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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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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站在乌泱泱的人群中间,看着主席台上那个正用英文演讲的姑娘,眯了眯眼。
口语不错,都能和他一较高下了,声音也好听,又清又亮。
身后的哥们儿撞了他一下:“看得这么入迷,你知道她谁吧?直接保送一高的学神蒋媛啊,别看了,你追不上的。”
徐青回头冲他笑,一口牙白晃晃的:“那可不见得。”
不过时值初三的徐清也压根不没觉得自己对人家有意思,他就是纯粹的觉着论英语,老子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现在半路杀出了程咬金,居然能说一口流利英国腔,这不是反了天了吗?
中考后他凭借自己稀烂的成绩,混进了末流高中的末流班,除了英语课,他不是在打游戏,就是在睡觉,还顺带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组了个青龙帮,荣膺九高第一霸。
一街之隔,则是人才辈出的一高,徐清和狐朋狗友们游手好闲的在街上乱晃时,常见一冷艳小美女骑着单车经过,兄弟们说那姑娘叫蒋媛。
在反复确认此蒋媛就是彼蒋媛之后,徐清再不敢妄称女学霸都是妖怪了,因为有一种奇异的情愫在他幼小的心灵中蔓延开,他对蒋媛势在必得。
高二的时候,全班的人都知道,她蒋媛被邻校的小混混惦记上了,蒋媛深受其扰,因为那个蠢货每天都要在一高门口守着,试图给她递早餐,然后再笑一句:“蒋媛早上好啊。”
蒋媛气到内伤,她每天躲着他走,和这位比土地还灵,走哪都能听到他在后面大喊:“蒋媛,你好啊。”
从小接受严格家教的蒋媛,即便遇到过几个追求者,也从没见过这么露骨的。她简直怀疑徐清的脸皮厚度是以公里为单位的。
蒋媛不喜欢回家,她宁可在学校自习到晚上10点。
这是个周日,下午没课,蒋媛打算回家拿几本教辅。可刚到门口,他就听到房里清脆的声响,然后他向来优雅的母亲发疯的大喊:“蒋子君,你滚啊,什么见鬼的婚姻,我不要了,
你找你的狐狸精去吧,我真后悔,当时就不该生下媛媛,我们母女俩都被你害了。”
蒋媛直接推门进去,冷笑:“好啊,快点离婚吧,然后你们都搬出去,我一个人过。”她匆匆收拾了几本书,头也不回的跑出家门。
教室里蒋媛木木地坐着,瞪大了眼睛,安静的流泪。吵吵吵,永远在吵,干脆离婚吧,谁都不要管她,她就该没人爱。
修长的手指间夹了一张纸巾,蒋媛楞了一瞬,顺着手指往上看,徐清冷着脸看她,一改平日嬉皮笑脸的样子,说道,“你哭起来真丑。”
蒋媛刚准备回击他,又听他说道,“但我还是喜欢你。”
她一下子不知说什么好,接过纸巾擦了擦鼻涕,沉默良久:“徐清,跟我表白吧。”
徐清皱着眉,他一点也不觉得现在是个好时机,不过他还是笑了笑,左颊的小酒窝很耀眼,“好吧,蒋媛我特别特别喜欢你。”
“嗯。”蒋媛抽了一下鼻子:“那我当你女朋友吧。”
徐清再没有蹲守在学校门口给她送早餐,因为蒋媛说了必须地下恋,不能被老师发现。所以徐清改为在公交车站给女朋友送爱心早餐,虽然对方每次只是淡漠的接过然后道一声谢,但是他依旧热情高涨,毫不退缩。
某个周末,徐清连哄带骗地让蒋媛坐上了自己的自行车后座,带她去公园玩。现在枫叶特别红特别美,她肯定喜欢。不过,目的地还没到,徐清已经要开心疯了,他骑车骑得飞快,
所以蒋媛一直死死地搂住他的腰,一点松手的意思都没有。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公园里,蒋媛突然停下来,回头问道:“你为什么不好好学习?”
徐清一愣,眼中的阴翳一闪而逝,他难道要对她袒露自己那个令人难堪的家庭吗?和她说自己的妈妈19岁便难产而死,爸爸靠被富婆包养为生还是说自己根本就是为了报复,所以放弃自己
他笑,大概是没有天分。
所幸蒋媛并没有深究的意思,只是哦了一声,又继续往前走了。
徐清原本以为蒋媛会说,要他好好学习,否则和她不配之类的话,可惜没有,他暗自松了口气。
过会儿她又问,“省艺校的杨芬雅是不是喜欢你呀?”
徐清想到那个老穿着白裙子过来找他的艺校校花,皱眉说,“也许,但我不喜欢她。”
不过这是吃醋了吗?
