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局者联盟TRAP》沉默的L

13、Trap 13

　　Trap 13 炼金术师的游戏讲堂

　　初出茅庐的菜鸟也好，在岗位上干了有近十年的前辈也好，提到“培训”这个词时，脸上总是挂上似哭非笑的微妙表情。我们不知道那表情是否代表了难以言述的“讨厌”，但那肯定不会是“喜欢”。
　　整理好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上衣，得救一般长舒一口气，阿晦挥了挥手，将背影留给众人。
　　“看来是没我什么事了，那我就先回家冲个澡——”
　　“别急，”沉谜从背后叫住他，顺便一手扯回自然地准备落跑的宫君，“培训，你们俩也有份。”
　　“哈啊？为啥？我们已经不是新人了吧？！难道说这是报复吗，是对我们的报复吗？就因为我们搞毁了你的涂鸦墙？”
　　“算了算了，说正经的，”已经没有在纠结涂鸦墙那码事，沉谜向前推了推手，“密室生成系统还在调试当中，试运行期间会发生什么情况，谁都不知道。”平常随意惯了的人说出这番正经话来，恐吓效果极佳，“所以，需要与这个系统直接打交道的你们，无论积累了多少资历，都还是新人哦。”
　　“也就是说，自己是自己的小白鼠……吗，原来如此，”宫君点头，“明白了，我也不想遇到什么意外呢。我参加。”
　　“怎么连你也——”
　　“擅自把我们拉到这里来，自己却想要落跑，这算什么？”裴回远远地看着已经快走到门口的阿晦，仿佛看着一个背叛者，“到头来还不是要一个人（重音）回去，我们却可以在这里一起（重音）喝茶，”他撇开眉，摇着头，“真悲哀。”
　　稍微翻译一下这句话，那大概就是从这一秒开始孤立你。
　　“可以喝茶吗？”夜猫也在这一瞬站稳了立场，“上次的奶茶还能喝到吗？”
　　一个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将一个人剥离出去后，群体依然还是那个整体，依然可以顺利运作，仿若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参加还不行嘛！”
　　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过会儿喝什么好，他们由沉谜带到一间小型会议室，索迪娅已经等在那里。明亮的灯光悬在头顶，干净的白板布置于会议室前部，加上那围成半弧形的一圈座椅，这个会议室看起来更像是一些大学的研究生教室。
　　“随便找个座位坐下吧，”这么说着，沉谜拿起一支油性笔，试了试还有没有墨，“想要提问的时候直接问就行，别把这当什么正经的课堂。”
　　的确也没人把这当成是正经课堂，甚至没人在听他说话。
　　“索迪娅姐！”夜猫已经很亲昵地称呼开了，“上次的奶茶是你调的吗？今天还可以喝吗？”
　　“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东西，”索迪娅笑着点头，“我想想…素材够的话，今天是可以调出来的。”
　　“那就拜托了！”
　　“素材啊……”宫君考虑了下，“那就不和你抢了，我点个素材完全不一样的……蜂蜜柠檬水可以吗？”
　　“主材料不还一样是水么……”阿晦托着腮，“我也要那个好了。”
　　终于轮到了裴回。他今天也是抱有目的来的，所以轮到他时，他根本没有犹豫。
　　“我可以选咖啡欧蕾吗？”
　　他说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浑然天成得与氛围，与空气，与他自身融在一起，仿佛已经排练过千百次。
　　索迪娅面露难色。
　　“之前消耗得太多，存货还没来得及补充，所以只有咖啡……”
　　“……那我还是喝红茶吧。”
　　期望越大，失望便越甚，以至于其后所做的所有选择，都毫无吸引力可言。
　　“咳哼——”用手中的油性笔敲着白板，沉谜咳了两声表示自己还在，“那么，在等索迪娅准备各位的饮料期间，先听我说两——”
　　“你不要喝点什么吗？”宫君理所当然地这么问他，打断的时机无比自然。
　　“我就不必了，”沉谜移开眼去，“今天咖啡喝得有点多……”
