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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楚卫衣(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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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熬的夏天过去,楚卫衣又生龙活虎上窜下跳了。
虽说是次年春入京大婚,京城遥远,路上舟车缓行,少说需三个月不可,立冬以前就得上路。楚卫衣整个秋天都要整理自己的嫁妆,那些她喜欢常用的自然要带上,还有其他给她撑面子的珍宝、千里迢迢运来的聘礼、宗亲贵族闻风而来的添妆等等,加上楚王夫妻原本准备的嫁妆,多到楚卫衣头大如斗,简直想甩手不干了。
她是要享受生活才投这胎的好伐!
重阳节前,迎亲的仪仗便到了楚地。论理她是第三位皇后,不能盖过前头两位去,规制应差章皇后二等、差李皇后一等。只是楚王在诸侯中也是一等一的富有,岂肯为此减少女儿的嫁妆,硬是加了又加,前后两批送进京的不算,楚卫衣临走时,要带的东西竟然比前两批加起来还要多。又额外陪嫁了三百亲卫、五百仆俾和九对昭示祥瑞的白兽。
说起来这还是楚卫衣头一回见到那么多种类的白化动物,白虎、白孔雀她上辈子在动物园里见过,另外还有白鹿、白狼、白驼、白狐、白蛇、白熊、白雕,共九对十八只。难的不是找到白子,而是要凑齐一对一对的。楚王为了找这些,派了许多人去神农架,折损不少人手。楚卫衣并非不感动,却更为那些死伤得不明不白的人感到不值。说到底只是嫁妆,就算是楚王要跟皇帝打好关系,又何苦这样呢?
她是受惠人,没资格说这话。
总之,不管这些白化病的动物们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立冬前,楚卫衣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由世孙楚恒护送离开了楚地。
离开时,楚王与楚王妃带着整个王府的家眷于高高的墙头相送。楚王一动不动,隔得太远,楚卫衣看不出他什么表情。楚王妃明显在哭,一时拿手帕捂着眼睛,一时又低头看她。两个妹妹是极端,卫韵十岁,知道以后再也见不着姐姐,哭花了脸;卫颜才五岁,只晓得姐姐做了新娘子,上跳下窜地一脸笑哈哈。
楚卫衣跟她们相处了将近十四年,这时也难免伤心,掉了一会儿眼泪,目送家人越来越远,城池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眼中。
然后眼泪一抹,喊侍女们:“打牌打牌!”
侍女们远离家乡,原也在伤感,一听主子吩咐,赶紧收了泪陪玩。
牌没打完一局,楚卫衣就晕车得难受,赶紧躺下休息。
路上别的不论,她最难忍受的是车马劳顿。古代人为什么更喜欢用牛车?牛走得稳,不颠簸啊。马车太颠,楚卫衣自小养得娇贵,哪里能坐。就是牛车,也垫了极厚极厚的毛毡,又是塞了棉花的抱枕,又是一层层上好的皮子,且走在平坦的官道上,还觉得颠。她这是太过娇嫩,豌豆公主体质,别人坐上来一点都不觉着颠,平稳得很。
小时候楚卫衣还想过做橡胶,可这时候还没有条件去南美洲探险。另外听说无花果树能做橡胶,却不知道怎么做,折腾了好久都没搞出来,最后遗憾放弃。这样长的路,总不能从楚地抬轿子抬到京城,晕车是免不了的事。
此外还有许多人水土不服,平均五个人里头少说一个生病。这毕竟是送嫁,又不是送丧,楚卫衣就叫行程缓一缓,照顾些生病的人。她自己倒是还好,除了晕车没别的问题,楚恒比较惨,上吐下泻的,整日躺在车里养病。
因是冬日,路上接连遇见几场雪,车走不了,耽搁了十几日。好在雪都不深,给牛马等套上衣服鞋子照样能走,只是拉车累些。楚卫衣掀帘子望出去,雪地里两道车辙尤其显眼。要不是怕着了凉生病不好修养,她早下去玩雪了。
这样一路进京,虽状况百出,倒也没出什么大问题。待正月初到了京城,自有官吏得了信迎出来,接一行人入康园。
康园原是先帝在宫外的府邸,登基后改做宫室,只是不纳入皇城内,素日并不住人。皇帝下旨去楚地时便开始修缮,自秋初起,调拨百来个宫人拾掇,楚卫衣带着八、九百人也能直接住下。婚期定在二月十六,她在此地只住一个多月,没什么好挑剔的。
傍晚时分,牛车驶进康园大门,只见绿色园林中隐现亭台楼阁,墙垣装饰一新,门扉镂空精致,比楚王府的花园子也不差什么。
楚卫衣踏着绣凳下车,转身上了暖轿。轿子是八人抬的,八个健壮的仆妇抬着走起来稳稳当当,里头空间不小,能坐三人,她带了贴身侍女初五上去。
一路穿过二进、三进门,到了正院停下,只见鎏金匾额上书“康泰祥平”四字。楚卫衣下轿,由内侍周中人引进门。屋内已点燃碳炉,暖烘烘的,一走进去,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
初五初六几个忙忙铺设了毛毡软垫让她靠着,又备了厨房新做的茶水点心,拨来伺候的宫人们排成几行让她查看。楚卫衣懒得问话,指了四个美貌的留下来,顺着初五她们排行为十四、十五、十六、十七。
勤不勤快、忠不忠心岂是问话一时能看出的,外貌却一眼看得出来。楚卫衣身边从初一排到十三的个顶个都是大美人儿,初一到初四嫁人了不算,里头初九最美、初七和十二最具风情,这新挑的四个也长得同初九不相上下了。新挑了人当然不是立刻用的,还要叫初五她们调/教,带出师了才行。
初五笑道:“可见京都就是京都,美人也多得叫人挑花了眼。”
楚卫衣道:“是啊,也不知宫中又有多少美人……”想想就垂涎三尺。
初九一向仗着貌美得宠十分骄纵,见来了四个比她也不遑相让的,楚卫衣盯着人家瞅了又瞅,顿时升起一股危机感,缠着楚卫衣黏糊半天不动弹。
楚卫衣道:“可了不得,咋们九姑娘总算知道天外有天了。”
初九气得瞪她:“你个喜新厌旧的!来了年轻貌美的就把老人丢开了。”
“哎呦,连成语都会用了?”
