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旧时光续》燃烧的蛀牙

32、暮霭沉沉楚天阔

　　余周周没有料到日子竟然这么悠长，每天早上被太阳晒得睁开眼睛，然后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刷牙。洗脸。
　　镜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乱糟糟的一头长发，看起来就是寒假生活的写照，无所事事，乏味无聊。
　　又到了开学的时候，余周周想坐一次火车，可以沿途欣赏美景。可是返工潮，让计划落空，只好继续坐飞机。
　　山海市机场的大厅空旷明亮，旅客簇拥在大厅里显得格外拥挤。大家不断忙着自己的事情，买票，过安检...高大的落地窗外不时有飞机从跑道上冲向天空。就跟电视上的一些场景一样，充满诗意。
　　飞机起飞后，左耳一直嗡嗡作响。余周周抬起手按了按耳朵，不过耳鸣却没有缓解，反而出现了恶心感。
　　转过头去就看到窗外，雾茫茫的什么也看不见。周围都是一些若有若无的淡淡的絮状的灰白色。看久了就觉得眼睛累，不由自主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等睁开眼，转过头，则是林杨一张沉睡的脸。林杨盖在自己身上的大棉袄已经从身上滑落下来。余周周忍不住伸过手去帮他把棉袄拉高，然后尽量盖住肩膀，防止它再次滑落。余周周突然想起了，以前冬天的时候，每次妈妈都会在夜里等自己睡着的时候，再检查一下自己有没有盖好被子，如果没有盖好，她就会拉起被子，尽量拉高，然后在脖子的地方掖进去一点。
　　刚开学竟然就碰到了俞敏洪“梦想之旅”的系列演讲，正好在北大举办。因为大多数将来有考GRE、托福或者雅思的打算，而且俞敏洪正好作为一个励志人物风头正盛，演讲去了特别多的人。
　　俞敏洪的演讲没有什么惊艳的地方，应该说是老生常谈，套路满满，就是讲大学自己什么也不懂，女孩子追不到，但是人要有理想，这样才会成功，是北大让他从农村娃走向世界。因为自己给同学打了四年的水，然后同学们感激他都跟着他来新东方创业。
　　“我为了诱惑他们回来还带了一大把美元，每天在美国大把的花钱，想让他们知道在中国也能够赚到钱。我想大概这样就能让他们回来....”
　　“我就说嘛，肯定还是这些老套路，你看看他其他地方的演讲，内容跟这次差不多。”高素妮抱怨道。
　　“没办法，成功人士说什么都有一堆人喝彩。大家应该没几个人是听演讲的，就为了见见名人。你明知道内容一样还来，也不说你了，”
　　“因为你们都来了呀。”
　　“这你就得学学人家陈婧婻，完全无视俞敏洪，跟男朋友约会去了。话说你的凯哥呢？你们过年有没有玩得很开心呀？”单洁洁打趣说。
　　高素妮瞬间羞红脸，摇晃了身体一下，撇着嘴说：“要你管。”
　　虽然认真听演讲的人不多，可是最后还是超多的人报了新东方，毕竟除了新东方，其他的培训机构都看起来不怎么靠谱。
　　林杨带着余周周报了名，却突然闹肚子，便让林杨一个人先找找上课的地方。
　　林杨爬上楼梯，却在楼上的走廊上，看到了楚天阔。
　　他穿着黑色羽绒服笔直地站在教室的窗外，没戴帽子，一眼真诚地跟着一个女生说着话。屋子外的冷风咧咧，楚天阔的鼻子和耳朵都被冻红了。
　　背对着林杨的女孩，背影清丽高挑，有点熟悉。
　　“楚天阔，你也报新东方啊！”林杨热情的招呼，说话的时候呵出了一股股的白气。
　　楚天阔一愣，微微的一笑，举起手轻轻地朝林杨打了个招呼。眼睛很快又瞟向自己跟前的女生。
　　林杨走到楚天阔身前，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虽然以前他因为凌翔茜的事情对楚天阔有些看法，可是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很多心里的芥蒂都烟消云散了。
