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风清》慕容天雪

12、第十一章

　　许是这件事在心中压抑太久，说出来反而轻松了许多，卫清风与沈月一边喝酒一边闲谈，很快便是星光漫天。

　　“恩公，真的是那只猫，带您来这里的么？”卫清风忍不住问。

　　这家小店的酒菜，出乎他意料的美味，房间，出乎意料的干净整洁，旅客，却只有他们两个。

　　这一切都像是一个梦一样，太不真实。

　　“嗯。”沈月笑笑，“吃饱了便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事要做。”

　　“什么事？”卫清风奇道。

　　“这城中还有一家镖局，我们明天去看看。”沈月起身穿过回廊，一边走一边冲侧房里的人影道：“老伯，可有热水？”

　　“有。”老伯沙哑的嗓音从房中传出。

　　卫清风又喝了两杯，正准备起身，便看到那位枯瘦的老伯单手擎着一大桶热水如同端着一个小碗般轻松地往恩公房中而去，不禁揉了揉眼睛。

　　那位老伯察觉到他的目光，颇为不屑，口中咕哝了一句：“年轻人，真是没见识。”

　　声音不大，又沙又哑，卫清风却听得清楚，简直就像是故意让他听到一般。

　　他蹙起眉头。

　　片刻后，老伯的身影从恩公房中出来，卫清风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

　　他敲响恩公的房门时，沈月几乎是想都没想便让他进来，所以当卫清风推门而入看到恩公衣衫单薄，露出胸口一大片雪白的肌肤时，脸顿时红的好像熟透的虾米。

　　沈月却丝毫不觉有甚不妥，招呼他道：“小风你来的正好。”

　　一盏茶的功夫后，卫清风离开时，脚步还有些虚浮，精神还有些飘忽。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恩公调戏了。

　　可是，恩公的表情那样柔和那样一本正经。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对自己说：只是擦背而已，况且恩公受了伤，手臂不方便，卫清风！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推开恩公隔壁的房门，门内正放着一个大木桶，桶中的水冒着腾腾的热气，卫清风看着鬼魅般消失在门口的老伯，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警惕。

　　可口的饭菜，武功高强的老伯，整洁干净的房间，包括那只猫，都处处透着古怪。

　　但，一夜相安无事。

　　次日清晨，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鉴于这家客栈的古怪之处甚多，憋闷地手脚发涨的卫清风在屋内
　　练了几套基础的拳脚功夫，又吃了早饭，问老伯借了伞在小院附近溜达了一圈，回来时，沈月才起床洗漱完毕。

　　卫清风陪着沈月又吃了点东西，两人出门时，已近正午，雨还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街上做生意的小贩都收摊回家了，只剩下几家商铺还开着门。店里的小伙计们要么倚在门口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看雨，要么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人多的则三五成群地下棋打牌，但当那两个撑着油纸伞的人在街上走过时，所有人都停下了正在做的事，直着眼睛盯着他们，直到两人的背影在雨中消失。

　　尤其是那个白衣男子，青灰的伞面下，那张脸如同无瑕的白玉，一双眼睛含着三分笑意，目光流转之间动人心弦。

　　胭脂铺的王大婶啧啧感叹：“这样妖孽的男人啊，恐怕我这辈子也再见不着第二回了！”

　　隔壁布庄的小伙计便笑：“没准一会儿就回来了呢！”

　　王大婶叹道：“那是要瞎掉眼睛的哟！”摇了摇头，又继续道，“不过就是让我变成瞎子，我也愿意再多看他一眼的哟。”

　　“谁说不是呢！”小伙计身后探出一颗小脑袋，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如果我的如意郎君能长成这样就好了！”一脸憧憬。

　　小伙计的脸白了白。

　　王大婶却摇头：“小丫头片子没见识，这样的男人，岂是我们寻常人家能攀得上的？便是攀上了也看不住！男人啊，还是得找能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你说是不？小刘兄弟？”

　　小伙计干笑两声。

　　小丫头吐了吐舌头，一双眼睛还盯着那人消失的远处：“不过他可真好看啊，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

　　“好看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银子花？”王大婶撇撇嘴。

　　“哎？大婶，你方才不是还说情愿瞎了也想再看人家一眼嘛？”另一个铺子里的女掌柜顺着屋檐凑过来打趣道。

　　“真是，还不兴说说么？”王大婶撇嘴。

　　“我倒是觉得，他要是能对我笑一笑，让我把全部家当给他都愿意！”女掌柜捧着脸，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旁边的小丫头连连点头。

