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求何

2、蝴蝶续

　　某天夜里，月亮蒙了尘，我换了男装偷跑出了家。一把扇子摇啊摇，摇啊摇，就到了张家小姐招亲的地方。
　　对，我是来接绣球的。
　　过几月，我就要嫁给一个姓马的，说起来，那姓马的长得不赖，但是他总是对我一脸嫌弃，听说他为了不娶我，学怨妇一样在他老爹面前一哭二闹，就差上吊了。我悄咪咪地躲起来听我家仆人说到这时，脸都要僵了，就差没把手里的扇子给撕了。
　　当我愿意嫁他啊，要不是为了家中名声，搭都不愿意搭理他。
　　这张家小姐也是被家里逼得没法了，她受她老子的威胁，不得不抛绣球定亲。她老子说，她要是再不找个人嫁出去，他就要抹脖子。
　　然而，这样的气张家小姐又受不了，她想气一气她老子。所以，她让我一个女的来接她的绣球。我也想在成亲前闹一闹。两个商量一通，就把具体操作事宜定了下来。
　　一是要找个月黑风高夜，这样我混在人群中，那些男的不容易认出我是个女的；二是绣球上得粘上点浆糊，这样抛向我时即使我接不到，挂在我身上也行啊。三是我们俩都进行了身体锻炼。我练力气，免得有人抢绣球我抢不赢。她就练准头，拉了几个月的箭。
　　到了张家小姐的绣楼，我突然觉得失策了，这挂满了的亮彤彤的灯笼把绣楼这一片都照得如白天一样。那些男的看不出我是个女的才有鬼。
　　无奈，我只好用扇子遮了半边脸。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男的都盯着绣楼，结果也没人注意到我。
　　盯吧盯吧，再怎样你们也娶不到貌美如花的张家小姐的。
　　张家小姐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出来了，人群也因此闹起来了，那些男的眼睛都在放光，你推我我推你，都想挤到前面去。
　　我自然也要挤到前面去的，但我个子小，钻空就行。
　　我猫着腰钻着空，有个人跟着我开出来的小道也挤到前面了。我觉得这位兄台不怎么道义，哪能这样捡便宜，于是我举起扇子遮了半边脸，转头恶狠狠地盯了一下他，不巧只盯到了这位兄台的后脑勺，我气结。
　　看见后面还在挤的其他男的，我又乐呵了。挤吧挤吧，我已经在前面了，随你们怎么闹腾。
　　转身回去就看见张家小姐在给我使眼色，我会意，全部心神都在接绣球这件事上了。
　　然而，我旁边的兄台转过来后，还是不怎么道义地妄想转移我的注意力。
　　“小兄弟，你为何以扇遮面啊？”那兄台说。
　　我不理。
　　“秋日干燥也易上火，若小兄弟是因为面上有火疮，我可以给你说些药方。”
　　我想把扇子挥到这兄台脸上。
　　“小兄弟，你是……，是……口不能言吗？山伯冒昧了。小兄弟见谅。”
　　冒昧个鬼！等接到了绣球再算这笔账。
　　张家小姐在那儿瞄啊瞄，瞄了好一会儿，绣球扔向了我。
　　看到绣球砸向我，我硬着头皮闭着眼睛扑上去。睁开眼睛，还好，绣球黏在我衣上。
　　可是绣球是兴抢的，面对这一群大老爷们，即使我准备了好几个月，也是敌不过的。
　　能如何，我只能把绣球抱在怀里蹲了下来蜷缩着身体。
　　好几个人来扯我，我艰难地保持着姿势不动摇。
　　张家小姐在绣楼上大喊，“谦谦君子可是举止优雅不动手的！哎，我说那个又矮又丑的，你再给老娘动动她试试！还有那几个，滚开滚开！”
　　想是张家小姐的话起了作用，没人再来扯我。可是我能感觉到还有人围着我。
　　张家小姐的老子装着严肃的样子下来圆场子，人群散开了些，我偷偷瞄了一眼，那老爷子的嘴角明明抑制不住翘起来了。
　　啧啧，等知道实情后，这老爷子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
　　我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其他的那些人被张家老爷子请到附近的酒楼喝酒了。我觉得腿麻了，抬头想站起来，有人在我前面，挡住了光，我蹲着，他半弯着身，我看不清他的面貌，隐约觉得是个长得好看的。
　　“没想到，小兄弟的手段还是挺高的，山伯长见识了。”
　　我听到他在笑，有些气恼，
　　“自然，是我抢到了绣球，兄台可莫因失了绣球太过悲伤啊。”我回他。
　　“原来，小兄弟能说话啊，山伯失言了。”他笑着，声音听起来如山里清泉。
　　“小兄弟为何不起来？”
　　“我…，我腿麻了……”
　　他笑着拉起了我，灯笼里的光透过来，一点一点点亮了他的轮廓，我看见了他的面容。心里的某一根弦动了动，那感觉像是我和他前世见过。
　　四目相对,我看见他的眼睛泛红，流出了泪，我脸上也有湿意，是下雨了吗？
　　他的手颤抖着伸向我，又在离我一寸时停住了，哽咽着问：“小兄弟，我们以前见过？”
　　不像是问我，倒像是在问他自己。
　　我揉着腿，压下心里的那点悸动，鼻子还是泛着酸意，“刚才见过。”
　　我笑了，笑着说：“过几月，我就要成家了。”
　　那兄台呆呆地看向我，回了神后，泪水还是没止住，
　　“过几日，我也要离开这儿了。”那兄台说。
　　“挺好。”我说，眼睛瞥向一边，没再看他。
　　这件事后，张家小姐被她老子教训了顿，我也被我老爹教训了顿。姓马的还是来退了亲，我爹叹着声没说什么。
　　冬日，有人来我家提亲，我在帐子后偷偷瞄了瞄，瞄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知怎的，我泪如雨下。
　　春日，正是花使劲冒的时候，我嫁人了。
　　途中，在花轿里的我听到别人的惊呼声，把盖头掀了点缝，风吹起轿帘，我看见，一大片的蝴蝶扇动着翅膀，围绕着送亲队伍。
　　等为人妻为人母后，我窝在山伯怀里，和山伯说起往事。
　　山伯说，那时他去张家小姐绣楼，是有人领他去的。那人脾气不好，却有些仗义，待他如兄弟。山伯说，那人对他说，去了张家绣楼，山伯他就会有个好姻缘。山伯不信，却被他拉了去。
　　山伯握着我的手，笑着看着我，他说：“然后，我就遇到你了。我那时还以为你是男儿身。”
　　我笑他：“眼拙。”
　　“谁能知道接绣球的是个胆大的女儿家？现在是我的妻了。还好遇到了。”
　　我问他：“你说的那人是谁？”
　　山伯点了点我的额头，“不可说，不可说。”
　　如山伯所说，还好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