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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我那徒弟最近总是郁郁不得志的模样,瞅着令人心烦,倒还天天来我府上蹭酒吃,向我抱怨哪家的公子又如何如何了,自己却成天闲着,空挂着副官衔,不是个理。

      我跟他讲,你也是个读书人,不晓得这地位是要靠努力去挣的,成天上我这儿来喝酒吃肉,能有何作为?难怪皇上不肯用你,你这样能干啥事?

      他笑了,放下酒盏,师父,若不是,让人给我盛些素菜,上壶茶叶可好?

      我汗颜。

      他这人,虽说是当朝丞相的儿子,却总是背着他父亲的愿望,正经书不晓得看了多少,天天把民间那些奇闻异事记得倒是熟络,后来还更加得劲儿,自己开始写起来了。他父亲实在是无奈,将他托给我,美名其曰是叫他学习那些四书五经,不过是想我管着他。可他整天只是写书作画,除了对政事一窍不通外,却也没什么太大的过错,我也不好去说他什么,只是不违背他父亲,偶尔规劝一下。

      这傻徒弟倒还是有些作为的,比如他的那些文章,据说卖得很好。我年轻时也喜欢看些这类闲文,偶尔偷偷让下人带本回来,着实是可以,便在他父亲那边帮他瞒了。

      这次科举考试,他却因为文章不错,还榜上有名,中了进士。但不过是分了个闲职,成天无所事事。

      “当年我和你父亲,催着你念书还不是为你好!现在没事儿可干,要怪你自己了。”我有些恼,嘴一快,倒念出了当年我父亲催我念书时的话,一副长辈教训不听话的晚辈一般高高在上的语气,我向来不喜欢。现如今,倒是我这样教训旁人了。

      “师父,这你就冤枉我了。我几时不曾看书了。”

      “你那些闲书,难道能帮你考取功名吗?”话一出口我就悔了,他如今确是中了功名,名序还不低。我被他气得脑仁儿疼,正巧陆巡上来传话,我向我那傻徒弟挥挥手:“时候也不早了,你今日先回去罢,你师父我还有要事。”

      他撇撇嘴,一脸不情愿地回去了。我也叹口气,转头问陆巡,到底是何事,急匆匆得就来通报了。

      “回禀老爷,是圣驾。”他这人干活利落忠心,就是太死板,不管什么急事都要恭恭敬敬得把话说齐了,有事真是听得我心急。

      我怨了他两句便急匆匆朝着前厅小跑而去了。

      看这架势,是皇上错不了。这大晚上的不知是为何事,还专程来我府上跑一趟。难道是前不久的科举有什么问题被皇上查出来了,现在来找我算账了?想到这儿我的心凉了半截。当初批卷子的时候,是对那些文风跟我徒弟相像的考生的文章放了点水,但这都查得出来?我一边走一边想,满是不安。

      皇上坐在上首,用茶杯盖子拨了几下浮叶,微微吹了几口气,送到嘴边小啄一口。

      我跪下:“臣不知圣上驾临,有失远迎,也未做什么准备,还请责罚。”

      他只是笑:“白卿请起。又不是于朝堂,不过是在自己家里,放宽心,只是为些闲事,想来问问白卿。”他又抿了口茶。

      我好不容易松口气,他下一句又把我吊了上来。

      “听说,这届进士里,有个是罗卿的儿子,是叫罗……秀学的学生吧。听说是白卿你的徒弟。”

      闻言又是一阵寒意,却只得颤颤巍巍答是。

      “朕,倒是很看好他的文章,见解独到,文笔出彩,是个好苗子。不过单看此人才情,却不知是个如何的孩子。作为他的师父,想必对于这些会比罗卿要多些,便来问你了。”皇上身旁的宫女朝他杯中又注了些茶水。

      “罗相为人正直清廉,其子在其父亲的熏陶下也自然是个忠心于皇上,安心于国家的栋梁之材,是个会读书,有思想的好学生。我做师父的,了解更多的不过只是他的学识,其他的,便无甚可论的了。”

      皇上又喝了一杯茶,这已经是自我进来后的第四杯了。看来他是很喜欢我家的茶。这几日要想着把库里的这种好茶送一点到宫里去了。

      “可朕听旁人说,这罗生,还出过几本名作,坊间流传出去的评价,甚佳啊。不知,这是否与白卿的教导有关。”

      我心想坏了坏了,这流言风雨现在都传到圣上耳朵里去了,话里挂着我的名号,摆明了是说这是我教他去写这些闲书的。这孽徒,在外卖书也不留个化名,本名抖出去还给我们俩统统惹上祸事。

      “这……臣不知……”我只能这样蒙混。为官之人,哪能天天与这些丧志玩物相提并论,传出什么“白尚书领着徒弟不好办公好写闲书”的流言,还让我如何混下去,仕途堪忧啊。我当然是推的。