　　卫清风往恩公身边靠了靠。

　　一路上投递过来的火辣辣的视线让他颇为难受，但恩公却好似感觉不到一半，依旧一路絮絮叨叨地抱怨着潮湿的天气和雨水，卫清风听他第二百二十八遍抱怨完自己的鞋子一定脏的不成样子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恩公，不若我们明日等天放晴再来？”

　　沈月叹口气：“这样潮湿的天气，临窗下棋，或者廊下品茗再好不过，你以为我愿意出来吗？”

　　卫清风不解道：“可叶前辈不是后天才会来吗？恩公为何如此着急？”

　　沈月驻足，回眸望着他，仿佛漫天漫地的水汽都氤氲进了他的眸子里，湿漉漉的，让人看了连心都化成一滩春水，湿润的眸底藏着狡黠的笑意：“这是秘密，不能给他知道的，所以你也要保密，记住了吗？”

　　忍不住便点头答应，等卫清风回过神来时，恩公已经转身继续前行。

　　药草香在雨水中淡的几乎闻不见，卫清风却从心底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他望着那卓然飘逸的背影，再一次的怀疑，恩公他，是不是会蛊惑人的法术？

　　锦州城的这家镖局，乃是江湖上最大的镖局——十州镖局的分局，沈月坐在一条街外的酒楼里喝茶，临街的二楼窗边，正好能瞧见小伙计将卫清风手中的包袱送进镖局门口。

　　他微微一笑，小伙计恍神间，面前的两人已不见了踪影，只有一锭银子静静蹲在桌上，似在嘲笑他为色所迷。

　　卫清风静静地跟着恩公往回走，他能看到十州镖局的人跟着小伙计出来，进了酒楼，但恩公显然不想让他们找到，他抿了抿唇，轻声道：“下次恩公不想出门，此等小事尽可以吩咐在下去做。”

　　沈月闻言回头笑道：“反正也是无聊，不若出来走走……咦？那是什么？”

　　卫清风转眼瞧着恩公目光所望之处，答道：“是个孩童。”

　　确然是个孩童，看来不过八九岁的年纪，整洁朴素的衣衫已经被雨淋湿了大半，正双手紧紧抱着一个布袋，无限愁楚地望着漫天的雨丝。

　　王零看着淅淅沥沥的雨，满心焦急，躲在屋檐下的他，膝盖以下已全部湿透，可这雨看起来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若在平日，冒雨跑回去也就罢了，可今日偏偏赶上下学，书本全在书袋里面，这几册书可是娘亲攒了一个月才凑齐的，无论如何不能被打湿。
　　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看到了那个男子。

　　青灰的伞面下，一身白衣在阴沉沉的雨丝中透着缥缈的气息，那张脸俊美如同天神，笑容仿佛发着光一般。

　　王零呆呆地看着他越走越近，在自己面前俯下身，似乎说了些什么，但他却完全没有听清楚，等

　　他回过神来时，那个白衣身影已经渐渐消失在街角，而自己的手中，却多了一把伞。

　　他是不是，碰到神仙了？

　　·

　　卫清风收起伞立在窗下，抬手掸了掸身上的雨水，一回神却瞧见恩公正盯着自己的肩膀，他看过去，云淡风轻地呲牙一笑：“不妨事，比这大的雨我都经常淋，我们练武之人皮糙肉厚的，只要恩公别被淋了就行。”

　　沈月的目光越发柔和，从袖中扯出一条帛巾，抬手为他擦去溅到耳后的雨水，轻声道：“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呢？”

　　药草香伴着他湿润的眼神铺天盖地地涌来，卫清风窘迫地握住他不安分的手腕，红着脸道：“恩、恩公，我自己来吧。”

　　恩公的手腕，比想象中还要细，微微的温热。

　　沈月顺从地让他扯走了帛巾，柔声道：“去洗个澡吧，小心着凉 。”

　　不知为何，卫清风总感觉恩公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他呐呐点头：“好。”

　　沈月转身去要热水，卫清风连忙趁机跑回房，等热水送上来的时候，恩公却也跟了进来，笑眯眯地瞧着他：“害你淋雨，我心中实在愧疚，总想为你做些什么，不如便服侍你沐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