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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过想要一个拥抱罢了 ...

  •   某天,何莫搬进了新租的房子,遇到了一个瞎子。
      狭小的楼梯间里,瞎子听见了她的脚步声,他说:“你好。”何莫没回,侧身避了过去。一个往上,一个往下。
      第二天,何莫反悔了,找房东商量,想退租,毕竟有个瞎子住在隔壁,她有点不舒服,就当是她歧视残疾人士吧。
      当然说的时候何莫没这么说。何莫只是拢了拢她干燥发叉的长发,露出标准微笑,“阿姨,这房子我不能租了,我妈让我回老家相亲,昨天刚搬进来我妈就打电话来了。我不回去她就说我不孝。阿姨,我离家多年,这回还是想顺着我妈的意思回去。所以,阿姨,您看,能不租这房子了吗?”
      “闺女啊,你这一退,短时间就没有人住进来了,我家小的才上高三,大的还在读大二,学费都不好交啊。”阿姨马上愁容满面,堪称变脸。
      嘚,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买的起这种精装房的,哪会没钱?但是比你年长的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哪还能腆着脸来说谎话。不退就不退吧。
      可自己付的是一整年的房租啊,没钱了,不能重新租一个房子啊。去朋友那儿蹭住,离工作的地方就远,人家还是小两口。
      阴魂不散!何莫心想。
      好在何莫作为一个野生记者需要东跑西跑,特别是她这种不入格的还需要常年往乡下跑。住的时间少,这样挺好。让房东阿姨帮自己管管屋子。
      何莫在乡下收集完采写资料后回到租的房子,一身疲惫。她拿钥匙开门,冷不丁地瞧见了在她旁边站着的瞎子。
      瞎子听见了钥匙碰撞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声音,他带着墨镜,笑了:“刚回来?我忘拿钥匙,被困在门外了,已经叫了开锁的了。”那语气仿佛他和何莫是多年的老友。
      何莫没管他,开门进去,进去后关门后又开门,然后门就一直开着。
      何莫是累极了,直接就瘫在沙发上,沙发因为长时间没换套,有一股霉味。
      瞎子也进来了,杵着拐杖默默索索。然后,坐在了沙发上。
      瞎子自言自语,“打扰,我也没介绍过我自己,我叫严丘,庄严的严,丘壑的丘。我们现在算是邻居了。”
      何莫还是不理他,她真的很累,不想说话。
      “你能说一句话吗?这段时间以来你都没对我说过话。”严丘说,声音里竟含着一些期待,也不知在期待些什么。
      何莫头枕着手,她不想出声,但是也不想听他再说下去。
      何莫开口,声音沙哑,“劳驾,别说了,我很累。”
      严丘有些激动,好像是意料之中,又似乎超出意料,他轻声说:“何莫,我知道是你。”
      从我听见你的脚步声,我就知道是你。严丘想说。即使何莫不会相信。
      何莫没回他,没来一出老友相认的戏码,因为她一个搞新闻的,知道很多东西都不是特别真的,比如情感,那都是可以放大的,可以渲染的。
      还有,她很累,累到不想说话。
      单方面相认以后,何莫的生活轨迹也没发生什么变化,除了严丘时不时的过来。他敲门,何莫如果在,她是不想开的,但到最后她还是会开,因为严丘太知道什么是精诚所至,连续不断的敲门声会让何莫觉得很烦。何莫开门,就会看到严丘那张笑脸,而严丘却看不见何莫疲惫加烦闷的脸。
      严丘会笑着说:“何莫我过来坐坐。”然后,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如果何莫不在,严丘就等着,他会给何莫打电话,何莫不接,他就发语音信箱。语音信箱这么一个很古老的东西,他不得不用,因为何莫没有通过他的好友请示。
      他会清一清嗓子,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更温柔些,一般语音他是要录好几遍的,挑最好的发到语音信箱。
      他说:“何莫,你回回我,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那时的何莫即使感受了振动声,也不会回。因为要么她在配合摄像做采播,或者记录文字。要么工作刚结束,她很累,累到蹲在某个街头,或者某个乡间的路口。那时陪着她的不是严丘,是一个摄像的家伙,声音不温柔,也不会安慰人。但陪着她的就是这么一个摄像的家伙。
      因为有着严丘的存在,何莫变得更不想回到那个租的房子,她原来打算二租,但是房东阿姨不同意。没法,白白租了个不怎么住的房子。
      何莫厚着脸皮到各个认识的那儿蹭住,突然觉得这也能给她的乏味的生活添点乐趣,于是,她继续蹭住,以至于几个月都没回去过租的房子。
      而严丘等不到她,打电话不接,什么消息也不回。房东阿姨也在乎自己房子,怕久不透风屋里有味,就帮着何莫收拾屋子,将冰箱里没吃的过了保质期的罐头拿出扔掉,再打扫打扫地面阳台厨房,还会给何莫养在阳台上的多肉浇浇水。
      有一回房东阿姨就遇见了等在门口的严丘,严丘说着瞎话,说自己是何莫的男朋友,不知是房东阿姨太单纯还是觉得残疾人士要多多关照,她一脸慈祥的把钥匙给了严丘。于是严丘住进了这个不大的空荡荡的屋子。
      严丘搬进了他的东西,养着何莫的多肉,他给何莫的卧室里还添了一张床,中间留了一个小过道,方便行走。
      等到何莫把所有认识的人都蹭完后,以及能用在酒店住宿的钱都花完后,何莫不得不回到租的屋子,然后就看见了严丘。
      严丘还是笑眯眯的,一副贵公子样,他说:“何莫,你回来了啊。”
      何莫有些吃惊,然后由于职业原因,又变得镇定。
      她瘫在沙发上,问:“怎么进来的?”