　　“辛锐，你怎么也在这里？”林杨回头才发现楚天阔正跟着辛锐说着话。
　　他们两个人刚才面对面，却隔着一米左右的距离，有种刻意生疏的别扭。
　　“你是来上课吗？周周呢？”辛锐问。
　　“她上厕所呢，你们也是来上课吗？”
　　“哦，我不是，一年前，因为听了俞敏洪老师的演讲，然后我就加入了新东方，现在是助教，还负责招生工作。”楚天阔说。
　　“我，我现在是助教。主要是给一帮中学生上课。”辛锐说。
　　“那你们看起来好像夫妻档呀。”
　　刚说完就发现辛锐和楚天阔纷纷低下了头。两个人眼神奇特，盯着地板，又不自主地偷偷看对方的表现。
　　林杨不由得笑出声。
　　“对了，在新东方兼职辛苦吗？”林杨问。
　　“挺多事的，但很充实。”
　　“我相信啊，瞧你都瘦了。”林杨看着楚天阔说。
　　楚天阔耸耸肩，一副顺其自然的样子。
　　“比以前更帅了，你去我们学校绝对第一号男神。”林杨补充说。
　　“瞧你说的。”楚天阔也笑了起来。
　　“那你们聊吧，我去上课了。”辛锐朝林杨和楚天阔打招呼说。
　　“那拜拜了。”
　　“拜拜。”
　　辛锐走了几步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回头，正好撞上了楚天阔看向自己背影的目光，两个人旁若无人地笑了一下。
　　这一切被林杨看在了眼里。
　　“真羡慕你！”林杨夸张地说。
　　楚天阔扬扬眉毛，有些戒备:“羡慕什么了”
　　“羡慕……”林杨不怀好意笑了一下，“羡慕你刚才的幸福劲。”
　　“我再怎么也比不上你小子。”
　　“辛锐比以前变化好大，现在看起来很舒服。当然我对她完全没有想法。”
　　楚天阔若有所思，很长时间都没讲话，只有呼呼的风声。
　　“她比我好，”半晌他轻轻说，“她很坚强，很乐观，坚持不懈地向上，敢于直面自己的不幸，而不是隐藏，过得很光明磊落，我是在去年元旦的时候碰到她的，那时候见到我都不敢相信，她竟然就是辛锐。”
　　“那你肯定喜欢她？”
　　“你怎么突然这么爱八卦了？高中都不见你这样，怎么，自己甜蜜，就操心别人？”
　　“你别转移话题，”林杨拿起手机看了一下短信，简短地回复几个字后又继续说：“楚天阔，亏我们还是好朋友，连这点都不敢承认，算什么男人？”
　　楚天阔想了很久才慢吞吞地说：“其实人还是知道自己有多丑陋的，所以才会伪装。伪装其实很累，总是跟自己想的背道而驰。自己给外人呈现的世界就是一片片谎言构筑的。”
　　林杨看着楚天阔说着，不明所以，疑惑地挠挠了额角，“做老师就是不一样，净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我觉得”但是我觉得呢，一个人要先展露出真实，才会有机会遇到同样真实的对方啊。不然喜欢有什么意义呢？”
　　“你说得对，哈哈，对了，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新东方？”楚天阔突然问。
　　“有什么好处？”
　　“可以跟我一起上班。”
　　“拉倒吧，没兴趣。”
　　“可以叫你们家周周一起。”
　　“周周爱睡懒觉，起不来。我觉得你倒是可以叫辛锐帮你。”
　　“这不，我其实已经计划离开新东方，自己创一个培训机构针对现在越来越多的考研大军，就缺人。她现在做助教为了多赚点钱，一直上课已经很辛苦了，再说了，我的计划还可能血本无归，所以.....”
　　“敢情，你是想我跟周周去受这份罪啊？”
　　“可是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做好。应该说是便宜你们。”
　　“我们还是投点资金做做董事就行了。”
　　“直接说懒就行了，哈哈...”
