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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错见 ...

  •   这几日城里又热闹起来,年少有为的上将军尚安击退了常年扰乱边境的匈奴,今日领着一众将士风光回城。
      路上百姓夹道欢迎,尚安骑着高头大马,无限威风。
      泽熙看着班主迎来送走了上将军府的管家,便知要有一场大戏要上演了。
      果然,两天之后,为贺上将军凯旋,戏班被邀到将军府唱戏。
      将军府很大,泽熙在台上唱着,望着底下的将军,意气风发,少年有成。底下的将军亦望着他,望他那一颦一笑,然后对身边的人悄声说了什么。
      身旁那人亦抬头看了看自己,眼神晦暗不明。泽熙就突然不想唱下去了,一股寒意直上心头。自己是个戏子,再懂不过这样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果不其然,一曲唱罢,正准备去卸妆,便被班主叫住:“泽熙,等会去找将军。”
      “我…”泽熙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自己是下九流的戏子,那人是皇上亲封的上将军,云泥之别,自己除了顺从又能怎样呢?
      卸了妆,换上自己的白衫,便走到上将军面前,一作揖:“将军。”
      “哦?”尚安看看他:“是个男子。”然后指了指自己旁边的椅子:“坐下,给我斟酒。”
      “是,”泽熙握紧了拳头,又松开,顺从的拿起酒壶,斟满酒,递给尚安:“将军请。”
      尚安斜眼看着泽熙端着酒杯支在空中的手,却一动不动,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泽熙捏着杯子的手一紧,站起,把酒杯轻凑到尚安嘴边:“将军请喝。”尚安满意地看了泽熙一眼,低头饮尽了杯中酒。
      泽熙暗暗松了一口气,谁知尚安喝完了酒,不等他离开,一把揽过他的腰,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周围一片叫好声。
      泽熙只觉天旋地转,却只能把气咽到肚子里。粗糙的手隔着衣服摸在他的腰上,泽熙想挣脱,却被巨大的手劲按住动弹不得。
      尚安表面还是谈笑风生,但那抚在泽熙腰上越发使劲的手却是明目张胆的威胁。
      正当这时,管家走过来,直接忽略了坐在尚安腿上的泽熙,悄悄附在尚安耳边说了什么。
      “哦?今日高兴,让他进来同庆。”尚安对管家吩咐着。
      “是。”管家瞥了一眼泽熙,然后就退下了。
      “再给我斟酒。”尚安附在泽熙耳边暧昧地说。
      朗月进来时,便看到这样一幅景象,那人坐在将军腿上,正与将军你侬我侬。看那人顺从的样子,朗月只觉得胸中燃烧起一股无名火,果真是戏子最无情!强压住把那人从将军腿上拽下来的冲动,朗月走到尚安面前:“朗月拜见将军。”
      低垂的眼用余光看见将军腿上那人慌乱无措的神色。朗月嘴角不自然地微微上翘,露出一丝讥讽。
      “你便是新来的门客?”尚安审视着朗月。
      “是。”朗月答,却固执的不肯抬头再看一眼。
      “去坐,今日同贺。”尚安扬起下巴指了指后面。
      “将军,朗某有一个不情之请。”朗月不动,低头说着。
      泽熙心中一动,难不成他要请将军放过我?
      “说。”
      “我爹已离世三日,奈何家中潦倒,无法下葬,还望将军借朗月些银子,让他老人家入土为安。改日朗月必双手奉还……”
      泽熙心中忽的有些空荡,转念又是一惊,三日前?三日前不正是自己与朗月街上重逢那日?谁能料到这变故…
      “孝心可嘉,你已是我上将军府的人,何谈借还?严叔,”尚安对一旁的管家道:“去带他到帐房取些银子。”
      “将军的大恩大德,朗月没齿难忘。”朗月深深一拜,便与管家走了。
      全程未看泽熙一眼。
      尚安看看一脸怅然若失的泽熙:“那人你认识。”
      泽熙回过神来,点点头:“算是认识吧。”
      尚安松开握在泽熙腰上的手:“你下去吧,谅你今日也无心陪我。”
      泽熙连忙站起:“谢将军。”
      出了门,泽熙才发现外面早已是大雨滂沱,折回后台取了把伞,才又重新出了将军府大门。
      路上行人很少,泽熙便远远的看见那人的身影,单薄,没打伞,在雨中若隐若现,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
      泽熙抓紧了伞把,急急追上去,却看那身影一个踉跄,跌倒在雨地里。
      快跑两步,走到那人身边,把伞撑过去,也不管滂沱大雨是否打湿了自己的白衫。
      朗月抬头,看到了大雨里,为自己撑伞的泽熙。
      “清风啊……”朗月不确定的喃喃道。
      “嗯。”泽熙蹲下,两只手环住朗月:“我在。”
      雨那么大,两人皆被雨水淋湿,却仿佛置身事外,天大地大,眼里却只有彼此。
      “清风啊…我爹走了。”朗月看着和自己一般浑身湿漉漉的泽熙,心中无限滋味。
      “节哀。”泽熙把手臂圈紧,如获至宝。
      朗月也轻轻把手抬起,搭在泽熙的背上。
      雨依旧很大,两人却浑然不觉。
      只是拥抱,两人心照不宣,谁都没有承诺。

      白色的纸钱漫天飞舞,朗月披麻戴孝,走在送葬队伍最前面。街边的邻里有呜呜咽咽哭的,说着朗月他爹是个好人。
      朗月麻木的看着飞舞的纸钱,听着别人的议论,眼角却是干涸的,好像泪流多了,便再流不出了。
      送葬的队伍走到城口,朗月迷茫的回望了一眼空空的戏台,他心里知道,将军府的大戏要连唱三日,戏班子自然不会在这里。但抑制不住心里莫名的冲动,莫名的想看一眼……
      朗月跪在墓前,不知不觉便沉思了很许多。
      想往日种种,在路边摆摊卖字画,皆是为了补贴家用,为爹治病…从此以后,孑然一身,便只为自己活。朗月暗暗想着,攥紧拳头。
      想上将军,明明是一介武将,却可以看透一切,拉拢人心,自己已经被他收到麾下,便只好拼尽全力,以报他的葬父之恩,也好为自己谋个好前程。
      蓦然想起那个人,苦笑着摇摇头,算什么呢?自己和他,也不过是个不熟悉的故人。那年戏台后的信誓旦旦,只是孩童时的稚语罢了。
      摇摇晃晃的起身离开。天上一抹残阳,血红。
      走回城口,见一人还是穿着那件白衫,定定的望着自己。
      朗月也看见了他,却不刻意走快,那人也不向前走几步,就那么定定等着。
      一人走,一人等。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今天你爹下葬。”明明该是个问句。
      “嗯,清风,找我何事,可有久等?”