      严丘循着何莫的声音往她那里靠了靠,没靠太近。他怕何莫会往边上移。
      严丘其实是想摸摸何莫的脸,但是也不敢触碰。
      严丘说:“房东阿姨让我照顾照顾你的多肉,顺带你回来后照顾照顾你。”声音里带点蛊惑,带点温柔,很适合晚间电台。
      何莫是个不听晚间电台的人,如果这时候她没工作,那也是睡觉。她过了做梦的年龄。
      “我的多肉不需要你照顾,我也不需要。”何莫说。
      “那你照顾我,我东西都搬进来了。照顾一下残疾人士。”严丘没脸没皮地说。
      “我的职业是东奔西跑的,不能照顾你。”何莫说的直白。
      “那正好我帮你看屋,多好。”
      再一次领教到严丘的赖皮后,何莫发现自己没辙,自己好像被他将的死死的。她能如何,一个月光族,没钱没房,又能如何,她玩不起东躲西藏的游戏。
      国庆,台里好不容易批了何莫几天假,这几天假回老家看父母不够,回租的屋子,何莫嫌长,出去玩又心疼银子。何莫倒想台里没给她假。
      而严丘依旧悠闲,搬进这个小屋后,他成了一个“恋家”的人,除非必要,他很少会去公司。他觉得这间小屋就是他和何莫的家,他想等把何莫追回来后,就买了这房子,这可以成为他们以后的家。
      国庆假期,俩人开始宅居模式,通常,严丘听听音乐,何莫追追剧。偶尔,严丘趁何莫不注意,会悄咪咪地爬上她的床,慢慢靠近她,靠近再靠近。何莫其实是发现了的,但是,她很懒,不想动。
      有些东西以后总会说清楚。
      一天晚上,严丘回家看家里的长辈,何莫依旧待在了小屋里。何莫买了方便面,两块五的袋装的那种,她打算就这样凑合。点煤气打火烧水时,何莫把袋子放在了离煤气灶不远的地方,然后她继续追剧。等到闻见一股烧焦味时,何莫才急冲冲地跑去厨房,看到方便面在燃烧的她手忙脚乱又打翻了严丘今天早上新买的料酒。然后,厨房烧了起来,很多东西都被烧着,何莫慌了神,想着要退出厨房。
      严丘是在家里吃饭时听见一个关于火灾的实时播报,当主播说出地点时严丘慌了神,什么也顾不得的杵着拐杖往外冲,跌跌撞撞地摔了好几跤。
      等严丘到时,火势其实已经得到了控制,他不知道何莫已经出来了,他只听见了周围的嘈杂的声音。现场混乱,所有人都在关心火势,没人注意到一个瞎子正溜进去,没人拦他,也没人告诉他,他爱着的人现在已经安全了。
      有人不经意地瞥见了他的影子,大呼,等到消防官兵进去时,严丘在喊何莫的名字,很绝望的样子。那时,何莫在医院里,没有回答他的可能性。
      这件事的结尾是,严丘也进了医院,他也被烧伤了。
      由于严丘是个名副其实的贵公子,医院按照他的要求,让他和何莫在一个病房里。
      何莫还输着液,她问严丘:“为什么要跑进去?”
