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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陆 ...

  •   “少爷。”
      一个六旬老翁推门进来,轻手轻脚地将一盆水放在桌上,转身看向坐于案前的少年。
      红衣少年正伏案誊写着什么,眉眼轻敛,密长的睫毛遮着凤眼,煞是好看。
      那老翁过去,看了一眼,便疑问道:“少爷怎么抄起这乐谱来了?”
      “哦,今日巧遇扬州刺史,我答应赠他此乐谱,大概过不久他便会来取了。”吴离抬了手,将毛笔又蘸一些墨。
      “扬州刺史?”那老翁当即惊呼一声,“少爷怎会认识那扬州刺史?”
      吴离便放下了笔,轻笑一声道:“也是巧遇。今日,我本于鉴湖岸上吹箫抒怀,却不想正遇直躬兄在附近游冶。他竟能闻乐而知我所思所想,我便以为知音,这才答应赠《离人调》乐谱与他,后来……才知他原来便是扬州刺史。”
      那老翁这才恍然大悟般点头。
      吴离瞧他几眼,忽然有些好笑地问:“乐叔方才是如何想法?”
      这乐叔急忙低了头:“老奴不敢。”
      吴离甩甩袖子站起身,背着手踱了几步,叹一口气道:“没什么不敢的,乐叔照顾了我这许多年,于我,早便不是什么主仆了,乐叔心里若觉着我做的有何不妥,只管说便是。不瞒你说……我初闻他身份之时,心中也有些后悔说他是什么知音之人了。”
      乐叔只是又将头低了一低,并未接话。
      “乐叔从前在京城之时……是否听说过,庭中玉树公孙郎?”
      “公孙郎……难道说……!”乐叔思索一下,突然抬头。
      “当然,”吴离微微一笑,“难道这世上,还有第二个公孙钤?”
      “说来当真也算得上是一番际遇。当年公孙钤才高而文雅之名盛时,我倒也有心与之相识,只可惜慕容氏与公孙氏并无太多往来,一时也寻不着机会;不久之后……家里便出了事……却不想如今身在江湖飘零,这公孙钤倒也恰好调任来了会稽,又有此番相识……”
      原来这吴离,便是从前慕容氏家主慕容德幺儿慕容离。慕容氏六年前为一纸诏书灭门之时,慕容离之兄、即慕容德长子慕容昭,连夜逃出京城,至姑孰,召集慕容氏旧部私兵,放言,若是朝廷不愿释放族人,便北上打开国境关口,引遖宿兵入关。却被慕容德一纸书信送至军前,痛斥其不顾民族大义,为一己私利与外族勾结,要求其散兵自裁,否则便自去姓氏,从此便与慕容氏再无半点关系。慕容昭不敢违逆父亲,果然解盔出帐,涕泗横流,面建康之向三叩,自刎于军前。其部将便知慕容氏忠国之意,终不再反,四散而走,并入另四家之军,依旧戍边去了。
      慕容离有一伴读,名向煦,虽并不像裘振那般,被慕容氏收为养子,却也从小颇受慕容氏恩惠,亦与慕容离名为主仆,实为密友。向煦便向慕容德请愿,以自己换慕容离,代其领罪。慕容离并不知向煦代己之事,只以为父亲托了旧时人脉,放自己一条生路,临行前痛哭着与父亲诀别,向父亲叩首,发誓将来若有机会,一定为族人报仇,一番诚挚之言,换来的却只有结结实实的一个耳光。
      愕然抬首,却见父亲指着自己,气的浑身剧颤,半晌才斥道:“逆子!你也要学你大哥,谋反么?!”