　　他说的是实话。可现实不是因为存在于当下所以才是现实，现在的这一秒是过去的全部时间所集束的一点，是过去的“果”，是未来的“因”，是诸多可能性叠加后诞生的集合体。
　　“咖啡喝得有点多？”裴回转过脸，下颌偏过一个诡异的角度，“把存货全都消耗掉的，原来是你吗？”期待被扼杀，愿望被扔进垃圾桶，经历了这一切的裴回周身笼罩着低气压，“……这个仇我记下了。”
　　“那…”沉谜滴着冷汗，求救般看向索迪娅，“那就麻烦你明天尽快去——”
　　“时间还不算太晚，”索迪娅看了看手表，“今天去进行补充也来得及。”
　　高效率绝对是这个时代的最大救星。那一瞬间，沉谜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待除了裴回之外的学员们都捧上了各自的饮料，索迪娅也出门去进行材料的采购，一拖再拖的培训才总算开始。
　　油性笔在白板表面吱呀摩擦着，那声音很容易叫受不了它的人们下意识耸起肩。在白板上写下“炼金术”三个字，沉谜盖上笔帽，转身。
　　“在开始之前，我先问你们一个问题，”他声线平稳，就像是正常授课中的老师，还不是实习的那种，“炼金术所遵循的基本思想，你们了解吗？”
　　一上来就是这种问题？裴回皱眉。虽然历史课上多少也会学西方哲学史，可是不会连这种边角也一样涉及……然而，在他默默吐槽的这会儿，其他几人都纷纷说出了答案。
　　“我没记错的话，”阿晦举手——这是随学生生涯沿袭的习惯，“应该是‘理解，分解和重建’吧。”
　　“哎？”夜猫用指尖点着下巴，“不是‘理解，分解，再构筑’吗？”
　　“都一样啦别给我咬文嚼字！”
　　奇怪，好像只有我……没办法立刻说出答案？
　　向来对记忆力和知识面很有自信的裴回陷入了无限循环的自我怀疑。
　　“嘛，也不用太在意，”像是注意到他的犹疑，宫君拍了拍他的肩，“毕竟你是属于‘那一边’的人嘛，答不上来也是正常。”
　　“那一边…的人？”
　　“阿晦和夜猫不说，沉谜自然也是资深宅，”宫君解释着，“我们的见解，认知，某种程度上都受我们感兴趣的东西影响。对漫画啊动画啊小说啊这一类东西不感兴趣的话，裴回你觉得不理解是当然的。”
　　“没错，感兴趣的东西。”话题有被很好地发展开，沉谜很满意地敲着白板，“这也是我今天想要给你们认真讲一下的点。就像宫君说的，见解和认知都会受‘感兴趣的东西’影响，而今天恰好有和大家兴趣不太一样的裴回在这里，”他点名裴回来回答问题，“你的直观感受是？”
　　“怎么说，很多时候，”裴回实话实说，“感觉没办法融入你们的对话。”他进一步描述了这种感觉，“虽然有时候在说的是同一件事，但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就像是……缺失了什么关键的理解要素，再要不就是理解基于的基础背景完全不一样。”
　　“是的，对话是为了传递信息，而对话得以成立的第一步，就是‘理解’。”得到了需要的回答，沉谜继续说下去，“对同一信息的理解不同，对话便无法进行下去。而只有理解了信息的涵义与动机，才能对之进行分析，然后调动出记忆中相对应的资源，对之进行回应。好了，提问：”沉谜拔开油性笔的笔帽，准备书写，“这个‘调动记忆中相对应资源’的行为，对信息进行了怎样的处理？”
　　“信息的…重组？”
　　回答问题时，裴回也下意识举起了手。他下一秒就立刻放下了。
　　“正解，”吱呀吱呀地在白板上画下“理解——分解——重建”的流程图，沉谜在“理解”二字上圈了好几下，“不经过理解便无法对信息进行分析，没有充分分析过的信息也不能作为已掌握的知识使用。跳过以上过程，擅自对事物作出分析和判断的行为，”讲解的声音蓦地变得严厉，“那就是‘臆断’。”
　　“OK，我要提问！”再一次，阿晦高高地举起手，“你说的这些，和今天的培训有什么关系吗？”
　　“问得好，”沉谜笑得很开心，那是受到尊重时才会有的开心，“从今天起，我需要你们培养起这种思维，”他在白板上的流程图下方划出一条横线，“我需要你们培养出——炼金术式的游戏思维。”
　　这个我喜欢。暗暗地，裴回开始对这看似胡来的员工培训产生起期待。
　　“刚才我们说过，想要建立起‘可进行下去的对话’，理解—分解—重建的思维流程不可避免。这一点在游戏中也是一样。”
　　“可是，”这一回提问的是宫君，“游戏也有很多种不是吗？”