      严丘心有余悸,他说:“我以为你在里面,我不能丢下你。”严丘觉得这次何莫会感动,至少不会对他再那么冷漠。
      何莫只是平静地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你得记着你自己的状况,你眼睛看不见,如果我还在里面,你确定你进去后能帮我,还是给我添乱?做一件事的时候你得好好想想,这次如果有点意外,你的父母又怎么办?这些你想过吗?所谓的舍生救人,特别是新闻报道出来的,百分之九十都是一群自以为正义的人做着傻逼的事。”
      这些话听得严丘心寒,他的笑挂不住,“那你以前喜欢我的时候也是这样思虑周全?”
      严丘苦涩问道。
      “严丘,我过了做梦的年龄了。你想过没有,如果你眼睛还是好的,你重新遇到我,你会这样缠着我吗?我不爱打扮,不爱出门,不爱交际。我长得也不好看,家境也不好,也没什么贤妻良母的潜质,常常在外东奔西跑,暂时也没成家的打算,你作为一个男的,你会爱上这样一个女的吗?”
      “严丘,想想我们俩,你觉得我们合适吗?合适的话以前我们又怎么会分开?”
      “莫莫,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这次在你身边。”严丘叹息。
      何莫接话,冷漠得像是在伪装,“你也许能为我放弃自己的命,那你确定你能油盐米酱醋茶地和我过一辈子吗?”
      病房里出现死一般的寂静。寂静后,是严丘稍带点委屈的声音。
      “莫莫,我们试一试好不好?就试一试,好不好?”
      因为火灾,严丘赔了房东阿姨许多钱,好在阿姨没有敲竹杠,何莫想以后存到钱了,就还给严丘。
      也许是严丘的举动有点打动了何莫,何莫回小屋的时间越来越多,有些突发性新闻她也不会抢着跑。她开始收拾小屋,买些没有尖锐角的适合盲人的家具,屋里东西的摆放都是为了方便严丘。
      而感受到何莫转变的严丘,精神气都比平常好许多,所谓的春风满面,就是严丘现在这幅面貌。他悄咪咪地把卧室里的两个床挪到了一起,过道就留在了床的两边。于是,晚上睡觉时,他就能从自己的床不经意地翻身到何莫的床拥着何莫,那时的何莫睡得香甜,全然没有察觉。
      严丘想,再过些时候,他就买下这屋子,然后让何莫当他女朋友。
      这样过着,严丘开始变得不满足,因为何莫还是常在外面跑,有时候几天都见不到人。作为一个丧失了视觉的人,严丘即使听见声音也是不安心的,他要触碰,只有真真切切地触感,他才能满足。但他没说,他怕他要的太多,何莫就会丢下他。
      而就在这样的日子里,医院里通知,严丘等到眼角膜了,所以他也许能当一个正常人了。
      对此,何莫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心情复杂。而严丘是很欣喜的,以后,他就不再是个瞎子,可以恢复光明了,还有,他能看见他的何莫了。
      手术过后,严丘拆纱布那天,何莫在跑一个突发性事件,因为事件发生的地点在她住的地方的附近。
      等采写结束,何莫歇都没歇地到了医院,看着医生将缠在严丘眼睛上的纱布一圈一圈地剥开。何莫看了看自己的邋遢的样子,突然有点想躲。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的何莫嘲讽地笑了。
      拆掉纱布的严丘在医生的指导下慢慢睁眼,模模糊糊地看见了站在一边的何莫,他笑了。
      为了照顾严丘,何莫请了假。严丘的视力在一天一天的恢复,何莫想,这样的生活快要结束了。
      严丘现在对彼此的角色都不太适应,严丘现在不太需要何莫照顾。他能看见何莫的样子,一如以往的不好看,岁月让她添了年龄,没添女人味。如她自己所说,她不好看,不爱打扮,对着他的时候话也少。
      严丘也开始迷惑,他能和何莫这样过一辈子吗?况且以后何莫还要长时间在外游荡。严丘舍不得何莫,放不下,不想和她分开。他想让何莫换一个工作,他怕,以后,他们会因为工作原因吵架。
      结果,分歧就这样出现了。
      何莫还是以前的何莫,不会和人吵,听见严丘说的是什么后,她剜着苹果肉,很平静地说:“严丘,以前我们分开,我就知道我们不合适,我一直等着你明白的这一天,但是这一天貌似还要许久才来,我玩不起。索性,今天我和你说个明白。”
      “我的确可以转去当商业板块的记者,这么多年,即使实力不够,我的资历也是够了。可我喜欢我现在的工作,我是农村家庭出生的,我知道农村还需要社会的更多关注。而你,你或者你们家需要的是一个顾家、温柔大方的姑娘,我不是。你确定你的家人能接受我?你确定你把我带到你们朋友面前,他们不会笑你?你能确定我被他们调侃时,你会不在乎面子的帮着我?”