      “这朝廷,冤杀我族人,我替父报仇有何错?难道,还要我向他们俯首忠诚么?!还有那陵家……”
      “放肆!”慕容德气的双目赤红,右手又抬起,作势要打,看见儿子眼中泪水,到底是又放下了,只是语气愈见狠厉,他一字一句,盯着儿子眼睛道,“叛国生乱,是为诛九族的大罪!朝廷若肯放过我慕容氏,那是念在慕容家数代功德;朝廷不愿,又有何错?要怪,就怪我慕容家,出了慕容广这么个畜生!那陵太保上书,有何私心,你不必管,陵太保为人,为父清楚,落井下石之事,他不会做;他上述所言,字字句句,为父皆知,确在其理。慕容氏私兵极多,又掌兵权,多年无事,是蒙朝廷信任。横竖我慕容家,派兵严守北境十六关,数十年来都未有什么差错,偏偏……偏偏出了慕容广这一个畜生!为了打压陵家,连大义都不顾了!这慕容广,掌握不了我慕容家全部兵权,他纠集之兵,便连慕容氏私兵之半也无,也需陵蹇二家联兵一月方平乱。若为父是陵太保,也难保不会疑心慕容氏是否有了二心,再晚些,便一发不可收拾,索性趁着陵蹇之军依旧集结之时……先下手为强!”
      “你大哥所为,比之那慕容广,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小畜生,居然!居然还想要引外族之兵入关!咳,咳咳……”慕容德说及此,竟是猛咳几声,一口鲜血自嘴中涌出,慕容离急忙上前扶住他,替他顺着气。
      “大哥……大哥他,也是为了……”
      “你不必说了,”慕容德却摆手止住他,大口喘着气,“若你再叛,那我慕容家……岂不是坐实了这叛乱之名!”
      “阿爹……”慕容离拼命收着泪水,声音也有些哽咽了,“当今朝廷昏聩无能,这您也是常说的,忠于这样一个朝廷……又有何意义呢!阿爹……为何宁可舍了全族上下几十条性命,也要……也要全了这忠义之名呢?”
      “住口!”这次喝住他的,却不是慕容德,而是其弟、慕容离之叔,他圆睁着双目,“离儿,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呢!我们从小教你的,你都学到哪去了?咱们偶尔说的朝廷的不是,你倒是记得清清楚楚!今儿在这里的,都是愿意以性命换取忠义之名的!”
      “我那几个还不会说话的小侄子,也愿意么?”慕容离忽然笑起来。他缓缓站起身子,直直望着父亲与叔叔。
      “只要他还姓慕容,那他就没资格说不愿!”慕容德忽然大喝一声,抬头与儿子对视。父子俩目光交接,片刻之后,慕容离终是低了头,又跪下来。
      “叔叔……请恕侄儿无状。”
      声音很轻,恰好能叫父亲与叔父听的清楚。
      “离儿说的,其实并无错处,”其叔只是叹一口气,“只是,离儿,你要记住,任何时候,若是家国之间,只能二选其一,身为慕容氏子弟,你只能选择国。”
      慕容离并未接话,只是用力吸了吸鼻子。
      “罢了,”家主见此,语气终是软下来,他俯身,扶上儿子的双肩,“离儿,答应为父,出去之后,莫要想着替我们报仇。为父只愿你一世平安,一世喜乐,而不是一世为仇恨与痛苦所累。倘若……倘若将来机缘巧合,能为国立功,洗刷我慕容氏叛国之名……那……那是最好……”
      “……是,阿爹。”
      慕容离见父亲笑得温柔和蔼,却是泪流了满面,急忙起身为他拭泪。
      却为父亲抓住了手。
      父亲自己拿了帕子,胡乱擦着泪,将帕子还给他时,却是微微低了头,轻声道:“只是……若你有自己的抱负,自己的想法,为父……也不拘着你。你是个好孩子,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应当清楚。为父,也不觉着,有违我慕容氏家训之事,便一定是不该做的。若你……当真意难平,决意要去做那种事,到那时候,只消给为父的牌位……敬上三杯酒,咱俩……断了这父子名分,到时候……也再无什么慕容氏族规……拘着你了……”
      “阿爹!”慕容离倏地瞪大了眼,慕容德闻言抬头看他,却是笑得较方才愈加柔和了些,“已经耽搁太久了,该走了。阿乐,多谢你。”
      阿乐,也就是慕容离口中的乐叔,慌忙跪下磕头:“阿乐分内之事,请老爷放心。”又扶着慕容离道,“二少爷,走罢。”
      慕容离自是依旧抓着父亲的手不愿放开。
      慕容德便自己挣开了他的手,又抬手抚了抚儿子的脸颊:“该走了。”
      是该走了。
      是该走了。
      可慕容离只是低着头,并未动身。
      慕容德便轻轻推推他,乐叔见此,也作势轻轻将他往外拽。
      慕容离又看了父亲一眼,只见父亲对自己笑道:“离儿,你记得,不管……不管你将来,是否入慕容氏族冢之中,只要……只要你还是离儿,那……那都是父亲的好儿子。”
      一步三回首,京城风物终是仍在视线中渐渐远去,又渐渐在记忆中淡了。
      到如今,还是经常忆及的,只有父亲最后的笑颜、他的那句话,还有……那夜瓢泼的大雨,将他与乐叔的衣物尽数打的湿透。
      湿透了好啊!湿透了好!
