都开始关心这种问题了啊。”
　　“你一直都没有女朋友，这次终于有了一个，都两年了，你也这个年纪了，我很自然地就觉得你要结婚了嘛。”余周周说这些的时候，眼睛没有看陈桉，语气仍然有一点点不自然。
　　“我一直都没有女朋友？”陈桉笑起来，“你调查过我？”
　　“你当年的大学同学现在做了我们这一届的辅导员，我打听一些事情…又…又不犯法…”
　　他再次亲昵地揉揉她的头发，像揉着自己妹妹一样，但因为余周周很不自然的样子，只好很快停了下来：“恩，对，不犯法，”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分手很正常。其实……其实就是觉得恋爱的时候，人的心里不是空落落的。尝试了一下，果然如此，不过时间一长，那种所谓的热情一过去，就比以前还空。就和吸毒似的。”陈桉说完自己先愣住了，侧过脸，看到余周周也睁大了眼睛，十二分认真地看着他。
　　似乎一不小心踏入他的内心。
　　“我说了我是凡人，别用神仙堕落的眼神看我，”陈桉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就是这样子。”
　　“我早知道你是普通人了。”
　　陈桉有些雀幸又有些失落。终于有一天，他能够轻轻松松地对一个人说，我就是这个样子。恣意张扬，坦诚待人。可是当年少年老成的少年，现在已经渐渐接近老成的年纪。
　　陈桉这么多年没什么改变，而余周周变得更加乐观开朗，活泼自信。两个人的世界渐行渐远，话题也越来越少，最后两个人只好在路口平静地道别。
　　陈桉静静地站在雪地里，远远看着她向一个高高的男孩子跑过去，雪地靴在薄薄的新雪上踩出一串脚印。她走到男孩身前就很自然地挽着男孩的手，欢快地朝下个路口走去。
　　爱不止纠缠，不止陪伴，不止甜蜜地画地为牢，爱可以是远远的明亮，是抵御荒野孤独的一束光，是不必扑的火。陈桉也想不明白自己对于余周周的感情，他也想有一个可以倾尽一切的人，可是兜兜转转，等到发现那个似乎可以送出的人，但是却不能相爱，这世上有一种人，自身的爱不够爱别人，注定孤独。
　　“约会怎么样？”林杨问。
　　“有点尴尬。”
　　“是不是老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你？”
　　“你又要吃醋了。”
　　“我没有！”
　　“他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
　　“那还是成熟，稳重，温柔那样？”
　　“有点不一样，诶？你怎么知道人家是什么样的人？”
　　“我怎么不知道，你跟我讲过的，你迷恋过的偶像嘛。”林杨的语气中有小小的介意，又有小小的不以为然。
　　余周周却非常认真地纠正他，“我以前也以为我是迷恋一个神……我是说，年长的大哥哥。但是不是。”
　　“那是什么？”
　　“就是普通的女人喜欢男人的那种喜欢啊。”余周周认真地瞪着眼睛，“就是最最普通的，想和他在一起，想让他很开心，自己也会很开心，哪怕做得都是些无聊的，既不高深也没有仙气儿的事情，就是那种感觉啊。其实很简单的。是我自己想复杂了——其实，就这样简单的。”
　　说完，林杨立即别扭起来，一手抓着头发：“喂喂喂你炸毛干什么，那是以前啊，我现在喜欢你也是普通的女人喜欢男人的那种喜欢啊”
　　“切，少来，我可不是普通男人！”
　　“你哪里不普通了？”
　　“全身都不普通。”
　　“不要脸！”
　　又是一个夏天，这一天下起了雨，可是参加毕业典礼的师生、家长和嘉宾都依旧精神饱满的。也不知道是谁做的视频，大屏幕播放着本科毕业纪念片，现场三千多个毕业生一起回顾了从大一到大四走过的青春历程，迎新时的欢欣鼓舞，一二九的歌声萦绕，军训的汗水连连，校运会的努力拼搏，各种比赛的精彩纷呈..一系列的校园活动与生活场景伴随着同学们成长。
