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旧时光续》燃烧的蛀牙

30、运动会（下）

　　校运动会如期举行，一大早单洁洁一听到闹铃猛地一个从床上跳起来。
　　“周周，快起床了，今天运动会，起来啦。”单洁洁怕余周周突然不去参加长跑起来后立刻坐在余周周身边，不断推着余周周背对着自己的身体。
　　余周周微微睁开眼，在床头摸索了半天然后看了看手机懒懒地开口：“洁洁，现在还早好不好，运动会开幕式都还没开始，我最近天天跑步，快累死了，让我再睡一会儿啊......”余周周根本就懒得睁眼，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单洁洁无奈只好看着余周周继续蒙头睡去，只好自己先去水房洗漱，然后拾掇自己，因为长得高，她被选为扛着院牌的领队，深感责任重大，甚至有点紧张。
　　聒噪的操场上，天气好得不像话。
　　“迎着秋天和煦的阳光，光华管理学院的师生队伍意气风华的向我们走来。这是一支超期蓬勃的队伍，是一支充满希望的队伍，在学校领导的关心和支持下，全院师生和衷共济，共谋发展，学院不断壮大，在学科建设，学术研究和人才培养等方面取得了骄人的成绩.....”
　　余周周觉得这些运动会的开幕词每年都很相似，净是一些空话大话，可是台上的校长却频频满意的点头，余周周也是第一次见到校长，这位看起来永远脸挂笑容、不会疾言厉色的许爷爷已经成为北大校长八年了，他似乎对于自己任内北大的发展很满意，几乎每一个走过去的方队都会得到他一脸微笑的赞许。
　　这次开幕式最大的亮点是由上千名北大教职工展示的《燕园功夫扇》，伴随着柔美舒缓的中国古典民乐，上千名教职工自信满满，神采奕奕，翩翩起舞，金色功夫扇上下翻腾，气势如虹。
　　三千米长跑并不是在第一天比赛，余周周领了自己的号码牌就想着回宿舍睡觉，但是班长一番慷慨激扬的讲话，让余周周觉得自己忽视集体荣誉感跑回去睡觉是一种罪大恶极的表现，便留在自己班级的大本营，准备给等下比赛的同学加油。
　　等到有比赛的时候，已经快到饭点了，她也没有去给同学加油，而是走到林杨班级的大本营。
　　林杨班的大本营零星的几个人坐着，有的人玩手机，有的人在聊天，有的人在打牌，林杨不知所踪，打了电话也没有接。
　　她问了一下，得知林杨给同学加油去了，兴许是嘈杂的加油声掩盖掉了手机铃声，但余周周并不着急，林杨只要看到自己的未接来电肯定会再打给她的。
　　余周周只好走回了自己班级大本营。
　　却看到了坐在阶梯上的一个女孩子，熟悉的女孩子，辛锐，她的脸色微微苍白，面容清秀眼神淡定。
　　余周周想要假装没看到，却发现辛锐眼神明亮执拗地看向自己，有点尴尬，只好打了个招呼走向她。
　　“辛锐，今天没什么事呢。”她说道。
　　“恩——”辛锐的嘴里发出低低的哼声。
　　“今天比赛你有看吗？”
　　“没有。”
　　“开幕式，你们学院的口号挺有意思的。”
　　“听说想了很久的。”
　　她们缺少感情，没有共鸣，话题经常像一串断了线的珠子，要重新窜上，总时不时的陷入冷场和沉默。
　　“好像你很少会参加这种活动。”
　　“正好没事。”
　　太阳慢慢地向着头顶移动，树的影子慢慢地缩小，阳光照在辛锐的半边脸上，她一动不动地低着头，灰色的视线散漫地落在田径场上，这么近地距离，余周周明显地看到了她微微发红的眼眶。
　　“辛锐，怎么了？你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至少我们还是朋友。”余周周用手肘拱了拱萧也，疑惑地问道，她其实已经不敢确定自己到底和辛锐是不是朋友了。
　　辛锐迅速地回过神来，在眼眶中打转的液体被生生憋了回去。
　　“没有啦。”辛锐抬起头，用手遮挡住双眼前光线，说道：“有太阳。”
　　“有那么伤心的事吗？”这个时候，余周周还是看到了辛锐眼角残余的一些泪迹，晃动着附着于她的睫毛上，在阳光的映衬下散发着萤萤的光亮。
　　她刚刚在哭吗，余周周心里想着，怔怔地望着辛锐有些憔悴的脸庞。
　　“呐。”她拉了拉辛锐的衣袖，然后递给她一根棒棒糖，棒棒糖是余周周从大本营拿的，因为运动会，班级同学趁机买了许多零食，美名说给运动员吃，其实很多都被没有参加运动会的同学吃了。
　　“谢谢。”辛锐看向余周周，两个人四目相对，辛锐明显是哭过的。
　　余周周也没有去追问，只是抬起右手，帮她轻轻理了理被风稍稍吹乱的长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为辛锐整理长发，就跟她当年不知道为什么会为林杨整理衣领一样。平日里压抑得潜意识会在不知不觉中做出一些让自己以外的举动。