      他也记不清那夜,他是否又流了泪。
      十三年丝竹乐舞,环佩琳琅,末了,不过菁华浮梦一场罢了!

      “王上、王后、太子到——”
      却说这边执府,行完那交拜礼,便开婚宴。一个个着绫罗绔衤罗的仆人,捧了一道道菜肴,鱼贯而入。恰在此时,门外小厮通传,啓昆帝并着王后、太子到了。
      座上宾客皆惊,急忙下座跪迎。仆人也急急将菜肴放下,伏在了地上。自执府大门,往内一进院、二进院,直到正堂,乌拉拉在中央跪出一条通路,这啓昆帝同王后,便是一路念着“平身”进来。
      到得正堂,众人起身之后,便是执华与陵光一道迎上前,行了大礼:“陛下、王后、殿下亲临我二家婚宴,微臣不胜荣幸!”
      啓昆便笑道:“本王闻今日,执府设华宴,又请了十大戏班,难得一见的盛事,本王便也来凑个热闹。况且,王后也念故家。本王,便与王后、太子一道过来看看。”
      执华便道谢圣恩,将三人请上上座。
      三人坐下,众人才陆续就坐。两位新人便过来,敬第一杯酒与啓昆,敬第二杯酒与王后,敬第三杯酒与太子。
      敬第二杯酒之时,执望便带了些顽笑道:“谢谢三叔叔来参加侄儿的婚宴!”
      王后接了酒,笑着拍拍执望的肩:“能同中郎将结上亲,你小子倒也有些福气,叔叔今日来,也没带什么贵重的贺礼,只各赠与你们一支发簪。”
      跟随而来的宫人便上前将一只锦盒奉上,王后打开来,里头是两只玉簪,皆以上好的玉髓打造,更令人称奇的,是这小小一支玉簪上,却是周身雕刻了一幅山水画,且恰恰与玉质颜色相合,白水黑山,云遮雾缭。
      二人急忙便要下跪道恩,王后扶住了,只叫他们继续给其余宾客敬酒便是。
      却说这啓昆帝之后,是执华之弟,执望、执明之叔,原在军中领职,后太子出生,他便辞了军中职务,自领太子太傅之职,亲自教导太子。
      太子现年十二,名啓琉。
      这边执望同陵朗逐桌逐个地敬着酒,那边仆人们继续上着菜肴。
      诸如蜜枣酱豆一类的冷盘,倒也无甚稀奇,便不多说。十数道冷盘之后,仆人们便捧了一盘盘以红色锦布平整小心的盖着的热食上来了。
      这第一道菜端上来,乍一看便是个大宅子的模型。仔细观察,九进九出,楼阁台柱上甚至还有雕画,眼熟得很。待看到一角向外辟出的一块花园,便即明了:原来便是这执府的模型。原来,虽四家宅子皆是九进九出,但相较另三家,执府的装饰尤为华丽,但要说最大不同,还要数这执府,在西北角又另辟出一块地,里头人工挖掘出一个大池子,引河流之水灌之,又在池边遍植花木,建台榭,论面积与景致,竟是不输宫内御花园。却说这执府占地约二百亩,却要在六个巴掌大小的盘上现其全貌,门前的两只石狮、廊柱等物还能有精细的纹路,这雕工自不必说。一旁的仆人又解释,这整个模型,是以糕饼制成;糕饼块之间以糯米黏连,而模型上的颜色,则是以不同食材涂抹于糕饼之上而得,黄的是柠檬汁,绿的是鲜草汁,红的则是樱桃汁,而石质的灰色,则是以芡实粉混入少许糯米汁涂抹。将倒座的屋顶掀去,里头置了去了核的樱桃、荔枝等果粒;将厢房的屋顶掀去,里头是莲藕片、木耳、山药、香菇等相炒的什锦蔬菜;将厅堂的屋顶掀去,里头排了一地儿的蜜汁五花肉,上缀白果。