　　“未名不过一勺水，水边一塔，并不可登，水中一岛，绕岛仅可百余步....”台上的朗诵伴随着音乐，将离别之情渲染到极致。
　　毕业典礼结束后，依旧下着雨，可是依然挡不住同学们拍摄毕业照得热情，大家走遍校园的每个角落，不断地合影留念。
　　“你看，那个不是许迪吗？”余周周指着远处正在跟一群女生欢乐合影的男生对着单洁洁说。
　　“嗯。”单洁洁一脸失落。
　　“你不去找他合影吗？”
　　“算了。”单洁洁无奈说。
　　这么多年了，单洁洁多么希望他是自己的男朋友，可是他不是。身边的所有人都曾经以为他是自己的男朋友，可是他不是。直到所有人都知道了他换了几个女朋友，甚至跟人家同居了，单洁洁却还希望他是自己男朋友。
　　“你说，我是因为什么呢？我为什么搞不懂他呢？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对我，真的只是习惯而已吗？我小学时候喜欢张硕天，你是知道的，我承认那是因为我不懂喜欢。那现在呢，现在我又不懂什么呢？”
　　“许迪就是个普通男生，你是个好女生，他依赖你，相信你的人品，从没想过让你做他女朋友。”
　　“我知道你从小学就讨厌他。”单洁洁笑。
　　余周周再怎么说，单洁洁依旧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无法纾解。
　　“我知道，我知道你讨厌他。我也知道，他可能不喜欢我，可是，这些年过去，他对我，没有感情吗？”
　　余周周愣了很长时间。
　　“洁洁，我们谁又懂感情呢？”她说，“这个世界有很多东西都不能强求，再说了，你没问怎么知道呢？”
　　对呀，没问怎么知道呢？可是有些东西不问也知道结果了。
　　“对了，你们家林杨呢？刚才还在的，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不然他肯定围着你转。”
　　“我刚才看到他骑着车出校门了。”高素妮小跑到余周周跟前，“我们来合影吧，陈婧楠呢？”
　　“人家甜蜜着呢，在跟男朋友合影呢！”单洁洁笑道。
　　“真好！”
　　下午，林杨宿舍和余周周宿舍联谊去KTV唱歌，可是林杨却一直没有出现，电话只是一直说在路上，最后人渐渐走掉了，只剩下余周周一个人守在包厢里。
　　林杨到了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才到包厢，包厢里的灯是黄色的，周围的壁纸是白色的，桌子上菜肴散乱地摆在转盘上，桌子上有从盘子里掉出来的凉拌黄瓜，有洒了一地的酒。
　　余周周看着林杨急冲冲地跑进来，有些生气说：“怎么了？你跑哪里去了，都不见人。”
　　“怎么都走了？我都说好了，跟他们。”
　　“说好什么了？你怎么了无音讯了？”余周周有些生气。
　　“没有，这帮人也太不讲义气了。”
　　“走了，约好了晚上大家一起去学校旁边那个经常去的火锅店吃饭的。”
　　“不会吧，这么热的天，又吃火锅？”
　　“走了！”余周周拉着林杨走出包厢。
　　返回的路上风景秀丽，余周周不知道为什么林杨今天这么紧紧握着自己的手，他的手有些颤动，两个人的手心都是汗了，却不舍得分开。街道两边被撒满了落日的金色，有种眩晕的幸福感，飘飘然的。
　　路过一个超市竟然有卖花。
　　“周周~我送你一束花吧！”林杨突然停下脚步，看着摆在超市门口的花。
　　“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余周周疑惑问，基本上一碰到节日，无论大小，甚至有些极度不起眼的节日，林杨就会送自己礼物。
　　“送你花，还要挑时间吗？”
