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岛鲸落》白马空山

11、一起吃火锅吧

　　门外站着詹森的妻子，艾琳娜。
　　精灵古怪的黑发女子拎着大包小包，对着顾川微笑：“好久不见，顾川。”
　　她会讲一口流利的中文，这得益于她的父亲，一个在A大教了多年中文的资深教授。她自己是一位在国内外人气都很高的时尚穿搭博主，兼任詹森店里的穿孔师。

　　艾琳娜和顾川认识很多年了，比认识詹森还要久得多。
　　他们是很好的朋友。一直如此。
　　见到她，顾川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放松的笑容，他伸手轻轻拥抱了下对方，“快进来吧。”
　　艾琳娜把手里拎着的购物袋放在厨房台子上，说：“我带了熏鱼和另外一些食材，晚上我给你们做Pavlova（一种水果蛋白蛋糕）。”

　　“那今晚可真是大饱口福了。”顾川顺手把她的链条包挂到一旁，准备帮她一起收拾食材。
　　艾琳娜挥挥手道：“你别忙了，就呆这儿陪我聊会儿天。”
　　顾川用粘毛器随手滚了几下猫毛，从旁边的酒柜里拿出半瓶粉色的香槟和两个杯子，各倒了三分之二杯。他递了一杯给艾琳娜，自己坐在料理台旁的高脚凳上自斟自饮。

　　“詹森说你找了个新房客？”
　　艾琳娜挽起衣袖洗菜，露出了纹着梵花图案的小臂。
　　顾川淡淡地嗯了一声。
　　“听说是个富二代？长得怎么样？”艾琳娜饶有兴致地问，抬起一双妩媚的猫眼。
　　“挺干净的一个孩子，比我高一点，一会儿来了你就知道了。”顾川把玩着一只手指柠檬，心不在焉地道。“应该很受女生欢迎。”
　　非要较真地说的话，褚星的容貌在他见过的华人中，已是罕见的俊美，眯起眼笑的时候，有几分8、90年代那些香港男星的缱绻意味。
　　如果那孩子有心思去进军偶像圈，想必也能混得风生水起。顾川心想。

　　顾川承认自己第一眼看到就挺喜欢这孩子，觉得亲切，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眼缘吧。
　　但是褚星给他最深的印象是干净，而不是好看。像一杯清凉的白开水，喝下去只觉得喉咙舒畅，浑身通透。
　　笑起来也是十分清爽的样子。
　　至于性格嘛，才刚认识实在谈不上什么了解，只是他见少年眼神清亮，讲话的声音不快也不慢，不高也不低，举止细节无一不妥帖，一看就是家教很好的家庭里，长辈们用心教出来的孩子。

　　“就算他长得跟地精一样丑，只要有钱，也不会缺女伴的。”艾琳娜一针见血地反驳他，变魔术似的拿出一大块看起来就十分新鲜的三文鱼肉，询问他意见：“三文鱼喜欢厚一点还薄一点？”
　　“厚一点。”顾川不假思索道。“再给公主多切一片吧。”
　　艾琳娜单独切了一块鱼肉出来，剩下的一片片整齐地厚切。顾川把手指柠檬洗了下递给她，切开后一粒粒的粉橙色果肉宛若鱼子酱一般，她用纤细的手指把柠檬粒全部撒在鱼肉上。
　　宛若艺术品一般。

　　“那就为三文鱼干杯吧！”艾琳娜笑着说，抬起手和顾川碰杯。
　　她有着一头蓬松的短发，刘海齐眉，精致的烟熏妆和上挑眼线衬得一双碧绿的大眼睛十分迷人。
　　她的母亲是土耳其人，父亲是美国人，据她说自己还混了一点德国血统。
　　父母离婚后，艾琳娜的父亲和一个年轻的韩国女孩再婚。她和继母相处得不赖，只是平时确实无话可说，吃也吃不到一块去。
　　继母常年吃素，她爸也跟着每天吃斋念佛，酒肉温养出来的大肚腩倒是丝毫没见变小。继母英文不好，早年在中国呆过，会一点中文，于是她爸和继母平时沟通就讲中文，讲得磕磕绊绊，乐此不彼。
　　在这种略显尴尬的气氛里，艾琳娜很早就搬出来独自居住，这可能也是她比同龄人显得要早熟聪慧的缘故。