　　“说得没错，游戏有很多种，不同种类的游戏的侧重点也各不相同，”沉谜简单举了几个例子，“横版过关，第一人称射击，竖版弹幕射击，音游，还有我们最熟悉的解谜……好了提问！”他直接点名阿晦，“如果要让你给音游做攻略，你会选择怎么做？”
　　“哈…哈啊？”一直以来都是在给解谜游戏做攻略，忽然一下子换了领域，阿晦犹豫了几秒。“虽然没怎么做过但是……我试试看吧。”他开始调动出自己有关音乐游戏的知识，“唔，音游也分很多种，我就拿下落式的来说……”
　　“等等，”夜猫表示有疑问，“什么是下落式？”
　　“要从那里解释起？！”阿晦难以置信地抽搐了嘴角，“你还真是对游戏一窍不通哎！”
　　“咳哼，注意了，头巾小子，”沉谜摆出师长的姿态，“你是在为游戏‘做攻略’，而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是“来自玩家的问题”，对此你应该做的是？”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阿晦将头巾向后扯了扯，声音也沉下去。那是在认真思考的状态。“音乐游戏的目标通常是，点击出现在屏幕上的图标，获得分数或奖励以求通关。图标有各种形态，我们通常称之为note。Note有不同的出现方式，自屏幕上方下落就是其中一种。”说到这里，阿晦看向夜猫，“这样说你能懂？”
　　“马马虎虎。”
　　“好的到此为止！”沉谜拍了拍手，“很不错的解释。那么请问，在尝试解释的时候，阿晦你经历了怎样的思维过程？”
　　“怎样的？”阿晦想了想，“先尝试解释音乐游戏是什么，然后再进一步细化地进行分类……感觉这不能算攻略啊，顶多算指南。”
　　“那你觉得‘攻略’应该是什么？”
　　“能够指导玩家进行可复制的操作，帮助他们对游戏机制进行理解，进而依靠个人能力通关的指南……吧？”
　　“基于这个解释，音游的攻略应该是怎样的？”
　　“呃…最基本的大概应该是谱面？”阿晦考虑着，“先分析一下谱面，总结出哪些地方有难点，给出相对应的解决措施。”
　　“具体点说呢？”
　　“比如…哪些地方是单点和双押，哪些地方是交互，哪些地方是……你们别这样看着我啊不会连这都要解释吧？！”
　　好心情地看着阿晦抓狂，沉谜隐约觉得自己办了场不错的学习会。“好了，不用再做解释了。这样看来，‘炼金术式的游戏思维’，你已经基本掌握。没错，”他拍向白板，“对于任何游戏，理解—分解—重建的思维过程都很有必要。知道音游的note是如何生成的，才能总结出对应的指法；知晓了伤害判定是如何计算的，才能在射击和对战游戏中尽可能快地杀死敌人；同样，明白弹幕是如何生成的，才能采取相对应的走位。”
　　“可你一开始也说过，”裴回这次没有举手，“说你们这里主要是靠解开谜题的方式来获取情报，这似乎和其他类型的游戏没有太大的关系。”
　　“恭喜你裴回同学，这就是我们今天的重点。”沉谜在流程图的下方写下‘解谜’二字，“游戏有很多分类，谜题自然也有很多种。理解谜题的构成原理，才能有效地对之进行突破，甚至还可以采取针对性的练习去驾驭它。那么问题来了，”他将手中的油性笔敲在“谜”字上，“对于谜题的理解，主要基于什么？”
　　宫君举手，“构成方式？”
　　“怎么想都是基本规则吧，”已经相当习惯做攻略了，阿晦自诩在这方面算个前辈，“先搞清楚谜题破解的条件，才能有目的地采取行动……什么的。”
　　“游戏规则是游戏规则，破解条件是破解条件，”宫君歪过头去，“不要给我混为一谈。”
　　“谜题也是有规则的好吗？”
　　“我觉得…”夜猫小声加入他们的争论，“你们说的是同一个意思……”
　　“总之，你们说得都没有错，”沉谜的根本目的不是开辩论会，他适时喊停了讨论，“折衷一下，我们姑且认定，‘破解谜题需要遵守一定规则’，那么，规则是由谁制定的？”
　　“唔，”裴回想了想，生怕这是什么脑筋急转弯，“……游戏制作人？”
　　“正解。下一个问题：谜题的类型和构成原理是由谁设计的？”
　　阿晦白了他一眼。“不也是游戏制作人吗？”
　　“没错，但是更具体一点呢？”
　　似是在提交答卷前的最后一秒想起了那个忘掉的单词，裴回眼前闪过瞬间的光。

　　“是出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