      第二道菜看起来便简单许多,便是浓黄的汤中煮了青菜。可这一勺子舀来,汤汁却是异常浓稠,却又不同于掺了淀粉的羹汤,青菜也是绵软非常,分明吃着的是菜叶子,嘴里却全然是鸡肉味儿。原来这菜,是先将老母鸡闷在瓦罐之中,文火慢炖了整整一天一夜,将鸡捞出,又以细丝网将汤过滤一遍,将汤内的碎肉尽数除去,这才放入青菜煮。青菜却也是取了早上才从地里拔来的青菜,且只取菜心中的四片嫩叶,小心掌着火候,恰在汤中滚到熟透而不烂,便即熄火上菜。故此,汤汁浓稠而不粘嘴,菜叶碧绿而鲜亮,又以碧色琉璃盘盛装,两色相映,煞是好看。
      后头又有六道素菜,这素菜做法便无甚新奇,只是取材难得,或是并不当季的蔬菜,或是出产于岭南、云南、中原此般远地之物,譬如松茸、斑鸠柞叶等等,便不作细述。
      素菜之后,自是肉食。
      头一道便谓“桃酿凤翅”。凤翅凤翅,不过鸡翅别称,这是世人皆知之事,加以“桃酿”二字,众人便能猜得,想来不过腌制的鸡翅,只是别家往往以黄酒腌制,他家用的是桃花酿罢了,总不会有太多新奇。倒是真无太多新奇,只是这菜一端上来,盘中所盛倒是鸡翅的模样,外头却不知裹了层什么。夹起一个咬一口,外头原是一层面粉,只不知何故显金黄色。这开了一个口子,便是一阵肉香并着酒香扑鼻,又有汁水流出,吮一口,是花香极浓的桃花酒。却原来,这些鸡翅,是在调了海盐与香料的上好桃花酿中,密封腌制了一天一夜,取出后却并不是直接放入锅中,却是拿混了蛋清的面粉,在外头结结实实裹上一层,再扔进煮沸的鸡油中煎炸,这便使得酒味不至于在煎炸时为油味代替,一口咬下去,肉中依旧充斥着浓郁花香,咸淡适口,且腌料并着鸡汁,被这层面粉牢牢锁在里头,故使肉质鲜嫩多汁。
      第二道是一只蒸好的豚猪。仆人们又挨个宾客奉一只琉璃盏,盏内所盛看着不过酱油,却有一股草药味儿,原来是将那普通的大豆酱油,与、当归、黄芪等中草药一道熬煮所得,偏甜,可用以蘸肉。这豚猪肉也是白得离奇,且稍拿筷子轻轻一撕,便能撕下一条肉来;肉质鲜嫩非常、入口即化。若非这肉吃着确乎是猪肉的味道,众人恐怕要疑这豚猪是执家请了先前制糕饼模型的工匠,又将一大块凝结的酪浆雕成了一只猪的模样。待问此肉做法如何,仆人便道,此豚猪自出生始,便不进旁的饲料,只以人乳喂之。当即,宾客之中便是一阵私语声,却原来先前几道菜的做法,虽显精细考究,这些世家子弟到底是能想象着的;可这般方法,众人却是闻所未闻。
      熊掌,以数十种香料烹之,剂量精确,隔水而蒸,故肉嫩而味足。
      羊肉汤,取普通羊肉、羊骨,文火细熬整一个白日,隔出羊汤来,再放入自遖宿国以北草原所购入的羊羔肉慢煮,故汁白而肉美。
      鲳鱼自海中打捞,便即以冰敷保鲜,快马运往建康,却只取其鱼翅上滋味最为鲜美的一块肉,并着雪菜煮汤,鲜味留存不输沿海人家中之鱼汤。
      长江中所捕鲟鱼,体长十余寸,蒸熟,浇上特制酱汁。
      鲍鱼羹,先以老母鸡、猪筒骨、牛大骨一并熬制高汤,待汤汁滤出,再放入少量鸡肉屑,吸附汤中所余杂质,再滤出,这汤水便凝黄如上好田黄玉,分装入琉璃小盏中,加入鲍鱼肉、糯米团子、青菜心,蒸至恰熟,每位宾客都得一碗。鲍鱼是同鲳鱼一道自海边运来的,自捞上起仅用八个时辰便运到,肉质依旧新鲜。
      ……
      却说这边蹇宾同孟石、孟荣坐于一处,三人听着旁边仆人的逐一介绍,孟石与孟荣起先还是啧啧称奇的吃着,到得后来,竟是动着嘴巴,眼神随仆人的介绍在一盘盘菜上游走,却是惊得近乎呆滞;蹇宾倒是比他俩好些,佯装着平静,只一劲儿吃着。
      仆人离开后,那两人仍是愣了一刻,孟石这才道:“虽说这执府确实富裕非常,可这么一个婚宴,怕也是下了血本罢!”
