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泓秋水映寒烟》一泓秋水

2、我成了她

　　头发传来的微痛，唤醒了我，宿醉真是要人命的头痛，但是，头发传来的被拉扯的痛……
　　我猛然睁开眼，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是一个男娃娃。
　　我闭上眼，原来自己还醉着。
　　再睁开眼，还是那个肉肉的男娃娃，他白嫩嫩的小手在缠绕着我的长发。我的长发？我只是齐肩的头发，什么时候长到可以让坐在床边的娃娃拿着玩的。在我还在心里努力说服自己的时候。旁边的稚嫩的声音把我拉向现实。
　　“娘，呜呜……，娘，……”那男娃娃发现我醒了，哭着爬上床，趴在我旁边，用他软软的小手，一边摸着鼻涕和眼泪，一边摸着我的脸。头发传来的痛，脸上真实的触感，告诉我，我没有醉，没有做梦，这是真实的。
　　“夫人，您终于醒了，呜呜……”一个摸着眼泪的女孩，眉清目秀，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
　　“我去告诉王爷。”说着就要往外跑。
　　“小桃。。。”小桃？我怎么无意中说出这个名字。
　　那女孩停下，慌张而又激动的看着我：“夫人是不是口渴?还是先把药喝了？”说着一勺温度适中的药汁就已经送到我的嘴边。
　　我忙坐起来，摇摇头：“还是先喝点水吧。”
　　伸出手轻擦着怀里泪娃娃眼角的泪，心疼，是的，心疼怀中这个哭红了眼的娃娃，那是既陌生又熟悉的浓浓的感情，让我无法拒绝，却也不想拒绝，泪就这样顺着脸颊流下，滴进怀中娃娃的柔软的发中，消失不见。
　　把娃娃交给小桃，我接过小桃递过来的水，环顾身处的环境。古色古香的房间，女孩和刚才的娃娃，都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和亲切感，就在脑海中某处，说不出却又抹不掉。是这个身体原来主人的记忆吧，毫无保留而又不容拒绝的交给了我，一个被丈夫抛弃，刚刚失去了孩子，一个来自现代并流着泪的灵魂。
　　“娘，允儿背书给您听好不好？娘每天都听允儿背书的，娘不要睡了好不好？允儿以后不去绎弟那了，不会再惹娘生气了，娘，您怎么哭了？”小小的身子急急跳下椅子，爬上床，跪坐在我面前，伸出小手擦着我流个不停的泪。
　　“夫人，呜呜，您别哭啊！。。。。呜呜。”小桃一边擦着我的泪，一边自己也啜泣起来。
　　看着还红着眼眶的允儿，和身边哭泣的小桃，我破涕为笑轻捏允儿的小巧鼻尖：“呵呵，都是你传染的！”
　　“夫人还笑，您这次真是吓死小桃了。”拿着手帕，擦干我脸上的泪。
　　“恩，娘也吓死允儿了！”允儿用力的点点头，清澈的眸子，满眼的依赖。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一只手拉着小桃稍显粗糙的手，另一只手抱住身前的娃娃，闭上眼，默默的对曾经拥有这一切现在却不知灵魂在何方的她说，其实，在某些方面，你比我幸运的多，至少你爱的人还在你身边。心中不期然的浮现出一个英挺的身影，是了，那是她深爱的丈夫，恭亲王府主人，她的天，而她之于他却是可有可无的，仅仅是他身边众多女子中的一个，是一个名叫寒烟的来自江湖的女子。
　　“夫人，今天晚上王爷请了武侯府世子秋默语小侯爷来府上。听说是要让二公子拜师的，大公子是肯定要出席的，夫人您……”小桃试探着我的意思。
　　“拜师？参加，怎么能不参加，我们一定要参加！”脑海里犹如亲身经历的一幕一幕，让我在拥有另一个人记忆的同时，一丝一缕的感受她的爱恨，纠缠万缕千丝，痛彻心扉而又心甘情愿。这便是一个女人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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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下的很大，窗外一片朦胧。厅堂里的摆设雅致简约却又不失气派，坐于主位的男人，虽是一双桃花眼，却深不见底，眸光流转间，贵气天成，不怒而自威。坐于堂下的女人，雍容华贵，一双杏眼流转着算计与阴狠，却又在看向主位男子时含情脉脉。堂中一女子，素服温婉，粉颈低垂，眉目如画，淡雅脱俗却又风情万种，唯有素手中紧握的丝帕泄露了她不安的心绪。