　　两个人都笑了。走了一段，就看到余周周窜了出来，看见林杨露出了一个甜美微笑，眼睛弯弯，像只善良的小狐狸。
　　见面之后没两个月就可以看到楚天阔自办的考研机构的宣传资料贴便了北京很多大学的电线杆子。
　　林杨跟余周周还真的一个人资助楚天阔两千块钱。
　　“虽然杯水车薪，但苍蝇再小也是肉呀。”
　　只记得楚天阔接过钱扬着眉毛说。
　　开课的第一天，林杨和余周周受邀来听课。培训机构坐落在中关村的一个废旧准备拆迁的大破房子里，看起来有点空荡，只坐了二十几个学生。
　　楚天阔走上讲台，台下有几个女生忍不住叫了起来，他依然跟高中一样，长得跟王子一样，只是没有人知道他命途多舛。
　　楚天阔整了整自己的衣襟，仿佛在整理自己的心绪，然后转身在黑板上写了两个字，“考验！”
　　“同学们，你们好，很高兴，你们能够来报名参加这个培训班，本来这节课是一节英语课，可是那个老师突然有事了，要晚一些，所以我就先跟大家说两句。大家好，我是楚天阔，清华大二的学生。”
　　底下的许多学生一听到楚天阔甚至比自己还小，瞬间变得满不在乎，本来一脸期待，就转变成了一副满不在乎地样子，玩手机的玩手机，自己看书的看书，说话的说话。
　　楚天阔有些沮丧，叹了口气，无奈地站在讲台，看着底下的同学。
　　同学们依旧兀自地玩耍，楚天阔只好无奈地屈指敲敲讲台：“我说，能不能安静一点，听我说两句？”
　　他敲讲台发出的声音，还是吸引了学生的注意，学生们面面相觑，还是一起看向了楚天阔。
　　楚天阔一脸淡定，内心却格外忐忑，他十分在意这个培训班的成败。他已经把所有的钱都投了进去，如果失败，那他将一无所有，甚至背上一堆债务。
　　楚天咳嗽了一下，点点坐得最近的学生，问：“你为什么选择报我们这个培训班？”
　　“便宜呗，俺家穷，现在本科学校也不好，将来也找不到工作，就想着考研提升学历，将来找个好工作。本来不想报的，可是你们的价格就是别人的一半，老师还是清华的，那我就报名了。”
　　所有人发出大笑。
　　回答的男生也咧着大嘴，笑得吊儿郎当。
　　“那你们都是因为我们收费便宜才报的我们吗？”
　　底下纷纷点头。面面相觑，好像找到了知音一样。
　　楚天阔似乎明白了什么，继续问：“大家家里有车吗？四轮的。”
　　没有一个人点头。
　　“其实我办这个培训班，初衷跟你们一样，都是因为没钱，想着赚钱。钱是一个好东西，可以改变很多的事情，记得四年级的时候，我给一个电脑做代言，一时风光无限，所有的长枪短跑都对准我，那时候很享受那种成为焦点的感觉，可是当眼前一个空白文档打开，大家叫我打字的时候，我懵了，因为家里没钱，我压根不会打字。一时间就觉得窘迫难安，所有的欢喜都变成了失落，后来我想，如果家里有钱，那我就可以接触到电脑，那也就不会那种事发生。”
　　台下的余周周跟林杨愕然，楚天阔此刻竟然若无其事地说着自己真实的背景，很吃惊，一直以来，他们都觉得楚天阔是一个富家子弟，没想到却是一个穷小子。
　　楚天阔越说越自然，仰起头看着窗外，身子倚在讲台边，胳膊肘支在台面上：“其实我一直都在伪装，怕别人瞧不起，刻意不让别人知道我自己家的情况。记得高中的时候，那时候有好几个朋友放弃了一次特别重要的考试去找一个女孩，那时候我也喜欢那个女孩，我也很想去找她，安慰她，可是我却无能为力，我完全不敢那样无所顾忌地拿着自己的命运在开玩笑。我明白我很虚伪，活得挺累的。不敢行错一步差池，不愿意得罪任何人，塑造着一个假模假样的完美形象，可是那样很紧张很疲惫。”楚天阔停下了话语，只是闭上眼睛，在这个仿若深秋的初春，想起过往的种种。
　　正在沉思着，闯进来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后面跟着一个舔着肚子的中年男子。
　　“天阔，老师来了。”是辛锐，声音有种耐人寻味的气息。初春的天气并不热，可是她却满头大汗。
　　男生们一阵坏笑。
　　楚天阔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撇下学生迎了出去。
　　“王老师，你好。”辛锐带过来的是新东方的王老师，他教英语很有一套，独创了许多记忆方法。
　　“天阔，不是我不帮你，我自己也要上课，你给的工资也太少了，还有今天我们家大扫除。”
　　“我们现在学生比较少，以后一定会补给您的。”
　　“这个以后再说，今天还得感谢一下，你这个女朋友，是她帮我大扫除，不然我做一天也做不完，我上课去了。”
　　王老师比较有名，刚走进教室，学生就沸腾了起来，仿佛看到了救星。
　　“谢谢你，辛锐。”
　　“其实我以前叫辛美香，辛锐这个名字，我觉得太富有攻击性了，以后你可以叫我美香。”
　　“那，美香，谢谢你。”楚天阔摸了摸头发说。
　　“谁叫我们是搭档呢，我现在新东方的兼职也辞了，还跟你把钱投投到了这个培训班里，如果培训班失败，那我也只能跟着你喝西北风了。”辛美香笑了起来，眼睛亮亮的。
　　“放心，有我的就有你的。”楚天阔的话质朴而坚实，值得信任。
　　“你可得加油，不然钱亏了不说，那废了好多天偷鸡摸狗一样贴传单的功夫也就浪费了。”
　　“我一定加油的，你也是。”楚天阔一贯地优雅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