      “你要带我游街,该不会要出尔反尔?”泽熙看着朗月。
      “哦?”朗月疑惑地抬头,正对上那样一双藏满了星辰的眼睛,一愣,开口:“自然不会忘。”
      “那便走吧。”泽熙扯住了朗月的长袖,不由分说往前走去。
      这城没什么好转的,如今家家户户炊烟升起,街上小贩都收了摊,少了白日的喧嚣。
      朗月和泽熙走着,明明有满腹的疑问,你为何在城楼等我?为何一直带着那根红绳……却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好淡淡道:“天色不早,小摊贩都走了,少了白日街上的热闹…不如我们改日…”
      “我天天站在台上唱的便是那浮华喧嚣,看多了也厌了,反而更喜欢这一方来之不易的宁静……”泽熙接道。
      朗月见状点头,再无多言。
      渐渐的那几丝晚霞也不见了,暮色四合,只有那酒馆和妓院依旧开着,喧嚣着。
      “你在这稍等。”朗月对泽熙道,说罢便疾步走去。
      泽熙望着他的背影,轻叹,朗月他爹的离世对他打击太大,明明那日见他还有几分自信笑容,今日一见全换成了眼中遮也遮不住的疲惫。
      过了一会,朗月抱着两坛酒回来,就看泽熙痴痴的盯着天上那一轮明月。
      “今晚这气氛,倒真是应了那朗月清风。”朗月道,边说边把一坛酒递给泽熙。
      “是啊,”泽熙回过神来,淡淡一笑,接过酒。
      “古人有那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今日我与你对饮一杯,倒羡煞了那孤单的古人…”朗月说着,拆了那红色的封坛,与泽熙手中的酒坛碰了碰,抬头饮下。
      “朗月,谢谢。”那晚两人分开时,泽熙盯着朗月的眼镜,轻轻说着。他身后,漆黑的天幕上,一轮明月。
      以后,朗月总能在办完事后见到站在路边怔怔然发呆等待自己的泽熙,很自然的上前,然后两人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诺大的一个城,却似乎每一条街巷都有过他们的身影。
      像老友相聚,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都是些轻松的话题。但朗月却发现,泽熙的精神总是不太好,恹恹的,时常自己说了什么,半天听不见泽熙的回应,需得轻轻再唤几声,泽熙才能回过神来,再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日子越过越久,朗月心中不解也越积越深,终有一天,在泽熙又一次跑神之后,朗月停下了脚步,拉住泽熙细瘦的手腕:“清风,到底发生了何事?”
      “怎么这么问…无事,无事。”泽熙轻轻挣脱,躲过朗月直直撞过来的眼神。
      走在石拱桥上,泽熙盯着桥下潺潺流水,眼神幽暗:“朗月,这些时日和你,我总觉得很快乐,我只是个伶人戏子,你却能陪我……”
      “怎么能这样说?”朗月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我愿一直陪你的,你不是谁,就只是我的清风。”
      “这样啊,可我该走了……”泽熙盯着桥下,轻轻地说。
      “怎么…要走?戏班要走?”
      “嗯,戏班,也是要走的。”泽熙出神地说。
      “清风…”朗月想上前,拥住泽熙,叫他不要走,却最终也没鼓起勇气,他心里一直没有底气,怎么说呢?他们之间这样不咸不淡的算什么?
      泽熙抬起头,眼神中似是有一丝期待,见朗月躲闪犹豫的样子,眼里的希望又灭了。
      那夜,两人分别时,泽熙轻轻抱了抱朗月,就像朋友之间,不过分亲密,也不疏离。
      在朗月耳边,泽熙轻轻说:“朗月,这真是一个仓促的离别。”
      朗月一顿:“我现在是上将军的门客,一定会混出个样子的。到时,到时你便只给我一个人唱戏,天南地北,我陪你游历。最后一句终是没说出口,朗月握紧拳头。
      泽熙松开了环住他的胳膊:“朗月,我一直记得那年你告诉我说,你喜欢我。”说罢笑了笑,摆手,转身离开。
      “我…”朗月哑着嗓子,说不出一句来。就定定的看着月色下泽熙越走越远。
      第二日朗月起来,走到城口,偌大的戏台空荡荡,戏班真是走了,泽熙也走了,可自己该说的却还未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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