　　“寒烟，芊芊同我说，你有意让允儿习武。”男人深沉的目光扫过坐在堂下的华贵女子，落在立于堂中的素服女子身上。
　　“王爷”素服女子猛抬起头，秀眸带出千言万语，却被那双杏眼的主人打断了万语千言。
　　“王爷”几乎是同时，坐于堂中的女子起身，来到素服女子身前，恰恰挡住了素服女子剪水双瞳。蔻丹玉手热切的执起纤纤素手，转身轻福道：“王爷可是已经为允儿选好了师傅？芊芊先替寒烟妹妹谢王爷惦记。”
　　见素服女子看向自己，目光含怨，华贵女子却仿若未见，只是玉手的力道大了些，叮咛道：“寒烟妹妹，还不谢王爷。”
　　“寒烟替允儿，谢王爷、王妃惦记！”仿若幽幽叹息，深深福了一福，秀眸再未抬起。
　　主位上的恭亲王府主人萧清泓眼中闪过疑惑，却也没有多说。寒烟是当初老王爷在江湖上的朋友的遗孤，让允儿去习武也不足为奇，老王爷去世前嘱咐他要好好照顾寒烟，所以他才会让这个出身低微没有任何背景的女人成他的侧妃，已是极大的荣宠，也算是对老王爷遗愿的交待。
　　“本想让允儿和绎儿拜武侯府小侯爷为师，奈何小侯爷所习武艺乃秋家祖传不传外姓之人，” 萧清泓垂眼沉思片刻，“既然如此，就先让允儿跟着本王的贴身侍卫修寒习武吧，如果允儿是习武的料子，二年后便让他去缙云山拜本王师傅苍山老人为师。”把玩着手中的清雅精巧的茶盏，朗声道：“修寒！”
　　“属下在！”人影一晃，身着黑衣的男子便悄然出现在堂中，躬身施礼。突然出现的男子显然让堂中女眷大吃一惊，皆低呼出声。
　　“本王将允儿交予你管教，你可愿意？” 萧清泓并未抬头，却是掀起茶盖，细品起茶来。
　　修寒上前一步，“王爷，属下学艺不精，恐难当重任。”棱角分明的俊容看不出喜忧。
　　“本王身边岂有无能之辈，修寒不必过谦了。” 萧清泓目光悠远，看向窗外。窗外雨势渐小，却落了一地的缤纷。
　　“修寒，这两年你便去允儿身边侍候吧。”收回目光，扫过堂内两个各擅其美的女子，起身离开，贴身侍从快步跟上。并未给修寒选择的机会，留下堂中心思各异的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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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允，如果娘让你习武，”我认真的看着身前的允儿，一个五岁的孩子，本该是天真烂漫的，却也逃不出利益和权利的斗争。“你会喜欢，对吗？你会尽全力去学，对吗？”我呼吸着属于这个世界的没有被工业污染的空气，用我自己的方式指给他一条由别人早就决定的道路，虽然也是强加给他的没有选择的路。
　　允儿愣愣的看着我认真的表情发呆，没有回答。
　　“不喜欢吗？多学些本领不好吗？不能防身至少可以强身健体……”没有跟小孩子相处过，我有些无措，求助的目光飘向身边的小桃。
　　小桃回我一个同样茫然的表情。
　　“娘~”允儿撒娇的抱住我的脖子：“娘是允儿见过的最最美丽的娘亲！”
　　“啊？”我一时无法适应抱着我脖子撒娇的傻小子“跳跃性”的思维，却也涨红了脸。
　　“嘻嘻…………”小桃在一旁早就捂着嘴偷笑了。
　　“小笨蛋，抱太紧了，快松开！”只是轻扶着他的手更加轻柔。
　　小桃接收到我撇向她略带警告的眼神，忍着笑，正要伸手过来帮忙。
　　耳边传来允儿清澈的声音：“允儿想习武。昨天去绎弟的园子闯了祸，是允儿不对。只是该责罚允儿，不该让娘受苦。允儿会好好跟着师傅学习武艺，然后保护娘。”
　　允儿松开我，跳下床，对我深深施礼，再抬起头时，那个抓着我的头发哭泣，满脸的鼻涕眼泪；抱着我的脖子撒娇，说我是最美丽的娘亲的孩子消失不见，眼前的允儿是恭亲王府的大公子，黑玉般的眼睛闪着认真的光，是第一个说要保护我的人，而我相信他。
　　“小桃，去服侍小公子沐浴更衣。今晚拜师，如此慎重，我们也不能草率不是。”我正色到，记忆中允儿有自己的侍从，但他并未带在身边，看来没有一个得他心的，让小桃跟着过去我放心些。