枫叶一片片的飘下来,甚至有一片落在了蒋媛头上,徐清几步快走过去,轻轻摘下那片叶子,蒋媛感到响动,仰头看他,两人的距离一下子隔得很近。
她真好看,徐清这么想着。
鬼使神差般的,他微微低下头,距离越来越近,他甚至能感受到两人热热的鼻息,在嘴唇即将碰上的一刻,蒋媛忽然偏过脸,避开了这个吻。
徐清有些尴尬的把头抬起来,低声说了一句:“走吧。”
蒋媛红着一张脸,再没有和他说半个字。
“在抄单词?”麦当劳里,徐清端着餐盘,坐在蒋媛对面。
蒋媛头也不抬,挤出几个字:“很麻烦。”
徐清没有再和她讨论学习,只是把一个汉堡推到她面前,有些好奇的问道,“你以后想干什么呀?”
“嗯……我要上D大,然后当一名律师,我要赚很多很多钱,过上让人羡慕的生活。”
“你……不留在g市吗?”徐清有些局促的问着,他没想过要离开G市。
蒋媛很奇怪的看他一眼,“G市没有我想要的。”
他愣了愣,不说话,蒋媛仿佛被他勾起了兴趣,眉飞色舞的讲起自己的梦想,徐青微笑的听着,想象着他喜欢的姑娘描绘的那个未来,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都不是她未来中的一部分。
高三开始不久,她谈恋爱的事情被母亲发现了,得知对方身份,母亲痛骂她不思进取,不知廉耻。
“我过成什么样子,你不配管。”蒋媛回她,迎面便是母亲的一个巴掌。
她的半边脸一下子肿起来,眼泪流下的一瞬间,她只觉得屈辱。
第二天早上,徐清看到他的伤,眼都急红了,大叫:“谁敢欺负你,我去打他!”
蒋媛眼神冰冷,“我妈,你去打呀。”
她不等他回复,径自走了。
那天起,蒋媛不会如约再见他,偶尔经过,也是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连一句为什么都不让他问出口。
徐清从小就很知趣,他猜她大概是倦了,也或者是嫌他不好好念书,配不上她的梦想。
不过只要有一天自己发达了,那么他就还有机会。徐清满怀憧憬的想着。
他坐在成堆的教辅书前,埋下头,认真写起来。
蒋媛站在蛋糕店的橱柜前,看着一个个做工繁复的翻糖蛋糕出神。
他好像喜欢吃甜的,大概也很喜欢蛋糕吧。
蒋媛把蛋糕放在车后座,开车去梧桐影城,她依旧把车停在外围,翻开手机,拨了电话出去。
意料之外的,徐清很快接了,他身边人很多,背景音很杂。
“你在影视城吧,见个面好吗?”蒋媛不由得温柔了声线,耐心询问。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还要一个半小时收工,你在外面等我吧。”
于是蒋媛一直坐在车里,她的掌心有一层密密的汗,她突然有点想逃,因为她害怕杨芬雅是在骗她,时隔五年,他会原谅她吗?
正在想着,车门一下子打开了,徐清的身上带着一点外头的寒风,狭窄的车内空间里,蒋媛喉头一紧,一下子忘了呼吸。
徐清开口:“找我有事?”
“嗯。”蒋媛把后座的蛋糕盒拿过来,递到他手上,“想把这个给你吃。”
徐清没有动,又听蒋媛说道:“我们从来没有说过分手,所以我想和你继续在一起,好不好?”她眼睛亮晶晶的,带有几分乞求的意味。
徐清许久才笑了笑:“五年了,人的口味是会变的,我已经不喜欢吃蛋糕了,就像对你……”
他恨她,因为爱才恨她,她说分手就分手,她想和好就和好,那么自己算什么?在这段感情里,他一直是一个被支配者,所以徐清想要气气她,让她尝尝自己的滋味。但话还没说完,一个温凉的唇贴在他的嘴唇上,一股口红的香气在舌尖萦绕。
蒋媛半天才偏过头,脸胀得通红,可还是逞强说:“别嘴硬了,你还喜欢我。”
她干净利落的攻城略地,不给他一点反抗的机会。
徐清梗着脖子:“我喜欢你没错,但我们早就分手了,而且我一个没车没房的小演员根本配不上你。”
“我不在乎。”蒋媛见他松动,眉眼里盛满了笑意:“我有车有房,衣食无忧,赚钱养家我来,你贡献美色就好。”
徐清还想再说什么,蒋媛又亲了上去:“徐清,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徐清只觉得那一刻自己的心软的一塌糊涂,他冥思苦想了一个小时,给自己做好的那一点心理建设,被她攻陷,弃甲而逃。
“走吧,我们回家。”她笑着看他,仿佛看到了整个世界。
唐慧心的前夫不知怎么联系上了她。对方刘正树,是个颇有名气的导演,在公路片这块尤有造诣,当年唐慧心便是凭借一部《三月》横扫三大国内奖项,一时风头无二。不过这二人虽是外界眼中的模范夫妻,据唐慧心说,刘正树在外玩过的女人不胜其数,她都算忍了,这一次有个女人怀了孩子,直接登门入室,要抢她的位置,这个女人恰恰是她的前闺蜜,当红女星薇拉。
咖啡馆里的包间,刘正树直接甩给蒋媛一张卡,道:“30万,我要你当庭改口。”
蒋媛微笑:“刘先生,您怕是对律师有点什么误解?唐女士是我的委托人,我只为她办事,与其把时间耗在我这儿,不如去找一个牙尖嘴利的律师,扭转风向。”她把卡退回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一直在扒我的老底,而且打算用这些胡说八道的黑料,让我从此在圈子里抬不起头来,我告诉你,只要你敢做,有你好看!”刘正树一脸恶狠狠的威胁她。
蒋媛面上风轻云淡,心里却有些发紧:“刘先生,既然是胡说八道,你又何必在意呢?再说您说的黑料到底是你常常联系的贩毒团伙?还是那些嫩模?”