      蹇宾将口中食物咽下,这才瞥他一眼道:“执家究竟有多少金银,恐怕外人是难以得知确切了!”
      但无论执家究竟有多少金银,总归这么一场晚宴不可能是执望一人之力所能成的,其中必然有执华的支持。即便此宴所花钱两,不至于动执氏之本,到底也是执家这数十年来最为盛大的一次,其目的,自然不会单单只为显富,主要恐怕还是向陵家示好。这么看来……
      士行先前所推测,想要与陵氏结盟之人,只是执望一人,恐怕也未必了……
      蹇宾将手中酒盏攥紧一分,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孟荣这时又对孟石道:“二哥,你说……将来那执中散成亲之时,婚宴较之此时,会如何?”
      孟石想了片刻,摇首:“执中散只小执侍郎一岁,成亲恐怕也是这几年的事儿了。若是……不必言更奢华,便是再办上这么一场婚宴,那这执家的财力也未免……”
      孟石迟疑了一下,开始思索着什么。
      孟荣倒是立刻叹了一口气,带了些遗憾道:“那五弟错过这么一场盛宴,真是可惜了。”
      “五弟?”孟石未想到他居然是在想这个,有些好笑道,“你还担心五弟享不到这个福气?那执中散天天把五弟当自个儿宝贝弟弟似的,巴不得把他从咱家拐到执家来。五弟要当真想尝尝这些佳肴,就那么一盘,你还怕那执中散弄不到?”
      “倒也是。”孟荣听了,也觉着自己好笑,便淡淡的笑起来。
      孟石却皱了眉:“我方才听你问了,才想到……你说,这执侍郎的婚事,执府如此看重,将来执中散的婚事,怕也不过如此……你说这执司空,到底在想什么?”
      “横竖是他家家中事,与我们何干。二哥何必费此心思揣摩,到了该出结果之时,自然有结果。”
      “唉,我也没想多管什么,不过想想罢了,”孟石放松了神情,“只是,这执中散好歹也送了咱五弟这么多好东西,连带着咱们也沾了点光,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且先不说,他是同五弟真心相待,便是念在五弟的份上,咱们做哥哥的,替他担忧担忧,必要时也提醒提醒他,不也是应该?”