　　“是，夫人。” 却有些担心的看着我。
　　我朝她一笑：“早点回来，这些乱七八糟的衣饰还需要你的巧手呢！”
　　“是，夫人，包在奴婢身上！”小桃展颜一福。
　　“允儿告退。”抬眼见我点头，直起身子便迈步离开。
　　竹园门口守着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见允儿从园中走出，便快步上前施礼，然后恭顺的尾随着允儿和身后的小桃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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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府正妃洛芊芊之子萧绎所拜之师非同一般，用小桃的话说，武侯府世子秋默语此人是当今红枬国内炙手可热偶像和实力兼具的神一般的存在。
　　“夫人不知啊，”小桃将我颈上玉佩扶正，我低头细看，脂白滋润，无瑕通透，点缀图腾般的花纹，是块上等美玉。
　　“去年太后八十大寿，天下谁敢不重视，各地都献上奇珍异宝，还唯恐入不了太后的贵眼。”小桃转身取来鹅黄的衫子，继续道“偏偏那些蛮邦野人，送了块当地什么梅里雪山的破石头来。”
　　“哦？这石头可是有什么特别之处？”虽然不习惯别人的服侍，但是看那衣衫复杂纷繁的衣带，便放弃心中挣扎，全交给小桃一双巧手。
　　“夫人，据说那梅里雪山是上古奇山，山上终年冰雪覆盖，这石头采自此山是费了一番功夫。”
　　“上古奇山的石头献给太后，寿比此山，心意甚好啊？怎么是破石头呢？”
　　“还不是那蛮邦派来的使臣说，此石上刻写的文字，可以上达天庭，获得诸位天神的保佑。本是想在石头上刻写祝辞，为太后祈福。可是这个奇石是普通工匠无法雕刻的，他们国内可以在这石头上刻字的师傅带着弟子云游四海去了。他们认为我们大国泱泱，肯定有能人存在，便千里迢迢运入京城，可惜京城技术高超的师傅雕刻工具尽毁，也没有留下丁点痕迹。”
　　“这倒真是奇石了！难道，是那神仙般的秋家世子出手解围，为皇上争回了面子？”我伸手拿起一个简单的玉簪，递给小桃，“简单绾起便好。”
　　“夫人猜中了，正是小侯爷。皇上让宫里的能工巧匠试过，也都束手无策。那使臣说，既然无人能刻奇石，他只能命人寻找正和弟子四海云游的能人师傅，不知何时能找到，即便是找到了，那师傅性格怪异，也不一定肯来京城。”
　　可想而知，本来无人能刻奇石为太后祈福，就已经让皇上很没有面子了，那使臣如此一说，无疑是火上浇油。然后自是那个出身武将世家功夫了得更文采卓绝的秋家世子要试试看，这秋默语据说是左手持笔写得一手千金难求好字，右手执剑练得一身绝世无双剑法。他单凭双手之力，左右手同时挥就便成传世佳作：
　　“龙飞五十有五年，庆一时，五数合天，五数合地，五事修，五福备，五世同堂，五色斑斓辉彩服；
　　鹤算八旬逢八月，祝万寿，八千为春，八千为秋，八元进，八恺登，八音从律，八方缥缈奏丹墀。”（借用清代彭文勤祝乾隆八十大寿，在位五十五年的寿联）
　　当今皇上在位五十五年，适逢太后八十大寿，此对联如原本便生在奇石之上，力透石壁，一气呵成，为太后贺寿同时为皇上颂功。其文行云流水，惊才绝艳；其字任性恣情，自成格调。虽是左右不同手，但是力道笔法竟是丝毫不差。皇上龙心大悦，当众封赏；太后当场落泪，感动非常；在场众人无不惊为天人。如此便成就了秋小侯爷双手刻奇石，祈红枬国盛世千年，愿太后万寿无疆，其忠心孝心上天可鉴。一时间在红枬国传为佳话。
　　小桃灵巧的绾好我的长发，我看她眉飞色舞的模样，摇头轻笑，“正所谓哪个少女不怀春！”轻点她的额头，“说的跟你亲眼所见似的。”
　　小桃那眉目含春的小女儿情态，对小侯爷的奇闻轶事更是如数家珍，倒使我对这个战功赫赫被封为武侯的镇国大将军和当今太后爱女静雅公主所生，深得太后百般疼爱，皇上千般纵容，京城少女万般仰慕的小侯爷有了些许兴趣。
　　起身理了理衣角，“嗯嗯……”清清嗓子，假装深沉道：“这男色的力量不容小觑，不容小觑啊！”
　　“我说夫人啊，您就别拿小桃打趣了，还男色不男色的……”小桃大红了脸，搅着手帕没了声响。
