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两个你》梁小京

2、逃跑计划

　　米粒快步走到黑砖瓦搭建的一间小厨房中，询问母亲晚饭有没有需要打下手的地方，但没成想，却又一次换来母亲的责骂和一连串啰嗦。

　　“一回来就知道躲在房间偷懒，这会子知道来帮忙了，菜都烧好了！”母亲白了她一眼。

　　“哦，那我拉桌子准备吃晚饭吧。”

　　“天煞的！现在拉什么桌子，去，弄点热水给你爸洗把脸！”

　　米粒弯下腰，拿起脚边的水瓶，熟练的往脸盆里兑水，再小心仔细地端到父亲面前。父亲并没有顺势接过脸盆，而是让米粒半蹲端着脸盆，自己直接把黑乎乎的脸埋在了脸盆中。粗洗了一阵后，父亲低着头伸出一只手，冷冰冰地命令道：“毛巾！”米粒这才想起来刚刚只顾兑水，忘记拿毛巾了。

　　“额，等会，我这就去拿。”米粒赶紧放下手中的脸盆，再次钻进厨房去寻找毛巾，当父亲擦好脸抬起头来的时候，米粒分明从他凶狠的眼神中看出了不耐烦和嫌弃。

　　“过完年，你啥时候去市里上班？”

　　“唔……初六。”

　　“初六？这么迟！”米粒没再接话，对于一个从事教育行业的教师来说，这么早的开学时间已经是很少见，别的父母总是苦口婆心的劝说自己的孩子多留在家待几天，而父亲的话语中，却增添了几分迫不及待。

　　中国的政策被新闻报道包装的极为荣耀，早些年计划生育大喊“生男生女一样好，女儿也是传后人”，但在多数落后的小农村中，尤其是像米粒家连数码电视也买不起的乡下人家，仍然固守“重男轻女”的老思想。米粒刚出生的时候，爷爷和爸爸就急着把她丢进粪桶闷死，是妈妈一时心软，舍不得自己身上掉下的这一块肉，这才勉强留下了米粒。

　　“买这玩意儿干啥，家里都没菜下锅了，人都要饿死了，还由着你俩胡来……”母亲话还没说完，就被吓怔住了。

　　“喊什么喊，老子挣得钱！老子给俺儿子买东西，还要问你们娘俩儿？真是笑话！赶紧弄晚饭，少说点废话！”父亲把面前的洗脸盆猛地一踢，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全家人的主要劳动力就是父亲，这也助长了他说话的气势和威严。米粒低头想起了自己辛辛苦苦攒了半学期的小工资，都被妈妈搜刮去办年货了，可即便是自己也在为这个风雨飘摇的小家做贡献，还是没有获得理所应当的话语权，米粒劝自己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想的那么彻底，否则人很容易钻进死胡同，堕入绝望。

　　“明儿就是大年三十了，家里东西都准备好了没？”饭桌上，父亲问道。他像这个家的贵客，对家里的柴米油盐向来不闻不问，只有这种过节的时候才偶尔提出口。

　　“都准备好了，还不都指着我么。”目前回答，又像在为刚才的事情赌气。

　　吃过晚饭之后，米粒缩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电脑的寒光投射在她白皙的脸上，她有些机械的在删除一些文件，一些在她看来再无用处的文件。

　　“既然不会再有交集，留着这些合照又有什么用！”原来她是在删除和顾钧这几年的合照，三年的恋情，怎么说也有几千张照片，以前米粒担心自己的电脑坏掉照片丢失，还特意备份到了百度云，但现在竟一下子都要删除。

　　米粒听到门外有声音，好像是母亲和父亲又在为什么小事争吵，习惯了，这么多年的日子好像总在吵闹和责骂中度过，米粒麻木地删除电脑中的照片，但越删越觉得不甘心，这样的苦日子什么时候结束，究竟是不作为的等待黎明的到来，还是主动出击反抗该死的命运。

　　米粒开灯看了看自己这一方小天地，又听着外面的吵闹声，她仿佛自己能够看到自己未来的生活，她实在受够了这种温水煮青蛙的生活。昏暗的灯光下，米粒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她开始疯狂收拾自己的衣物，把为数不多能穿的衣服塞进自己的行李箱，再把电脑小心的用衣服裹好放在行李箱中，这是……要逃走？