      “倒也是。”孟荣歪了歪头,喃喃了一句。

      “只是……少爷,老奴听闻……这公孙钤,却是与那陵家……私交甚好哪……”乐叔犹豫片刻,还是小心说了。
      “我知道,”慕容离微微仰头,“我……也不打算与之深交,只是敬他为人才识,做个普通朋友便罢。况且……平日里费尽心思,也只能东拼西凑打听来一点官场动向,通过扬州刺史,想必更容易掌握朝政动向。”
      “朝政!”乐叔急忙压低了声音,走过去几步,“少爷……您莫不是……还想着为慕容家……报仇?可老爷也说了……”
      慕容离一抬手,止住了他。他静默片刻,方回转身:“乐叔,我便是想要报仇,如今……也无可能呐!”他苦笑一声,微微低头,“您放心,阿爹与阿叔对我的嘱咐,我不会不听进心里去。您放心罢,我不会乱来的。”
      乐叔神色这才有些放松。这时,一个奇芳院的奴仆轻轻叩门,在外头道:“吴公子,三号雅间。”
      “是什么人?”慕容离尚未回话,乐叔便冲门外喊话。
      “城北李家的大公子。”
      “这……”城北李家是会稽城内的一个大族,虽不知那李公子人品如何,怕是不好推辞。乐叔皱眉望向慕容离。
      慕容离面上神色未动,只平静地回话:“你先去回话,我稍整衣装,一会儿便来。”
      “是。”
      奴仆的脚步声远去,嗒嗒嗒的踩着木梯声传来。
      慕容离披了一件外衫,拿起竹箫,边推开木门边道:“若是直躬兄来了,我还未回,你便叫他在房内稍等,替我向他道个歉。”
      “是。”

      慕容离走后,乐叔便在席上坐下,心中有些不安。却是慕容离这几年,固然因着这倾城之貌得了诸多便利诸多好处,却也没少受那些个市井流氓轻薄骚扰;慕容离虽有武艺在身,到底不敢使出,只恐招惹什么祸事。故而每每慕容离不在自己身边,乐叔便是万般担忧。
      又一想,虽说不知这李公子人品如何,从前在京城之时,这京城几大族的子弟们自己却是没少打过交道,不学无术的倒也有,可到底是世家子弟,怎么着也做不出那般市井流氓之事。这李公子既是出身大族,想来也……
      那也未必,谁知道有没有个特例呢!譬如那建康的执家,从前见着的那些个执氏子弟,倒也一个个像模像样的,端正得很,可据闻这些年这执家家主之子哇,出了名的不学无术、混吃等死,整日里出入那些个烟花柳巷之地倒也罢了,见着个貌美些又有乐技的,便要领回府上,无人敢不从啊……这可闹得这会稽城中也是人人皆知啊!
      乐叔在屋内思来想去,便是再坐不住,在房内一劲儿地来回踱着。不过一刻,方才的那奴仆气喘吁吁扒开房门,气都未匀便叫道:“乐叔!吴……吴公子出事了!”
      原来这李公子,果真便是那等轻浮子弟。慕容离一曲吹完便要告退,这李公子眼见如此仙人,哪里肯放,只堵了房门,要买他一夜。
      慕容离自然拒绝。
      这李公子谈价不成便要强来,当即要去抓他。慕容离反应快,一个闪身避开,可这房内却另有李公子的两个随从,两人一绊一拉,慕容离便难以躲避,又不好显露武艺,便被绊倒扑在桌上。那李公子随即飞身扑来,压住了他。
      原本慕容离只想,虽不能使武功,到底自己力气也不小,应当能推开他。却不想这李公子不仅气力大,仿佛也有些武艺,立时将他双手反扣在身后;用脚踹,被他右脚一避一挡,格住了。慕容离还在挣扎着是否使出功夫反旋扣住他左手,对方右手却已经将自己外衫半褪,又要去解他中衣。
      慕容离仍是不敢当真伤他,只得呼救。
      这一呼救自然能叫外头的人听见,可这外头的人,又有几个是愿意惹事的?皆是假作不闻。好在那奴仆心眼好,自己却也拿不了主意,便来叫乐叔。
      待乐叔拉开那雅间木门,慕容离身上中衣已被解了一半,嘴巴也被桌上餐布给堵严实了。这乐叔却是不会功夫的,且又老迈,这时不及想更多,只不管不顾的要去拉开那李公子。那李公子只稍一侧身,便拿另一条腿将他踹倒在地。
      那一脚气力当真不小,乐叔也已六旬年纪,当时便痛呼一声。他挣扎两下,竟是又要颤颤起身;李公子眼角余光瞥见,恨恨道:“哪来的老不死?打死他!”
      那两个随从得令,便待上前。
      慕容离先前既被堵上了嘴,也对外头的人失了希望,便不再尝试发出什么声音,只拿眼狠狠瞪着眼前人,心里头还在权衡着这一出手的利害。这时眼见如此情形,口中呜呜几声,眼泪差点便要流出,终于忍不住,右腿一扭转格住他的腿,右手便待反扣,接下来便是反肘、转身,是要将这李公子面地狠狠摔在这桌子上!

  • 作者有话要说:  执离初见大概是快了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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