　　“咦？刚刚那个叽叽喳喳的小桃怎么不见了，这是哪里来的小白兔？”我轻抚小桃额前碎发，含笑看着眼前的害羞少女。
　　“夫人。”门外响起陌生的声音。
　　“夫人，是王爷那边的福公公。”看我疑惑的看她，小桃立刻在我耳边小声提醒到。
　　“小桃，去泡杯我最喜欢的君山银针来吧，折腾一天有些口渴呢！”摆手示意小桃不必出去迎接，声音中略带倦意却又别样柔美。
　　福公公听见房中传出的声音微微一愣，这确是侧王妃的声音，可语气语调又不太相同，却也说不出哪点不同。
　　“夫人。”门外的福公公又唤了一声。
　　“原来是福公公，何事前来啊？” 没有到门口见他，也没有让他进门，我随意靠在软榻之上，小桃将泡好的君山银针递到我手边，我抬手接过，打开杯盖，清高的茶香扑鼻，棵棵茶芽立悬于杯中，上下浮沉，甚是美观。君山银针向来以色、香、味、形俱佳而著称，是我在现代的时候极为喜欢的茶，只可惜这里没有透明的杯子，要不然就可以好好的欣赏茶尖冒出气泡的茶芽三起三落，妙不可言。
　　眼睛顺着开着的窗望出去，王府的祠堂便映入眼帘，眼中些许冷光流转，侯门一入深似海，王府里的下人仗势欺人的事没少做，这福公公便是一个，寒烟以前没少吃亏，以前的寒烟处处息事宁人，不欲与他人计较，不见得现在身为寒烟的我不计较，没有背景后台又如何？我怎么说也是现代的高级知识分子，经历可能单纯了些，但是看过的八点档大戏可是集人间冷暖，人心险恶于大成，没吃过猪肉，也算是看过猪跑的。真正斗起来，也不见得输给那些个家族显赫的千金小姐。
　　福公公略微抬了抬眼，垂首恭谨的说道，“夫人，身子可是恢复了些？王爷吩咐夫人若是身子好些了，便到正堂赴宴，不知夫人……”毕竟是跟着王爷身边做事的人，进退应对都已修炼成精，纵使心里疑惑，也不会表现在外。
　　不过这第二句话着实让福公公一时有些迷惑，原来的侧王妃接人待物中总是带着些唯恐得罪了人的战战兢兢，所以做起事情畏首畏尾并不大气，要是平日早就迎出门口，语气中也会略带讨好。可是今日语气中却带出的慵懒贵气，难道说昨天被王妃罚跪了半日的祠堂心中转性了？
　　“允儿那边派人去请了吗？”我品了品茶，投向小桃赞许的眼神，这小桃丫头真是心灵手巧的典范，拿到现代去，绝对是男人居家旅行必备贤妻良母。而小桃又被我的眼神变成了小白兔。
　　“大公子，王爷已派修寒修侍卫去请，想必现下已到正堂。”福公公眼珠一转，便深深一恭“老奴在此还要恭喜夫人，修侍卫乃当朝四大高手之首，放眼武林也没有几人是他的对手。大公子若得修侍卫真传，必将成就一番伟业。”
　　“哦？如此说来，寒烟先谢过福公公了！”坐起身，下了软榻，小桃过来替我整理衣饰，我顺手在梳妆台上拿起一个通身碧绿的翡翠戒指把玩，这个是寒烟生了允儿之后萧清泓众多赏赐中的一个，据说是太后极为喜欢的贡品，本是相当难得，对我来讲却是可有可无之物，还不如屋内寒烟留下的那几本医书吸引我。
　　“只是，”略显好奇迟疑的声音传出来，“不知道今天请来的这位武侯府上的小侯爷和修侍卫比试起来，谁更厉害些呢？”
　　此话一出，听得福公公云里雾里，无语应对，心道今天这位软柿子侧王妃可真是难对付啊！正在琢磨合适的措辞，只听换佩叮当，淡淡的茶香飘来，一个鹅黄身影已走到自己身前。
　　“夫人。”福公公一躬到地。
　　“福公公多礼了，快快免礼。”用我觉得最亲切柔美的声音，对这个自我出来就没再抬眼的老油条说，“方才寒烟随口问问，久居院中，自是没有福公公见多识广，这翡翠戒指福公公便收着吧。”
　　小桃好像头回见我一样，吃惊的看着我，张了张嘴，却也没有多说，上前略有犹豫，我笑着朝她点点头，让她取走我手中的翡翠戒指。小桃双手拿着戒指递到福公公手上。
　　“这怎么使得，老奴受之有愧。”福公公嘴上客气着，却在接过戒指时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从容放入袖中，躬身道“谢夫人赏赐。”
　　哼哼，这老油条也算是个识货的，我当然没有错过福公公眼中乍现的精光。深深一笑，“小侯爷既是府中贵客，寒烟怎能避而不见，便随公公去正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