　　顾川找出公主的专用小锅，盛了水烧开后，把三文鱼放进去。公主早就闻到了味道，围着他的腿着急地喵喵叫。
　　顾川倒是有耐心，等鱼肉煮熟摊凉后，才放到公主粉色的饭碗里。
　　“慢慢吃，宝贝。”他看着公主快把整张脸埋进饭碗里了，头也不抬地吃的吧唧吧唧的。

　　开门的动静响起，是褚星和詹森一起来了，他俩在楼下碰了个照面。
　　“我买了生蚝和酒回来。”褚星把手里的袋子放下，在门口换鞋。
　　詹森哈哈大笑，毫不见外地打开墙边的隐藏式酒柜，“我刚说了你还不信，Nex这里最不缺的就是酒。”
　　Nex是顾川的英文名，也是本地熟人们最常喊的名字。除了很亲近的朋友外，很少有人知道他在中国其实算是一个知名作家。
　　酒是莉娜父亲送过来的。他是酒类供应商，近年来主要做中国市场的进出口生意。他知道顾川爱喝酒，每年都会派人把他家的酒柜填满。
　　这也因此所有人来顾川家里，往往都会被超豪华的一柜子酒震住。
　　此刻褚星看着半面墙的酒，也不禁“哇哦”一声，讲真，这可比他爸摆了一书柜的茅台带劲多了。

　　“亲爱的，你这就不懂了吧，这叫做中国人的礼节。”艾琳娜笑着把东西收进厨房，顺便和褚星打招呼，“你好，我叫艾琳娜。早就听詹森提到你，百闻不如一见。”
　　她的成语说的贼溜，并且毫不见外地凑近仔细端详褚星的脸，“天哪，你长得可真好看，身材还这么好，你应该让顾川付钱给你的，他居然每天不出门就能欣赏到神一样的美貌，还是免费的！这太不公平了。”
　　褚星被夸的耳尖微红，下意识向顾川投以求助的目光。
　　顾川：“……”
　　艾琳娜两眼放光地宣布道，“我决定我以后就住在这儿了，谁也不能阻止我。”
　　詹森对自己老婆诸如此类的花痴发言已经免疫了，甚至适应良好，他挠了挠自己的鼻子，对褚星分享自己的心得：“哈哈，习惯就好。”

　　詹森一转眼看到了桌上的酒杯，“好嘛，原来我下午辛辛苦苦干活的时候，你们居然躲在这里悠闲地喝酒。”他佯装生气道，下一秒就没绷住，“香槟？给我也来一杯。我爱粉色！！”
　　艾琳娜刚看完神一样的美少年，再看自家胡子拉碴的老公，脸上毫不掩饰地有几分嫌弃，十分冷漠地随手把自己的杯子塞给他，“想喝就自己倒。”
　　“亲爱的，某些人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碎了。”詹森捂住胸口故作柔弱道。
　　没人理他。

　　“顾川，你上次答应要教我做蒜蓉生蚝。”艾琳娜把生蚝拿了出来，开始再次清理。
　　顾川已经弄好了锅底，褚星很自觉地站到料理台旁帮他自己备菜。
　　顾川也乐得清闲，说：“土豆切片泡起来，西红柿豆腐这些都切块。”
　　顾大厨走到窗旁抽了根烟，然后教凯瑟琳烧生蚝。另一边詹森已经自得其乐地喝上了，看着电视里正在转播最近的球赛。
　　生蚝烧好的时候，火锅的配菜也被备好了。顾川把配菜和肉烫好，分进四个小碟子里。期间众人围坐在桌旁，其乐融融地聊天。

