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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纵使相逢应不识(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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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红的枫林几乎闪瞎纵云翔的眼,也让他想起曾经在枫林中遇见过的一个孩子。
纵云翔寿数不知有几,碰见世人皆称孩子,而枫林中碰见的那个小朋友,还是五头身的年龄,性子跳脱又心怀苍生,会为了游学中板车翻覆在地而伤心流泪。
“小朋友,你为何哭泣!”纵云翔蹲下身子问道。
那小孩见有外人来了,不好意思的抹了一把脸,止住眼泪道,“板车翻了,学生行李包袱在掉在落叶里,他们颜色一样,分辨不清……”
原来是个色盲,纵云翔心道,“你且抬头,看我眼睛。”纵云翔双瞳赤红,恍如业火临世,孩子抬起头后,世界在那一瞬间有了色彩,二人身处枫林中,红叶萋萋,天地颠倒。
“谢谢。”纵云翔听那小孩道。“你是仙人吗?”“算是吧,都在仙途上挣扎,没有差别。”
也不知那孩子最后如何了,纵云翔心中想道。凡人寿数短短数十年,再见面他就是古稀老人,果真应了九鲤溪那句“仙凡有别”。
薛君瞧着石碑上的篆字眼熟的紧,在记忆中寻找,片刻就搜寻到了写这个的人。李持盈,他前世的徒儿,十方派的第二代掌门。
神仙墓是他弄出来的?薛君心中不安起来,这小子擅自搞什么……该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样子吧!
薛君拎着千秋枪,用枪尖戳了下写着篆字的石碑,突然,一阵铁链摩擦声响起,四周从枫树底部涌出无数锁链,朝着二人缠绕而来。
“躲开!”纵云翔一道八卦掌打在薛君胸口,袖子角向上拥起,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薛君电光火石间一思索,随着掌风倒下,纵云翔夺过薛君手中的漆黑长枪,大声喊到,“趴下!没有我喊你别起来!”
远处枫林深处的地平线传来轰鸣声,天光骤然暗了下来,看得到摸不到的枫叶被风吹得发出簌簌的响声,发出金粉一样匀称的光芒,纵云翔打落两根袭来的铁链,皱眉仔细听着枫林中的动静。
千秋枪在纵云翔手里疯狂震动,他身子轻灵,手腕运起丈许长枪,将锁链纷纷隔在二人之外,身后的薛君看着纵云翔背影,思绪万千。
那时魔君未成魔,纵云翔鸦青鬓发茶白软袍,站在仙君身后天然风流色,虽然身在高处,纵云翔眼神却空的迷茫,远在云颠下首的薛君探头出去,一眼就看到了纵云翔,这是薛君初次见他。
后来纵云翔将凡间武学吸纳入修仙中,他眼中才渐渐有了光彩,不过那时身份已经是魔界中人,他又坦荡,不愿将身份隐藏,以至于开始惹来无数除魔卫道的愚昧修者。当时的纵云翔,就是这样眼中有光,只身独立。
再见时薛君奉命给仙君送东西,完成事情后在殿外迟迟不肯离开,来回踱步消磨时间,想看上纵云翔一眼。
纵云翔没有等到,薛君却等来了少阳君,那个娃娃脸的男人拾阶而上眉目低垂,看见薛君后一愣,略婴儿肥的脸上露出笑纹来,薛君低头见礼。
“别找了,那不是你能看的人。”薛君抬头,看见少阳君恶劣的笑着,眼中都是嘲讽之色。
少年一腔热血,瞬间熄灭得点滴不剩。人总会为少年时不可得的事物执着疯狂,最终不惜赔上性命。薛君不能免俗,在魔君提出保纵云翔性命的交易后他一口答应,以死志撞向魔君,果真,魔君成仙,他身死道消。
世人皆以为九鲤溪成仙,雷劫加身,受九龙驾车接引而去,其实不然。
没想到的却是,再世成人……
枫林中冲出有细长獠牙的白色异兽,身高八尺,短腿粗尾,尾巴上有锁链拴着,奔驰到二人面前后,大声嘶吼,四周枫树中蔓延的锁链瞬间缩了回去。
薛君心道,白牙兽!李持盈弄这个东西在此,不妙……
纵云翔面无惧色,用千秋枪指着白牙兽鼻尖道,“你认得这把枪?”