　　林杨屁颠屁颠跑到店里，随后就看到一把粉色的玫瑰被林杨小心翼翼地馔着走了出来。
　　“呐，送给你。”林杨看起来有些郑重而深情。
　　“谢谢。”余周周高兴地接过花，然后本能地嗅了嗅。“好香。”
　　两个人继续走着，绮春园风景秀丽，路上的人越来越少，路上弥漫着花香，有知了的叫声，这些轻灵的声响和微风混在一起，一个盛夏的气息。
　　林杨突然拉住余周周，然后单膝下跪。
　　不知道为什么，余周周突然被一种莫名的紧张感包围。
　　林杨从背后掏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是一个精致的钻戒，钻石不大，但足够耀眼。
　　“周周，我以为开口的时间地点很重要，后来才发现，唯一重要的是你，让我得到超乎想象的幸福，所以如果你愿意，我愿意用下半生，让你跟我一样幸福。你愿意嫁给我吗？”
　　余周周被突如其来的求婚吓到了，虽然自己也曾经无数次幻想过，林杨可能的求婚方式和地点，可是却没想到来得这么突然，没有一丝防备，她愣在了迷醉的夕阳中。
　　“周周，周周，你倒是说句话呀。”林杨紧张地看着余周周。
　　“啊？”余周周茫然不知所措。
　　“不论怎样，我都做好了娶你的准备，周周，你嫁给我吧。”
　　余周周看着林杨，和他在一起，内心总是可以很温暖很平静，心里很安定，很踏实，身心很饱满，她喜欢这种感觉，也习惯了这种感觉。她喜欢他们一起吃东西，喜欢他们一起努力做事情，喜欢他们即便各忙各的也知道彼此就在身边，喜欢他打游戏自夸自耀自说自话的样子，喜欢他唱歌跑调的样子，喜欢他笑的样子，喜欢他哪怕自己做的事情他不喜欢依旧会说你喜欢就好的样子，喜欢他看书的样子，喜欢他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样子，甚至喜欢他吃醋的样子，他被自己狠狠掐着肉痛苦的样子...
　　“你不要顾虑啊，我都跟我妈他们说好了，他们也都同意了，而且我们马上要出国了，不领证结婚，就得等到过年再回来了。”
　　余周周突然甜蜜地笑了起来，“谢谢你跟我求婚，还要谢谢你没有搞得很戏剧性，一大群人围着那种，我讨厌有别人。”
　　“我也是！哦，对了，你是答应我了吗？”
　　“嗯~”余周周有些害羞低下了头。
　　林杨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喂。”
　　“林杨，你傻了？不是说好的在有个花店的路口等你的？你怎么在哪里就求了啊？”蒋川的声音很大，透出了话筒传到了余周周耳朵里。
　　余周周抬起头，看到了几十米远的地方，十几个人朝着自己跟林杨的地方跑了过来。十几个人组成的亲友团，都穿着“嫁给我”字样的T恤衫，手里抓着可以组成“merry me”的字母气球。
　　林杨只好摊着手。
　　“事实上，我也不喜欢有别人的，都怪蒋川出的馊主意！周周你不会反悔吧？”
　　余周周看了看手上闪亮亮的小石头，俏皮说：“那要看你表现咯，人家工作都有试用期的。”
　　“不是，余周周，你都试用我十来年了，不带这样的。”林杨委屈得呜呜哭了起来。
　　余周周没料到林杨竟然情绪突然波动这么大，急忙为他擦拭眼泪，边擦着，边安慰道：“好啦，好啦，我答应你就是了。”
　　林杨突然抓住她的手，破涕为笑得意地说：“好吧，你已经答应了，不能反悔哦，我们明天就去领证！”
　　余周周看着林杨笑容灿烂，眼神清明的样子，知道自己又上了林杨苦肉计。余周周咬牙切齿了半天，却怎么也生不起气，反而也跟着笑起来。
　　世间光怪陆离之美丽千千万万，皆因与你相爱而成立。
　　有你，真好。
　　我愿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