　　褚星说话永远不紧不慢，聊天的节奏听起来令人很舒服。
　　哪怕他的视线顺着顾川的手臂往上，一直看到手肘，看到还未愈合的一道粉色伤疤，问他这疤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被提问的人都无法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丝毫的冒犯。
　　真有意思，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正在关心我。顾川想，这种感觉很新奇。
　　他如实答道，这些确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上个月开车不小心撞了。”
　　“怎么会撞了呢？”褚星睁大了眼睛。
　　“其实我都不记得了，可能是为了避让路上的动物吧，一猛子就撞到树上了。”顾川半真半假地说。

　　他又烫了点虾滑，用公勺分到大家的碗里，语气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醒来时候整个车前窗都碎了，手上全是血，鼻子感觉像断掉一样，万幸的是没有骨折，要不然我还得做一次整形手术。”
　　“关于车祸的记忆倒是一点都没有了。现在都没想起来。”
　　“天哪，你竟然经历了这么可怕的事，怎么不和我们说。”艾琳娜心痛道，堪称怜爱地摸了摸他的疤，“我这里有一种很管用的祛疤膏，对新疤痕很管用，下次拿给你。”
　　“我一个大男人用不着这些。”顾川自己倒是毫不在意。反正他身上的疤痕也不少这一条。

　　他没说的是，自己后来其实看了行车记录仪。根本不是为了避让什么小动物——他就是自己撞到树上去的，他依稀记得自己开着开着突然暴躁起来，一脚油门飙下去，像个疯子一样。
　　那种无法纾解的情绪还留在心里，久久不能散去。
　　他如实把这件事告诉了医生，他和自己的心理医生无话不说，医生建议他在情绪稳定前都不要开车，还给他换了一部分新药。

　　Pavlova蛋糕作为餐后的压轴甜点被端了上来，大受欢迎。虽然顾川不得不承认自己吃完后，牙齿又开始隐隐作痛。
　　酒足饭饱后，众人盘腿坐在沙发的地毯上聊天。
　　褚星抱着猫在旁边挠着公主的下巴，公主舒服得整个猫都像液体一样瘫在了褚星腿上，宛若一张暖和的毛毯。
　　艾琳娜涉猎甚广，最近在研究占卜，讲话多少带点疯疯癫癫的波西米亚神棍风格，她兴致勃勃地和顾川分享对生命能量和宇宙的感受。詹森又拿了一瓶酒，开了一个扇贝罐头配酒。
　　褚星礼节性地坐在一旁听他们聊天，偶尔玩一会儿手机，老神在在，实则放空。

　　顾川看了他一眼，失笑道：“艾琳娜，你看这孩子都要听睡着了。你该改行做催眠师，我保证你肯定天天顾客盈门。”
　　顾川起身走到电视柜旁，准备给在座唯一的“小朋友”找点年轻人们该有的乐子。
　　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里有很多游戏光盘和卡带，整齐地排列着。顾川抽了一盘，把封面展示给褚星。
　　“觉得无聊？试试看这个。”
　　“The Last of Us？”褚星念出了英文名，“这个讲什么的？没玩过。”
　　顾川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光盘启动，一边说：“它有好几个中文名，末日生还者，最后的生还者，最后的我们……顺便一提，我喜欢最后一个翻译。”
　　他在抽屉里翻出了Ps4的手柄，递给褚星。
　　“这是一个大叔带萝莉去看长颈鹿的故事，enjoy it。”他开玩笑道。早已通关了这个游戏的詹森笑而不语，继续吃自己的扇贝罐头。
　　褚星不明觉厉地点了点头，乖巧地打开了游戏，选了困难模式。

　　又聊了一个多小时的天，艾琳娜准备回去睡美容觉了，詹森这个宠妻狂魔，万事都乖乖听从自己老婆安排。他俩帮忙收拾好厨房后，欣然告辞。走的时候还约好下次BBQ的时间。
　　褚星倒是玩的很投入，顾川看他玩了一会儿游戏，吃了几片褪黑素就去睡觉了。
　　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