白牙兽点点头。纵云翔指着地上的薛君道,“这是他的东西,你见过他吗?”
白牙兽鼻子中喷出一股热气,眨着眼睛摇头晃脑。
纵云翔道,“白牙兽,可辨灵宝,通人事。你身上有锁链拴着,定不是普通野兽,你主人为何将你放在此处!”
见纵云翔话题没有再向着自己,薛君暗自舒了一口气,千秋枪怎么说也是十方派的灵宝,要是被这家伙认出来,说不定真要暴露无遗。
白牙兽用头去蹭纵云翔,示意跟着他。
“厌宁!”纵云翔快走几步过来,拉起薛君边走边道,“别怕,白牙兽是守护灵宝等物而生,性温和,方才风风火火跑来,兴许是嗅见你这枪上气息。”纵云翔自己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这枪,或许与眼前白牙兽同出一源。
二人跟着白牙兽继续前行,有了千秋枪这个神兵利器,白牙兽温顺的行走,时不时回头看着身后人有没有跟上。
前路快尽,露出前方一个雕花的墓门来。
纵云翔心中一动,见白牙兽身后铁链也在墓门上固定,“你主人竟用你来守墓!真是暴殄天物!”
“秘境中藏的这样深,埋得肯定是哪个断子绝孙的家伙!”纵云翔怒气上来,用枪捣向墓门,墓门前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向外推开了纵云翔的动作。
“咦——”只见墓门上华光大作,露出一行金色字来。
“阁下真的想进?”
纵云翔脱口而出,“想啊!”旅途已尽,难不成要走回头路,再回到那裂缝处呆一辈子!
“求我啊!”那金色字迹不要脸的还一闪一闪,像是在试探来者的怒气。
薛君眼睛一瞪,灵识融入墓门,道,“李持盈,让开!”
“我不!”纵云翔喊到。
纵云翔看着方才还嘚瑟的墓门应声而开,调笑道,“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吃硬不吃软!”
墓道短短一截,走出去以后就见亮堂的白色石台上一具宽大的棺材。
石台前的碑文道,“你们真的想看?”
纵云翔开口道,“你将本事都使出来,我倒要看看你一块石碑能变出什么花样来!”
碑文字迹再变,“不后悔?”
纵云翔将千秋枪在身后一横,枪尖朝下避免伤到别人,负手而立道,“虽九死其犹未悔!”
“那你就求我呀哈哈哈!”
“呵!”纵云翔嘲笑道,“快点开!”
石碑上字迹写到,“我就知道你不会求我,哼,那就勉为其难的让你们看一看吧!”
“此地无宝,只余师尊与其道侣衣冠两身,来者若好奇,看过以后可从棺材后传送阵离开,传送阵用晶石启动,勿伤此地一丝一毫。
他们二人曾济世救人,性情随和,绝不会怪罪来者。”
纵云翔瞧了一眼这棺材,竟然还是个滑盖的,这是就等着人来翻呢吧……主人家如此坦荡,纵云翔心下顿时感到不好意思起来,方才自己竟然骂人家断子绝孙,真是不该!
身后的薛君脸黑如碳,秀气的眉眼上是抑制不住的怒气,是谁给李持盈这样大的胆子,敢给他弄什么夫妻合葬墓,真是皮痒痒了,薛君决定,此地回去后就去后山掘了李持盈的坟头!
薛君用灵识探入棺材看过,心中道,这绝对不能开。
棺材里两身衣服,衣服上有石刻排位压在衣服上,一个是“先师十方派初代掌门九鲤溪之位,徒儿李持盈立”,另一个是,“九鲤溪道侣纵云翔之位,故人李持盈立”。
还写个故人!薛君眉头一皱,他收的徒儿果真白眼狼,真是师父死了就死了,仗着师父看不见他就可以胡作非为!