　　一阵忙碌之后，她关上灯冷静地坐在床沿上，看着窗外亮着几颗星的天空，墙角下有猫的叫声，米粒最讨厌家里那只黄色的猫，顺从、乖巧，像极了安分二十三年的米粒。

　　这天夜里两点多，米粒拎着行李箱小心翼翼地走出了房门，再逃出院子门，这场出逃并没有武侠小说中那样惊心动魄，她的离开是这样容易，只有墙角的老母猫警觉性的叫了两声。米粒回头看了看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贫苦小家，说不上来是感恩还是埋怨，终究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冬夜里的路又冷又静，一个瘦弱的女孩拖着行李箱一步一步的在山路上前行，画面有些怪异。一阵阵啜泣声，让原本就安静恐怖的山路变得更加扑朔，米粒边向前走，边止不住掉眼泪，这一走，像是和过去彻底告别，但凡生活能给她留些余地，又或是现实能给予她多一点温柔，她断不会选择在这个夜里仓皇逃跑。

　　米粒一个人走了很久，等出了村子，她已经浑身是冷汗，那个被顾钧捧在手心里的小女孩，那个看见蛇鼠就吓哭钻进顾钧怀里的丫头，竟然一个人拖着箱子走了整整两个小时的夜路。这会儿的镇子，除了有几辆车偶尔穿梭，再没有多余的人，米粒坐在公交站落满灰尘的长椅上，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坐上开往火车站的第一班公交车，要是等到点亮，一定会被爸妈发现，他们一定会想到来镇子上把她“抓回去。”

　　“18路公交已到站，终点站宜城火车站。”米粒不知不觉靠在路牌上睡着了，听到声音猛地惊醒，揉揉眼睛才发现天已蒙蒙亮，她赶紧拖着行李上了车，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她像完成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终于松了一口气。

　　虽然银行卡中的工资全被母亲拿走了，但好在她在自己的支付宝中还存放着一些积蓄，两千多元足以让她坐火车到北京。至于到了之后要怎么生存下来，米粒还没有想好。

　　都说春运期间很难买票，好在这班车还有几张站票，米粒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慌慌张张买了票，又慌慌张张窜进了车厢。只有真正行动了，才知道和命运作对的感觉有多爽。

　　十几个小时的火车，米粒竟然一点也不犯困，她的脑海里根本还没想好到了北京后要在哪儿落脚，倒是车厢里浓浓的过年气氛让米粒有些难受。

　　“爸爸妈妈早上起来看到锅里还没有早饭，一定会冲到我房间大喊大叫，这个时间，想必他们已经发现我不在家里了，他们会着急地冲到小镇上找我吗？为什么我的电话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今儿大年三十啊……”米粒的脑子里缠绵纠结，她不后悔逃了出来，只是一想到为人子女无法留在父母身边陪他们吃最后一次年夜饭，就会觉得内疚。

　　“顾钧呢，多伦多的春节会比宜城温暖吗？说了分手后就再也没和我联系了，当真是一刀两断了吧，是啊，他那样的家世，那样的才华，那样的外貌……哪里会愁找不到新欢！”米粒心里这样兀自想着，如果有重来的机会，米粒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她一定还是会决绝的提出分手。

　　一个是SOSO科技的接班人，一个是农村丫头，现实生活中哪会多少霸道总裁爱上灰姑娘的桥段，米粒到现在都还清楚记得顾钧那句“原来你家在农村啊，我一直以为你家住在市区，”成年人之间不必把所有的事情都说的那么清楚，点到为止是一种情商。

　　耗子和周舟也一直以为米粒是家世很好的那种女生，米粒不难想象若把自己的家世向朋友们和盘托出，他们一定会吓掉了下巴，可出身在农村并非为米粒所能选择，若再告诉大家，要是顾钧和她继续交往，她的家庭非但拿不出嫁妆，还会像无底洞一样一点一点吞噬掉顾钧，呵呵，婚姻是两个人将利益最大化，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不亚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与其日后尊严扫地，倒不如体面放手。

　　“尊敬的旅客，前方到站北京南站，请下车的朋友做好准备。”

　　下车后，米粒抬头看了看北京的天空，好像确实比宜城更蓝，都说首都雾霾严重，但在米粒眼里，这里的空气分明更加舒适和自由。

　　“小姑娘，请问这是要到哪里去？”一个矮个子、黑黝黝的中年大叔向前询问。

　　“不……不了！”米粒拉着行李箱像风一样离开了。“看着就不像好人，肯定是想把我骗到小黑屋再为非作歹，又或是把我卖到哪个小农村当媳妇，还好顾钧都教过我。”米粒自言自语道，她想起去年和顾钧一起来北京旅游的日子，顾钧怕米粒走丢，总是说一些话吓唬她，好让她乖乖跟着顾钧。

　　北京还是那个车水马龙的北京，即使走丢了一个女孩儿也司空见惯，也再也不会有顾钧一样的人过来牵着她，未来很长的一段路，她要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