初九气个仰倒,不肯理她。楚卫衣笑:“行行行,我喜新厌旧,那我可要看新人了啊,旧人自己边去吧。”
初九一撩袖子,蹬蹬地跑远了。屋子里笑作一团,初六道:“娘子您又逗她,真逗出火气了还得哄半晌。”
楚卫衣道:“她闹脾气一时的,明儿就必自己好了。”
天色已晚,说笑几句,便安置了。
次日起来,事情琐碎繁杂得很。
白兽们不能住康园,请了旨安顿在宫内百兽苑。此事有楚恒做,亲兵与仆婢的吃住也有她的侍女和皇帝派来的女官安置,楚卫衣万事不管,只想吃喝玩乐。
京城权贵们早早算这日子等她来,楚卫衣才用早膳,帖子已如飞雪般到达,对未来的皇后娘娘充满热情。
她带着女官坐在西暖阁,将信贴摊在桌上,一封一封地看,要的放左手边,不要的放右边。
“临江公主,见……张祭酒夫人,不见……宁尚书夫人,见……”
楚卫衣挑挑拣拣地翻开各类好纸好墨做的帖子,先把那些请她出门的没眼色家伙扔开,再把三品以下的贵族和官宦去除。剩下的择出必须要见的算第一波,如诸皇子妃皇孙妃公主郡主、三公三孤诸丞相尚书的夫人们、安嫔娘家九江安氏的族人,等等;其他可见可不见的第二波。说是可见可不见,楚卫衣懒癌晚期,根本没打算见,送批礼得了。第一波够多了,她还想去掉些。
理由很好找,准备出嫁嘛,所有人都知道是随便找的理由,没人会为了这种小事怪罪她。
女官意思说仅仅一个月功夫,用不着一个一个见,干脆办个家宴,请有亲戚关系的上门见一见。
楚卫衣爹妈都跟皇帝一样姓夏,宗室外戚全算七拐八弯的亲戚,还有安嫔所牵连的一堆世家大族,差不多涵盖了朝廷里一半的权贵。这要是全请上门……
未来娘娘双眼无神,觉得自己闭门谢客比较好。干脆一个都不见,反正婚礼总会见到的。
楚恒毕竟是男丁,不好接见女眷。这会儿她就希望老妈舒河公主在身边,舒河公主绝对应付得来。
最后还是楚恒说:“你不如先见一见太子妃,听一听她的意见,其他的押后再议。”
这倒也是一个好主意,楚卫衣表扬大侄子:“怎么一下长脑子了?不容易啊!”
楚恒想揍叔婆。
太子妃是个大美人,尽管三十又五,素日保养得当,看着二三十岁,很有风韵。因是做客,穿了一身紫色罗裾,妆容妥帖,看着很是舒服。
楚卫衣见了她,一时拿不定怎么称呼,舅妈?儿媳?都太尴尬,只好含糊地叫“娘娘”。
太子妃道:“真是折煞我,您唤我名字含霄便是。”
楚卫衣憋了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含霄”来,觉得这辈子最尴尬就是此时了。
太子妃涵养极佳,表情十分自然,笑着说:“我唤您一声卫衣可好?”
楚卫衣松了口气:“好好好。”
寒暄了几句,一是美人当前,二是美人情商高,楚卫衣很快就聊嗨了。说到这个宴不宴请的问题,太子妃道:“宫里梅花开的正好,我打算着请一些亲戚好友赏梅,不知可否请您赏光?”
这一下就把事儿揽过去了,虽说风头叫太子妃得,却大大减去了楚卫衣的烦恼,她松一口气,一叠声道:“去去去,一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