这棺材要是打开,纵云翔非得将此地给炸了。
方才出言不逊骂了人家,纵云翔身怀对墓主人的歉疚,道,“主人坦荡,我也就君子一次,暂且不看。”
“厌宁,过来!”纵云翔喊着薛君,二人直接站在传送阵上,薛君巴不得纵云翔快离开此地,暗中拿出晶石弹出,稳稳的落在传送阵上的凹槽处。
刚要离开,石棺夹缝处露出的一丝布料引起了纵云翔的注意。
“茧绸?”纵云翔皱眉道,“这里主人墓冢中为何会有人间布料。”
薛君心道不好,纵云翔的手快一步,已经顺着石棺缝隙将那布料抽了出来,茧绸的质地偏韧,再加上纵云翔手劲挺大,竟然顺着布料将石棺开出一道五指宽的缝隙。
纵云翔心中好奇起来,想着既然已经打开,那看上一眼也无妨,于是,一手将石棺盖子推开。
石棺里两身绯色衣衫,青石牌位压在衣衫上,纵云翔手中拉的布条是其中一件上面的装饰物。茧绸轻薄如纸,柔轻如绵,不褶不皱,活颤拂扬,纵云翔从前极为喜欢这种材质的衣衫,甚至不惜用法力来延长它的使用时间,茧绸穿起来飘逸如风,且本就坚固耐用。
纵云翔将目光落在青石牌位上,沉默片刻,低垂着头看不出神色模样。
“厌宁?”纵云翔抬头对薛君笑道,“你帮我个忙可好?”纵云翔担心的看着薛君那仙女一样的面孔,唯恐他弄不了,“帮我砸了这块石碑!”纵云翔指着那块写有自己名字的青石牌位道。
果然。
薛君点点头,认命的从石棺中抱出牌位,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字迹,“九鲤溪道侣纵云翔之位”,罢了,砸就砸吧,现在还不是时候。
吩咐薛君去砸牌位,纵云翔跳到一旁,写着墓主人生平的地方,开始用手上的千秋枪改写着上面的字迹。
“此地无宝,只余师尊与狗衣冠两身,来者务必好奇,看过以后可从棺材后传送阵离开,传送阵用晶石启动,勿伤此地一丝一毫。
家师生前犹好热闹,死后亦然,请诸位不吝坟头歌舞,大声而歌,吾叩谢此等再造大恩也。”
薛君看罢,心中长叹,李持盈啊李持盈,你看你做的好事!
泥金画舫风铃叮当,无风自动,垂下的流苏几乎与水面齐平,上面却从来没有湿意,一直是暗红的色泽。
画舫主人蹲下身,将杯中残茶倒入江河中,随手将杯子在空中一抛,杯子划了一道弧线,恰好穿过珠玉帘子,直直的落在画舫桌案上的茶海中。
“今日,天阴,无风,北方乌云坠顶,一日无事……”
画舫主人觉得脚下船一沉,转身看着凭空出现的人,微微颔首道,“少阳叔叔……”
凭空出现的娃娃脸男人眉间有急色,直接道,“不用见礼,我来此是大事!”
燕碑道,“出了何事?竟然惹得您从魔界亲自前来……”
“你弟不见了!”少阳君道,“伏魔山封印炸裂,那群蠢货来禀报时发现已经跑出来很长时间,看方向是向昆仑跑去……”
燕碑道,“怎么会是昆仑?”
少阳君点头道,“就是昆仑!”
“当年他在病中,病还未好就被我们强令沉睡,他怎么会知道我们去找过昆仑麻烦?”
少阳君道,“我还是觉得应该让你知晓,我手下的人大部分已经被我派出去,你父亲快有消息了,所以我现在没有能用的人来找你弟……”
“我来!”燕碑一口答应道。
“好。”少阳君来去无踪,瞬间消失在画舫上,像是从未来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