      “白卿在担忧些什么?不过是唠些家常话罢了。你是朕最信任的臣子,不必拘礼。这些都是小事,若是能写这些东西,也是一种人才,朕何须怪罪。只是白卿也不要忘了要时刻教导学生,莫要忘了正事。白卿是个满腹经纶的人,想必能也教出个优秀的人才来的吧。”这完全就给我断罪了啊,可那人是皇上,我总不能当场反驳吧。到头来清白没捞着,还给我扣下个以下犯上的罪名,得不偿失。我表面上冷静,心里已经吧秀学那小子骂了上百上万遍了。

      若不是我与他父亲罗普颇有些交情,要知道是这么个傻小子,我当初是万万不会收他为徒弟的。

      我时常不知他是真傻还是假傻,话本写得一套一套,感人至深;跟他聊起正事儿,却傻呼呼的一副“不知阁下在说甚么”的模样。不过,这也能算是他一种精明。看他什么四书五经史料完全看不下去的可怜样子,我也没办法。或许他这种人,确实是不适合在官场上混,真是苦了他生在罗家。

      今天被我那傻徒弟整的脑仁疼,皇上来一趟还弄得我心惊胆战,甚是疲乏。送走皇上,我便早早洗漱睡下了。

      -

      对了,令我最近忧心的还有那个新来的侍卫。是皇上派给我的。但他怕也是把皇上逼疯了才赐给我的,此人名为张宁,据说去东瀛学过忍者之术,也不知这小道消息是否确切。武功倒确是高超,就是这性子古怪了些,老是不见踪影,其实是在某处盯着你,即使盯得你不自在也不曾离开;若是唤他出来,就一脸阴森森得傻笑,还是盯着你,一脸执着的傻样儿,这一点倒是跟我那徒弟有得一拼。

      不知是几时了,外面传来一声尖叫把我惊醒。睡得迷糊也分不清是女人的叫声还是什么东西在叫,听着怪吓人的。我推门出去查看情况,就看见那张宁拎着只猫后颈,立在我的院内。

      “何处传来的女人惊叫?”我看着他有些恼,但皇上赐的人,我也不好对他发作。

      他看着我怪笑,拎起那只猫朝我晃晃。月光下看不大分明,也不知是死是活。

      “不过一只猫,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吵得全府上下人心惶惶。”我有些怒,压了半天只说出这般话。

      “作为白大人的侍卫,在下务必要保护白大人人身安全。”他从腰间解下绳子捆住那猫,看来还活着了:“不光防刺客,也不能让那些野猫野狗钻进来,若是惊扰或伤了白大人,这可便是在下的过失,必定会自我重罚……”他这人,若是让他讲起来,必能十分生动讲个没完,几天几夜必不休息地讲。我即使打断了他:“这猫你要如何处置随你便是,不必再来问我,我只想多睡会儿。安静些!”我回身进屋。屋外传来细微的衣料摩擦声,他也离开了。我是真不喜欢这怪人,可毕竟……唉……

      晚上没休息好,上朝时一直在后头偷偷打哈欠,还害得站我前面的宋尚书问了半天。

      “听闻白大人善作诗文,可否向大人求教,来补我这残句?”下了朝我就赶着回去,却在半途被人叫住了。既然是论诗,我便也不会拒绝。回头一瞧,是太傅周平大人的儿子周深,在户部当差。没打过交道,但听说办事干净利落,人品不错,也有些才学,善写文章。据说要等户部的李侍郎告老还乡后,然后让周深来替他的位置。看上去与我那傻徒弟一般大的年纪,人家早已居于高位,就他罗秀学成天闲得发慌。我不禁有些痛心。

      我虽不大习惯与陌生人打交道,但毕竟是一个朝堂里共事的人,又是诚心向我求教,我也不好推辞,对他笑脸相迎:“不知阁下有何要求教?”

      他朝我作揖:“在下这里有一份诗稿,如若大人不嫌弃,劳烦大人看一眼,略微指点一二,在下不胜感激。”他从袖中掏出张叠得规整的宣纸递与我,又是一揖。

      我打开,里面有份残缺的诗稿,字迹清秀有力,下笔之人必当为十分稳重之人。

      “昨夜与友人喝酒赏月,忽而想起作诗来记录这美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得最后一句。”果然是他自己的诗。我不禁对这后生刮目相看。

      “相邀月华中,欢喜梦平生。浮世万罗像,……”然后就缺了这最末句,便是一首完整的好诗了。

      我沉思良久。全诗已经往有深度的那个方向去了,只有最后一句能更加深刻的点明主题,所以至关重要,万万不可胡诌……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好的词句。这倒还激起了我的斗志。

      “若不然,加一句‘苍白雨茫茫’?这样可好?”我自觉添得算好,可周深却摇摇头,忙道“不好不好”,又突然反应过来冒犯了我,连声道歉。

      “既然如此,不如先去本官府上,坐下来喝杯茶,来细细详谈?本官还有个刚中进士的徒弟,对文章也略知一二,若是不嫌弃的话,我命人唤他过来,帮你一起好好看看。”

      他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叨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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