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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兄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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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近破晓,地上尸体横七竖八浸在血泊里,秦老爷躺在地上,嘴唇乌紫,断断续续喘着气,却还要硬撑着跟郁鸿聊天:“你爹是个好人。”
郁鸿翻着手里半卷剑谱,嗤笑了一声,说:“那你可想错了,要知我许多为人处事之道都是他教的,你们生意人,最拿手的不就是装善人吗,不过他可比你聪明多了,你瞧”他举起手中剑谱晃了晃:“藏得再严实,可不还是被我找着了吗?早点说,也不至于赔上自己一条命。”
秦老爷嘴角动了动,似乎想做个什么表情,但整张脸已麻木,只好干动嘴皮:“这剑谱最终还是要回到秦方知手里的,早知道我先前就给他了,现在白死一趟,着实吃亏得很呐。”
郁鸿挑了挑眉:“可别小看了我。况且你既然说了这样的话,我可得加把劲,绝不叫你白死了——走吧,一会折柳庄的人来了就麻烦了。”
说完纵身一跃,和那三个黑衣人瞬间消失在墙头的另一边。秦老爷目光呆滞地凝视前方,过了一会,累了似的闭上眼。
天边渐渐泛起了白,一抹晨光照在秦老爷的脸上,他青紫的面皮混合了狰狞与安详,有种说不出的奇异感。他一动不动,看着像死了,但听到耳边响起的脚步声,脸上肌肉颤了颤,眼睛慢慢睁开条缝来。
来人穿了雪白的短袍,手里握着把古朴的长剑,他在秦老爷身旁蹲了下来,把一张清朗端正的脸印在了秦老爷涣散的瞳仁里。
这人将秦老爷扶了起来,闪电般在他身后点了几个大穴,秦老爷胸腔动荡,一口梗在喉头的鲜血霎时涌了出来,他一张嘴,把那口血吐了,嘶吼着说:“你...”
来人面色愧疚:“在下温轻雪,实在抱歉来迟了一步,路上不知为何,竟遇了些高手阻挠。”
秦老爷说:“啊,温大侠.....你能来..感激不尽,我是必死无疑了,但有一事,我女儿......”
他咳了两声,又咳出口血来,口齿含糊地说:“温大侠是好人,能否帮忙护我女儿周全......”
温轻雪忙问:“令嫒现在何处?”
秦老爷说:“她...往折柳庄去了。”
温轻雪点了点头:“那是个好去处,在下刚从折柳庄回来,便是奉施庄主之命前来,可惜...前辈放心吧,在下定护令嫒周全。郁鸿丧尽天良,在下也必当除之。”
秦老爷放心地闭上了眼,说:“谢谢。”
温轻雪见他不动了,也没再听到呼吸声,以为已经断气,心中默哀片刻,举目看见院里血流成河,惨不忍睹,心中愈发愤慨,将秦老爷尸体抱了起来,打算安葬他后,便去找郁鸿。
谁知他一动作,秦老爷竟又有了呼吸,眼睛也稍睁开了些,勉力支撑着说:“先...别动,我还活着...”
温轻雪吃了一惊,去探秦老爷脉搏,秦老爷向他解释:“这毒...叫游丝,最宜...拿来威胁别人...因到最后一刻死得极慢...许多人受不了这...漫长的死亡恐惧,便...屈服了,其实...最后五脏六腑都已腐烂,根本无药可医,无药可解,不过...还是死罢了。”
秦老爷动了动,似乎精神了些:“温大侠,我不求你给我个痛快什么的,你陪我聊聊天吧,我...也能好过一些。”
温轻雪郑重点了点头。
秦老爷嘴角动了一动,说:“温大侠,你真是个好人,我此刻真希望你能做我的女婿。”
温轻雪不知怎么回答,秦老爷又说:“到今天这一步,怪我太执着兄弟情谊了,我以为拿着半本剑谱,秦大就还能记着我们血脉相连,有个共同的好父亲。没想到...他不仅彻底忘了,还变得如此狠毒,只是他实在和我一样蠢...”
“真狠啊,秦大...”他念叨着,又缓慢闭上了眼睛。
温轻雪有些理解不能:“郁鸿纵不怕折柳庄,总该忌惮卷云门的,他怎敢下此毒手 ?”