　　“谢谢!”辛锐也是一阵尴尬。
　　“你头发很乱。”
　　两个人沉默地坐在椅子上。
　　“周周，我怀孕了。”辛锐的话划破了静默，像一声惊雷，余周周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辛锐一个月前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可是一直隐瞒着唐俊，为了找一个好的机会她等了一个月。终于在唐俊公司香港上市的那天，辛锐发现唐俊喜笑颜开的，股价开盘之后的节节高升，让唐俊的身价在一天内升了接近一半。
　　可是当辛锐跟唐俊说自己怀孕的时候，唐俊却脸色突变，告知辛锐必须打掉孩子。
　　“可那毕竟是你的孩子！”每个女孩在这个时候都是会母性大发。
　　“你他吗能不能声音小点？反正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不打掉孩子，以后就别来烦我，我也会照人弄你。”
　　“可是？”
　　“可是个屁。你还在念大学，而且我也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你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要我怎么办？手底下的人会怎么看我？别人会怎么看我？到时候净身出户，我就什么都没有了，你懂不懂？”唐俊绝情地说道。他对辛锐完全没有感情，和她在一块好像只是单纯的发泄，完事可不会多看她一眼，也不会问她过的好不好，几乎没什么对话，只是临走的时候会说上一两句。
　　辛锐不停地哭着，别人眼里她阴毒孤冷的内心在久经人事的大佬面前纯白得白开水一样。
　　“我没钱。”辛锐说，她源源不断地将钱寄回家里，可是家里还是跟无底洞一样，怎么也填不满。
　　“只要你肯同意打掉孩子，多少钱都不是问题，别说打一个孩子了，供一个孩子上大学都足够。”说着就从办公室抽屉里拿出五千块给辛锐。
　　辛锐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她在这里没有朋友，没有一个可以说上话的人，自己平时的作风也早已经让同学们厌恶至极。
　　“周周，我生活在一个悲哀的社会里，拥有着悲哀的旧思想。我无法面对我犯下的错误，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未来爱我的人。因为我已经把最好的自己给了错了的人，都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
　　“辛锐，我要是你，也会很难过的。”说着余周周抱住辛锐，她从来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一天，甚至她以为她跟辛锐已经不可能再成为同一条道上的人了。
　　“周周，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辛锐抽泣着。
　　“说吧。”余周周轻轻拍着辛锐的背。
　　“能陪我去医院吗？我真的找不到人陪着我去医院了。”
　　“可以啊！”
　　太阳西斜，第一天的运动会已经接近尾声，有些院系的积分已经遥遥领先其他学院了，不过余周周顾不上这些，她悄悄的约上辛锐直奔医院，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医院的人最少。
　　医院妇产科依旧有好多人，余周周她们表明了来意之后，就填了一张表格，然后签字，之后被带到了一个小手术室外面候着，小手术室外面已经等着了好几个女孩子。每个人都低着头，生怕别人认出自己，医院长长的走廊，伴随而来的是一股股阴冷的风，无端的恐惧和忧伤弥散在空气之中。
　　余周周拉着辛锐坐在了一个小角落里，辛锐拿着自己刚才填的表哥，不断阅读着，又不时地看着手腕上的时间，眉心微微蹙紧。
　　“辛锐。”似乎医院里医务人员的声音总是格外的冰冷。
　　辛锐站了起来，转头看了看扯了扯唇角给了她一记安抚笑的余周周，至少还有这么一个似乎还关心她的人。
　　她静静的走进手术室，走路都是轻轻的。
　　做手术的是一位中年的女医生，女医生看到辛锐孤身一人，问她男朋友怎么不来。
　　辛锐只好笑笑说：“他很忙，他没办法过来。”
