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中的月光》绾心

6、五

　　漆黑的云层笼罩了山谷，山谷中的草木被阴风吹动，逆风朝向天空，无色的雨水倾泻而下，冲洗着地上的每一草、每一木。
　　阴风吹起了垂下的帘布，透过敞开了的生锈铁窗吹了进来，微寒的雨溅湿了你卧铺上的枕衾。
　　你蜷缩于衾下，像一条流浪狗蜷缩于地上。雷声轰鸣，你掀衾而起，端起台灯推门而出，徘徊于废弃的工厂之中。
　　“轰隆”一道闪电在你颊前一闪，幽暗的厂房中骤然一亮，你推开了一扇门躲了进去。
　　这应该是一间废弃的实验室，摇曳的烛火中你看见了一架架沉旧的仪器。
　　你走到了一排试管架前，一支支透明的试管中封着一只只奇形怪状的生物，它们像是被嫁接了其它的四肢或是不同物种的杂交，皆浸泡在各种颜色的液体中。
　　隔着试管，你似乎能嗅到福尔马林的味道。你下意识地扶着桌子后退了几步，却摸到了一沓照片。
　　你随意翻看着，这大多是一些动物的照片，但也有几张人的照片。
　　你注意到了一张青年的照片，他面色惊恐，穿着一身印着条纹的衣服，有点儿像医院里的病号服，从他的眉宇间能够看出一股淡淡的书生气，在他的旁边拴着一头龇牙咧嘴的狼，翻到背面印着被验者NO.20的字样。
　　你又注意到了旁边的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穿着和那位青年同样式的衣服，垂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小而圆的脸上透着一丝腼腆的笑。
　　这时你发现了照片旁边有一沓纸，翻了翻，大多是一些用日文写的实验记录和报告，不过有一篇不一样的文章你仔细看了看，写了一个故事。毕竟长期在海外经商的你还是看得懂一些日文的，整篇文章翻译成中文如下：

　　趁我气息犹存，将这个故事写下。过路的人啊，非常抱歉耽误了你们的时间，承蒙诸君之不弃，万分感谢诸君愿意听这个故事。
　　我出生在一个小镇上，五岁那年日本人来了，他们在镇子边上修建起了学校，将附近村镇的孩子都接了过去。
　　那时，我们一个月回一次家。我每次总是和他一起回去，又和他一起回来。
　　他是我的邻居亦是我的学长，他和我一起长大，他有时会抓小虫子来吓我，却又时常教我解那难解的题目，在我想家的时候将镇子上的童谣唱给我听。
　　每次放假回家，他总是拉着我奔跑在长满绿草的山坡上，这成了我童年最快乐的回忆。
　　十五岁那年的春假，他拉着我奔跑在山坡上。春雨初歇，沾着露珠的青草在风中轻摆、轻摆，点点的白絮在空中微舞、微舞，霏霏的红樱在枝边飘洒、飘洒。
　　我在铺满了绯樱的浅草中欢闹，落山风吹起了我长长的发和短短的裙。
　　他坐在草地上看着我微笑，金红的余辉照亮了他背上的汗珠，映红了他浅黑的颊和洁白的衫。
　　这是我记忆中最美的一个春天，因为这是我在家乡度过的最后一个春天。
　　之后不久，居住在我们这一带的村镇以及县城里的人大部分被屠杀了，只有少数人活了下来，被关进了这座工厂，被选为了实验品。
　　我和他亦在其中。
　　在那微雨轻寒的秋，我看见他们将从狼身上抽下来血混入了一管液体中。当天晚上，那管液体被注入了他的身体。
　　那天晚上我也被带到了实验室，我被剥光了衣服固定在了一块木板上，一头不知被注射了什么的猪重重地压在了我的身上。
　　当时由于空间有限，我们被带到了同一间实验室。我将头扭向了窗户，看着窗外的草木。
　　那一夜，霏霏微微的小雨霏霏微微地下了，清清凌凌的我们清清凌凌地哭了。
　　之后不久，他们走了，我们被救了出来，只是家已经不再是原来的家了。
　　他成了一个怪物，而我怀了孕，在幸存下来的人们异样的眼光中，我们回到了这座山谷，回到了这座工厂。
　　今晚的月光好美，趁着着美好的记忆尚未消逝，我将这美好的故事写下，唯愿这伤痕中存留的美不会被遗忘。

　　雨不知何时停了，你来到屋外，云渐渐地散开，淡黄的月光一点一点地透了出来，照亮了被雨水洗涤过后的草木。
　　远处传来了一声狼嚎，地上一个影子正在向你靠近，而你只是仰头望向天上发出清辉的月。
　　雨后空气清新，万物焕然一新，古老的月光从高高的山峰上倾泻下来，照在了山谷中一切的生灵与亡灵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