秦老爷闭着眼,轻声说道:“秦方知与我现在,根本无半点关系。”
温轻雪皱起眉:“传闻前辈与秦庄主虽早年因一些误会而分道扬镳,但毕竟是同胞手足,血浓于水,近年一直有人看到过你们的人互相来往,前辈现下怎么这样说?”
秦老爷累极了一样,气若游丝地说:“那不过是做戏给别人看,也做戏给我自己看罢了。我现在才明白,他不仅不想再认我这个弟弟,甚至期望我死了才好,他就能名正言顺拿到这半本剑谱,也不必跟我再有什么牵扯,只是碍于面子不好动手,现在可算遂了他的愿了...温大侠,你不必去管郁鸿,他活不了几天了。”
说完这话,他身体微微抽搐,眼睫抖了抖,似乎想睁开眼睛,但脸部痉挛了一阵,眼仍是闭着的。
温轻雪等待片刻,见秦老爷毫无动静,忙去探他鼻息,又摸了摸他脉搏,最终确定,秦老爷是死透了。
他放下了秦老爷的手,思量他最后一句话,想到路上阻挡他的一众高手,恍然似悟出了什么。天色已亮了起来,他把凉透了的秦老爷安置在床上,出门去找棺材铺,打算买些棺材,将秦老爷和院里一群人殓了。
出门跟一个人打了个照面,温轻雪不认得这人,这人却认得温轻雪,只听见他惊呼起来:“第一剑客温轻雪!”
温轻雪颇反感别人叫他第一剑客,又兼尚沉浸在悲痛之中,只是冷淡地颌一颌首,余光瞥见这人手边武器,将来人又重新审视了一回。
这人身量高挑,背阔腿长,只是脸长得乏善可陈,有些对不起他的身段。他腰间系着把六尺来长的大刀,刀身沉黑,鞘上镶了块通透的宝玉,玉上似乎刻了字。温轻雪看着那玉思量片刻,问:“卷云门秦扬?”
对面的人立刻振奋起来:“没错!你竟认得我!”
温轻雪没说我只是认出了你的刀鞘,只是沉默了一阵,说:“秦前辈已故去了,秦小姐此刻尚不知在何处。”
秦扬立刻换了副震惊的神情,不再看温轻雪,急忙往院子里冲。
温轻雪仍去找棺材铺,走了几步,被秦扬追赶了上来,且被指着鼻子怒骂:“堂堂第一剑客,区区一个郁鸿也对付不了吗?”
温轻雪没搭理秦扬,他对卷云门实在已没有丝毫好感。秦扬虽然冲动,但并不算很蠢,说完最后一个字,就有些回过味来,于是放低声音,讪讪地说:“阁下也是来的晚了吧。”
温轻雪没有说话,秦扬以手指天,神情激动:“我必让郁鸿这无耻败类死无葬身之地!”
远处忽然传来两声尖叫,接着传来声兴奋至极的女子声音:“快看那边,是温轻雪!”
一些行人闻言驻足打量他们,温轻雪脸色突变,对秦扬拱了拱手,说:“劳烦秦公子为秦前辈料理后事,在下先行一步。”说罢向上一跃,立刻没了踪影。
秦扬正摸不着头脑,习武的人听力好,他清楚地听到不远处两个人小声议论:“他就是温轻雪?”
另一人说:“你傻啊,温轻雪一定是刚走了那个,这个人此等模样,怎么会是江湖第一英俊侠客温轻雪呢。”
先前那人就说:“这倒是,温轻雪若长成这个样子,哪值得许多姑娘日思夜想,多少说书的每日称颂呢。”
秦扬涨红了脸,一个健步冲到那两人跟前,大声说:“人人敬仰的侠客,就非得长得俊才行吗?何况你们是瞎的吗?我如何就比他差许多?”
两个路人被他气势压迫,又看到了他手里的刀,立刻矮下身,说:“是是,我们说错话了,如今近看公子,也是风流俊逸非常,真真是剑眉星目,面如皎月,哪里比温轻雪差呢?”
秦扬冷哼一声,转头就走,心中郁卒感不减反增,三两步踏进了秦府,反手狠狠一推,关上了秦家厚重的大门,将自己与一院横尸血肉关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