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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沉湎 ...

  •   铜雀春深【启红】
      一 沉湎
      我二月红此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竟会与张启山两人相互折磨到这般田地。
      真是可笑。
      与他决裂的那日我拿着刀抵着他的脖子说张启山你害死了丫头我毁了尹新月,咱们各走各的路两不相欠。原本那话是我思前想后一咬牙决定下来的,他却温和一笑握住我的手说红儿不要闹。
      呵,谁与他闹?
      他这般温柔的与我讲话倒好像是我在与他耍小性子,好像是我们没有反目。
      “佛爷,您说说,我二月红在你眼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红儿……”
      “您可别这么叫我,我红二受不起。”
      “……”
      自那之后我就不再唱戏,被张启山囚禁在西郊一处大院里,终日如同金屋里的女娇娥一般吃饭睡觉,与外界甚为隔绝。倒不是说我不想出去,倒是那个丘八派了一堆绿皮看守着我如同牢狱。算,一朝身死,我也不在乎自由不自由。如今我在这深院里住了已有半月,这期间张启山总来看我,却都不过夜,只是来吃顿饭,或者陪着我在院子里那几棵梅树下坐上两个时辰。他会絮絮叨叨的同我说话,讲军营里的事,讲前线的事,讲九门里的事,讲很多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像街角那些闲坐着的大娘八卦家常一般啰嗦。每每这时,我就放下筷子,冲他露出一个笑后说:“我红某不过一介下贱戏子,又怎么懂的那家国的大事。张大佛爷,您就别白费口舌了。”然后,就在他的沉默中继续吃完这顿饭。
      其实味如嚼蜡。
      除此之外我们在没有多余的交谈,我没能给丫头守灵送终,尹新月也没落得个好下场。我们两个最后都被对方折磨的妻离子散,谁知道呢,到底为了什么。
      犹记得张启山曾经玩笑说,红二爷这嗓儿,这身段,唱戏都是大材小用,惟有在床榻之上,才是正经地勾魂摄魄。当时我本以为他不过是喜欢讲些荤话来玩笑,没想到居然从那时候起他就对我怀着那般心思。
      “二爷,可有婚配呐?”
      “红某孤身一人,未曾婚配。”
      “哈哈,好,等我归来,定当十里长街,迎娶二爷进门!”
      啧,怎么又想起这些个事了。
      四月初的长沙城正是梅雨季节,我这人天生畏寒,一到这雨天雪天就手脚冰凉。好在这院里东西还是齐全的。从西厢房的洋柜里翻出一件白色的狐毛大氅披在红长衫外面,倒也显得不那么臃肿。
      清明节后寒十天,这场倒春寒一下子压垮了那刚长芽儿的迎春花,红梅也在三月回暖的时候落了,院子里一下没了生气。我穿着红白的衣服,就当是平添些喜气,给我自个儿瞧这乐呵罢了。
      结果可不是乐呵。这场倒春寒来的重,压垮了迎春,我也病倒了。
      “咱们唱戏的,不能误了一天的功夫。你们呀,就是娇惯了。习惯以后,就跟那吸了大烟一样,不练,浑身难受。”从前不懂师傅这句话,以为不过是催促我们连把式的,如今看来倒是真理。我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吊过嗓子,多久没有耍过那一套花枪练功了。但是我实在是不愿。这教我觉得不值——自打那次我给日本人唱了一出戏,就再也恶心的不想开口。
      十五那天月亮很圆。已经过了年有两个月罢,长沙城里还是热闹着。不是正月十五,却还是能听见爆竹的响,能看见万家灯火的亮儿。我在那一片天灯的光芒里好像看见去年三月初三的上元节,那时的水灯也如这般明亮晃眼。张启山顶着一层浅霜进的屋,手里提着一盏花灯,没穿他那套带着勋的绿色军装,一席月白色长衫配着一双绸布面儿的鞋,显得比以往瘦削了很多。
      “冷,真冷。”他一进屋就搓着手往炕边儿去——大约是那里曾经放过个炉子罢——可我没生火儿,一冬天就这么挨过来的。他大约是没有料到没有个暖手的地方,饶了一圈儿又回来,坐在我身边的软塌子上,我都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冷气,还掺杂着洋烟的味道。
      “红儿,外面放花灯了。”他自顾自地讲着,“红儿,我带你出去看看吧。”
      张启山把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可笑——他不愿的时候,我就只能在这深院里见不得光;他高兴了,就把我带出去溜溜。张启山,你把我当兔儿养?
      “红儿,我听小施说你染了风寒,我给你带药来了。红儿,我明个就给这儿安个电话,把线直接接到我那去。电话让小施教你使,你有什么事儿,就给我打电话。”
      我没说话。电话,我曾见过,那物什就像黑磨盘上架了一把铡刀,让人慎得慌。
      晚上张启山与我同屋睡。这院儿虽大,却惟有我这一间有个住人的地儿。天寒,他自然不愿意打地铺,我若硬把他哄下去,倒显得是我矫情。于是就搬了铺盖到塌子上去——他人高马大睡大炕,我就委屈一晚上,睡个软塌罢。
      我若与他同床,谁知道那个老流氓会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
      软塌是冷,真冷。既靠着门边那道缝儿,又不像炕上烧了柴火那般暖,就连被子也单薄。塌子窄,我枕着枕头,小腿却已经有半截悬空着挂在冷森森的空气里。半晌,腿肚子被硌得发麻,就半曲着腿窝在塌子上,辗转反侧半个多时辰,才睡过去。
      第二天醒来居然已经日上三竿。我躺在炕上,觉得一晚上睡得分外舒服。真是见鬼,张启山那人与我共处一室,我竟然不觉得隔应。起身的时候摸了摸身下的褥子——被换成厚的,棉布面儿,比之前那个软和了不少,也厚了。我穿了大氅,蹬上鞋子起来洗漱。今儿是个大响晴的天儿,往常能赶上这天气,我早就带着弟子们在后园子操练起来了——不知道我不在,那帮小崽子们都还练着呢么?是不是偷懒了?
      我忽而萌生了一种妄图回到戏园子的想法,不过一闪而过了。那帮小孩子可要勤快些,最好唱出个名声,到京城里去,不要像我这般,辛苦恣睢地一辈子。
      洗漱之后又成了终日昏昏而睡的无趣日子。我躺在贵妃塌上看着枯了的红梅树,看着被压了芽儿的迎春,院子里的一切在这青天白日之下都显得枯焦。
      要不,就回戏园子看看吧?

  • 作者有话要说:  首文|?ω?`)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麻烦提提意见啦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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