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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你是她的骄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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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川陪唐果挥汗如雨地健完身,吃了点简单的夜宵回到酒店后,已经十点多。
他简单地冲了个澡就上床倒头就睡,竟然格外香甜,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七点醒来时,他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很久没有自然醒了,更何况这么早。
看来健身对他的睡眠质量改善卓有成效。
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响了,三只小熊欢快的旋律在空阔的房间里回响。他从枕头下摸起手机,清了清嗓子才接了电话。
“喂,蔡叔叔吗?”
“小顾啊,你还没起床吗?”电话对面一个中气十足的男中音说道。
顾川顺手抚平了一撮睡翘起来的头发,态度端正地握着手机道:“这不是今天要来参加你的个人画展吗,放心,我早就起了,蔡叔叔。”
“我快到你楼下了,你收拾好了就下楼,我带你去护国寺吃早点去。”背景音是嘈杂的人声和车辆喇叭声。
“好您嘞。”顾川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心里暗暗叫苦,知道舌头又要受罪了。
他口中的蔡叔叔,也就是蔡文哲,是在北京二环长大的,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饮食自然也遵循了典型的老北京口味。虽然这几年人在国外定居,但每次只要他回北京,每天早上是非要喝一碗护国寺的豆汁不可。
这一口豆汁灌下去,爱的人极爱,恨的人怕是舌头都要废掉。而顾川恰巧就是恨不得捏鼻子遁地的后者。
蔡文哲是国内著名的青年国画家,当年和他母亲顾雪是大学同学。
如今他在北京的草场地有家画廊,前几年他移民美国,在纽约开了家新的同名画廊,目前主要由他妻子经营。
这次他邀请顾川参加的是他的个人画展,主题是《山水*阴阳*界》,上个月在纽约刚结束展览,颇受好评。国内外也有不少媒体报导了这件新闻,称他是华人的骄傲,把国粹文化带向了世界。
蔡文哲行事雷厉风行,带顾川在护国寺吃了早点后,便开车绕回草场地。
画展的酒会请了许多媒体人到场,还有蔡文哲的一群亲朋好友,场面煞是热闹。摄影师一声令下,各色男女簇拥着在大厅里合照。酒会是最适合发展人脉的场合,大伙儿手里拿着高脚酒杯,文绉绉地站在画前聊上两句。
讲究些的业界大咖们会交换名片或者个人网站地址,那些没有名气的新人只能给人留个□□号码,倒也不窘迫,总有些理由可以替自己开脱,比如工作繁忙。
顾川却不爱凑这个热闹,他乐得清闲,在画廊里转了一圈便上二楼去了。
二楼是蔡文哲亲自设计装修的,大气简约,颇有几分禅意。这是蔡文哲回国时候的住所,配了一个客厅和一个开放式厨房,有一间休息的卧室。
在画廊里长期帮工的一个阿姨正在忙碌着切水果,做果盘。从新疆空运过来的西瓜、哈密瓜和葡萄颜色靓丽,光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进口的新鲜车厘子和蓝莓装在水晶碗里,表面还滴着水珠。
蔡文哲做事妥帖,他熟知顾川脾性,知道顾川怕热闹,早就知会了阿姨照看他。这会儿阿姨看到顾川上楼,笑眯眯地问他:“小顾啊,吃点水果不?”
“麻烦阿姨了。”顾川在窗旁的沙发上坐下来,懒洋洋地摊开四肢,像一只优雅的大猫,没有骨头似的陷进柔软的沙发垫子里。清淡的眉眼衬着墙上挂着的大幅写意山水画卷,竟像画中人似的。
客厅角落里摆着一台老式木风琴,琴盖被整个拆掉,露出里面的钢丝和零件。琴键被涂成五颜六色。
“这是某某艺术家的作品。”阿姨端着两盘水果和精致的糕点走过来,见顾川正在看那台风琴,插嘴道。
“行为艺术啊。”顾川不置可否地道。
“可不是嘛,蔡先生倒是喜欢的很,吩咐我每天都要擦一道。”阿姨放下果盘,搁在茶几上,继续去忙她的活计。
顾川随手拈了几块水果和糕点,塞进嘴里填五脏庙,渐渐有些倦意,便闭上眼睛,躺在沙发上小憩了一会儿,中途阿姨还悄悄地来给他盖了张薄毯。
酒会结束后,蔡文哲咚咚咚地走上楼来瞅他。
“就知道你小子躲在这里偷懒。”他佯作生气地说。
顾川笑着告饶道,“蔡叔叔,我这几天实在太累了,倒时差呢。”
蔡文哲抬起手腕看了眼表,问他:“对了,小顾,你今儿什么时候走?”