　　女医生听到辛锐这样说后，低声的骂了句：男人真不是好东西。
　　虽然声音很小，辛锐还是听见了。
　　辛锐按照医生的要求脱下裤子，躺在手术台上。
　　冰凉的针打进了她的血管，很快的就可以感觉到药水流进血管，手腕有些痛意。
　　“这是麻药吗？”
　　“不是，只是盐水。”
　　“会痛吗？”
　　“不怎么会。”
　　医生已经开始消毒了，辛锐只觉得□□阵阵冰凉。之后医生又用宫颈扩张器扩张宫颈管，然后将宫腔吸引器送入宫腔。开始用刮匙搔刮，医生的动作很轻柔，辛锐几乎没有什么□□上的疼痛感，可是钻心的痛却深入内心，深入骨髓。
　　记得午后的阳光如流水一样，倾泻在泛着粉尘的教室里，辛锐，余周周，温淼三个人站在高高的窗台边，望外面宁静的操场。楼前有一棵很老的樱花树，粉白粉白的花朵，开得好象要烧起来。可是这一切又好象是一夜空幻的烟花。无声地熄灭。
　　辛锐突然又想起了一个初中经常欺负自己的同学，徐志强，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自己的联系方式，他的信从遥远的地方，一封封地寄过来。每次读完信，她都把它夹在那本自己最喜欢的《十七岁不哭》里，那是她最喜欢的一本书，徐志强的信纸一直是有点微微发黄的很柔软的那种。他用很长的篇幅告诉她他的家庭，和他在童年阴影里成长起来的经历，然后鼓励辛锐。他的信充满着温暖暧昧的语句，辛锐一遍遍地阅读着它们。一遍遍地，体会内心如潮水翻涌的绝望的快乐。她从来不回信，只是仔细珍藏起来，一本薄薄的《十七岁不哭》转眼间厚度翻了两番。
　　辛锐不能自己的大哭起来。
　　“我要参加了比赛咯！”余周周挠了挠头发，四面八方的呼喊声让现在的她倍感压力。
　　“加油！”林杨拍了拍余周周的后背，充满信心地对她说道。
　　“可别对我抱太大的期待。”
　　“我非常期待你的哟。”
　　余周周苦笑，耸了耸肩，然后起身向起跑线走去。
　　“加油啊。”她听到林杨在身后喊道。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来到了跑道上，在各自的位置上站定，余周周看见林杨在用力地冲她挥手，嘴巴里似乎还在说些什么，但是隔得太远了没有听清。
　　随着一声枪响，所有人都出发了，余周周也开始了步伐，向着终点跑去。
　　“周周最棒了。”
　　“周周加油！”仍有体力的余周周注意到了跟着陪跑的林杨。顿时信心倍增。
　　可是余周周的身旁不断地有人超过她，她惊讶于这些人的速度怎么会这么快，望着那些人的背影，她的步伐越来越大。
　　“加油。”
　　她的耳边一直传来这种声音，而她的双腿渐渐地有些疲倦了。她尽力地撑大每一个脚步，可是双腿仿佛灌铅一样，越来越迈不动步伐，呼吸也开始急促，因为不断张口呼吸，喉咙干结，鼻涕也似乎要流出来。
　　她的步伐越来越慢，最后她看着在自己旁边陪跑的林杨也已经不再是小跑的姿势了，而是正常的走路姿势。她好慢，可是还是磨过了一圈又一圈。
　　又有一个人超过了她，不过也终于看见终点了。可是也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她的节奏开始乱起来，然后脚下一滑，紧接着就感觉到右边膝盖上的一阵刺痛。
　　余周周摔倒了。
　　“周周！”林杨慌张地向她跑来。
　　“没事吧？”他蹲下身来，担心地看着余周周的膝盖。
　　“痛吗？”
　　余周周没有回答，只是痛苦地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我带你去医务室吧。”林杨想要扶余周周起来，但是被她挣脱了。站了起来，开始一瘸一拐地往前移动。
　　“还是我来扶你吧。”
　　“不要。”余周周逞强地撅着嘴，坚持到底是一种美德，既然已经快要跑完了，那怎么不继续坚持。
　　余周周艰难地前行着，不断的有人超过她跑向了终点，她几乎是倒数到的终点，可是所有的人都在为她加油，仿佛她是冠军一样。
　　到终点的时候，瞬间伸出了两只手扶住自己，左边是熟悉的林杨，右边是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女生，余周周呼着气，抬起头看了看她的脸。
　　辛锐。穿着白衬衣和旧旧的牛仔裤。
　　夕阳像聚光灯一样，打在她明媚的笑脸上。
　　当一切尘埃落定，回到原点，青春年华，你我两不相负，一如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