      “严丘,你想过这些没有?”
      严丘的确没想过这么多,他被问倒了。
      没多久,何莫搬走了,他和何莫又分开了,何莫不接他的电话,不回他的短信。而他也不知道这样找着何莫有什么意义,找回来后又能如何。
      最近,何莫换了号码,有陌生人加何莫微信,何莫以为会是一个想爆料的人,也就让他通过了。
      当傍晚何莫灰尘仆仆地蹲在树底下时,何莫手机微信提示音响了,何莫乐了,这破地方的网还能用,不枉费她一直开着流量。
      实在无趣了,她打开手机,点开微信,点了语音,不巧,没加载出来,果真啊,这网速有待提高。
      过了一会儿,出来了,准备听爆料的何莫听到了严丘的声音。
      严丘说:“何莫,回我几句好不好,我就听听你的声音。别删我,我就想听听你的声音。”
      何莫觉得好笑,有钱人果真花样多,换了号码都躲不过。何莫没回。
      那时的严丘在小屋里的沙发上坐着;那时的何莫在树底下蹲着,也不知今晚能不能找个歇的地方。
      何莫看见一小孩,牵着羊回来。她揉了揉自己的脸,尽量让自己笑得好看些。
      “小朋友,你能带我去你家吗?我今晚没住的地方。”何莫喊着。
      结果,这一喊,吓跑了牵着羊的小孩,跑的飞快。何莫又乐了,估计这小孩把她当山里的抓人的妖怪了。
      但没多久,小孩又回来了,牵了一头驴,拿了一些热乎乎的包子馒头还有用塑料瓶装的水。
      小孩说:“呐,给你。”
      何莫没接,她笑了,懒懒地伸出手,“让阿姨抱抱好不好,阿姨蹲久了,好累。”
      小孩很听话,走了过去,放下装了东西的布袋,伸手抱着何莫的颈项。
      何莫环抱着小孩,她听见小孩说:“阿姨,你好脏,多久没洗澡了。”何莫笑了,她是有几天没洗澡了。
      严丘,我要的不是伸出手等着一个拥抱的人,而是能给我拥抱的人,可惜你还不懂。若是以前我被你朋友明里暗里嘲笑时,你能给我一个拥抱多好,那该多好。
      何莫吃着热乎乎的东西,喝着水,等填饱了自己肚子后,小孩让她坐在驴上,何莫看了看这瘦弱的驴,没敢上,怕把它压垮了。小孩有些鄙视她,觉得她连驴都不敢骑。两个人就牵着驴走。
      小孩说:“阿姨,你是被村委会赶出来的记者吧。”
      何莫嗯了一声。
      “阿姨,你莫怪村长,他是怕你写出一些对村里不好的东西出来。本来村里的土地承包给村里带来了很多好处,虽然现在出现一些问题,但还是比以前好。要不然,你现在吃的包子馒头都没得。”
      何莫用她脏兮兮的手摸了摸小孩的头,她说:“我知道。阿姨不是要写对村里不好的东西,阿姨是想让你们县里知道问题,然后帮你们解决问题。这包子馒头阿姨不会白吃。”
      等这个事件采写好后,何莫去了县里,县里的一些大官对她这个省里来的记者还很客气,果真记者还是有些用。事情该说的都说了后,他们还给何莫买了火车票,从州里的火车站坐回省里。何莫也享受了回高级待遇。
      上火车前,何莫把采写到的东西传回部门,向上级说了自己马上能回来。
      而一个小时后,到了省里机场的何莫看见了严丘。
      有钱人果真什么东西都能知道啊。何莫心想。
      严丘站在出口处望着何莫,他敞开手,有些卑微地说:“莫莫,你不抱抱我吗?”
      何莫压低帽檐,继续往外走。
      严丘追了上来,拿过她的行李,一手半强制性地抱了何莫。他说:“没事,莫莫,以后我抱你。”
      何莫眼眶突然有点湿了。
      车里,何莫靠着严丘闭着眼,严丘轻声说:“何莫,这几年我空长了年龄,我还不够成熟。我也知道我们之间还有许多问题,你可不可以给我点时间,让我解决这些问题,让我有能力做你的大树好不好?你别走就行,我得要点时间。”
      何莫闭着眼,没点头也没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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