“晚上的航班。”
“成,一会儿我送你去机场。”
“不用,一会儿我从酒店打个车就走了。”顾川把毯子叠好搁在沙发上。
“那你要注意时间,周末路上堵得很。”
蔡文哲顺势坐在另外一张沙发上,阿姨给他们端了个茶盘过来。顾川是小辈,他亲手烫了杯子泡茶,双手端给蔡文哲。对方满意地点头,“小顾啊,你泡功夫茶的手艺倒是愈发精湛了。”
顾川叹气道:“前段时间我打拳不小心扭伤了脚,闲在家里无聊,就托人给我弄了套茶具来消磨时间。”
“现在脚怎么样了?”蔡文哲关切地问。
“早就好了。”顾川露出一脸不在意的表情。
“你倒是耐得住性子,跟你妈一样。”蔡文哲赞许道。
“我妈可不爱鼓捣这些,不过在画架前她倒是可以坐一整天,连饭都不吃。”他有些怀念地说。
蔡文哲呵呵地笑了,说:“读书那会儿,佟雪就是我们同学里最有才华的,当时还有国外的学校指名要她,给全额奖学金。”
“可惜遇到了我父亲,早早地生下了我,成了她的累赘。”顾川淡淡地说道。
“你同样是她的骄傲,她从没后悔过自己的选择。”蔡文哲不赞同地道。
眼前的男子有着天赋的容色,经历过诸多世间波折后,仍然是俊美的少年样貌,酷似他母亲的那张脸沉静无波,像入定的老僧,眉眼间藏着跟年龄不符的厌倦。
“孤舟蓑笠翁, 独钓寒江雪。”
蔡文哲心头默念了这样的一句诗,明明是北京十月的艳阳天,午后的日光慵懒地撒在房间里,他却觉得这个年轻人此刻仿佛孤坐在大雪纷飞的湖中亭,一脸寂寥地独饮杯中物,无关风月与世事。
他熟识佟雪,却看不透她儿子的心事。
两人喝着茶又闲聊了一会儿,便下楼了。来捧场的媒体人们几乎都散了。只有一些慕名而来的散客在画廊里闲逛。
一个非常年轻的男孩子坐在前台百无聊赖地玩手机。蓬松的短发,巴掌大的脸,皮肤白皙细腻,眉毛被精心修过,画着淡淡的眼线,颇有几分雌雄莫辨的气质。
“今天经理发烧了请假没来,这是我临时找来拍活动照的实习生,美院摄影系的。”
蔡文哲一边下楼一边回头跟顾川说道。
“小顾你等我一下,我先把他今天工资结了。一会儿咱俩一起吃顿晚饭。”
蔡文哲进办公室去拿现金的时候,那个男孩站起身,双手撑着桌面,扬起尖尖下巴毫无顾忌地冲着顾川说,“喂,你也是吧?”
他的皮肤很好,凑近了看几乎没有毛孔,张扬的笑容里还夹杂着几丝淡淡的暧昧和挑衅。
“什么?”顾川疑惑道道,他不喜欢陌生人靠他这么近,不禁往后退了半步。
“喜欢男的啊。”男孩不耐烦地说。
“你认错人了。”顾川皱了下眉头,不由自主地沉下了脸,漠然地说道。
“哎真可惜,我还挺喜欢你这一型的。”摄影师轻佻地吹了声口哨,把单反相机粗暴地塞进随身的包里。
正好蔡文哲出来了,那个年轻的摄影师数了下钱,一把塞进皮夹里,连声再见都没说就走了。
“现在的孩子都这样吗?”顾川不置可否。
“现在这些孩子啊,有点才华就开始凹个性,很多都不太讲礼貌。别见怪。”蔡文哲有些感慨地说,他并没听到他们刚才的对话,因此误解了顾川话中的意思。
顾川也不打算跟叔叔辈的人讨论这种事情,胡乱应和了几句,心里却始终在想那个男孩问的问题,那句话卡在他嗓子里半天消化不了,有点硌得慌。
其实这种问题也并不是第一次被人问,但是毫不客气地被拎到明面上来说,还是头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