话一出口,蒋媛就后悔了,她太天真,早早的把底牌亮出来,对方便处在了上风。
刘正树突然笑了,他语调平和,却每一处都如刀剑。
“小姑娘,你知道的真多啊。”他刻意拖长了尾音,听上去让人毛骨悚然。
蒋媛越是害怕,便越是冷静:“刘先生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她只想快点逃开,太可怕了,她居然忘了,她要对抗的可是一整个贩毒团伙。
直到回到家,她依旧全身发冷,徐清做了一整桌菜,正准备招呼她,便见她丧着一张脸。徐清直接走过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小声问:“怎么了?”
蒋媛却仿佛一瞬间找到了浮木,张开嘴,大声嚎哭起来:“我好怕。”
可是无论徐清怎么问,她都不肯多说半个字。徐清只有作罢,心中却存隐忧。
他今天准备了这一桌饭,是想告诉她一个好消息,有一个相熟的导演邀请他去饰演一部大制作的男三号,一旦上映,他就可以赚到很多钱来养她。
可是,他现在满心担忧着她,话也不知从何开口。
直到那天,蒋媛应酬之后,从酒店开车回家。
刚刚坐上车,蒋媛就感觉到一把冰冷的匕首横在自己的脖颈上,那一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凝滞了,一个沙哑的男声低声威胁:“去我要去的地方,否则我杀了你。”
蒋媛除了服从,没有其他任何选择,但心中却闪过一个念头:这个人该不会是刘正树的同伙吧?
她装作顺从的往郊区开,手指却趁着调车窗的间隙,悄悄按下110几个键,她再次对着劫匪询问了一次要去的地点,又套出一些他的个人信息后,便把电话挂了,现在她只希望警方能来的快一点。
但是蒋媛没料到,劫匪的性子比她想得更急,刚一下车,他便挥着刀刺向她,蒋媛根本没有躲的余地,她尖叫一声,紧紧闭上眼。
她这是死了吗?
蒋媛睁开眼,看见劫匪瘫倒在地,一朵朵血莲花绽放在他的脑后,而徐清站在一侧,身子微微颤抖着,手里还握着半截酒瓶子。
蒋媛一下子回过神来,将外套包住匪徒的头,一遍遍为他做着心肺复苏。
不能死了,一定不能死。她在心里念着。
可是手下的那具身体却越来越凉,十分钟之后依旧没有心跳。蒋媛松开手,一下子瘫软的坐下,眼眶中不由自主的流下泪珠。
警察到的时候,两人之间只有沉默。等检查了现场,徐清作为犯罪嫌疑人直接扭送警局,蒋媛看着冰冷的手铐合上的一瞬间,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没有错!等我,我一定保你出来!”
徐清只是笑:“蒋媛我们分手吧,我认真的。”
“不分!”蒋媛从没觉得眼泪可以如此不受控制,她拼了命的摇头。
但是徐清已经走远了。
后来的几天蒋媛推掉了手上所有的案子,专心准备为徐清辩护,但是无论她递交多少材料上去,都颇有些石沉大海的意味。就连开庭时,她努力将责任推到自卫杀人上,对方律师都总有一番说词,一一辩驳她。
梁启元也感到颇为棘手,因为对方显然是串通好的,若想将背后的势力全部拔起,那么徐清就不得不成为牺牲品。
蒋媛熬夜整理材料时,意外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姜凛的。
他单刀直入,“我打听到了刘正树后面的人,你惹不起,对方托我转告,如果你放弃追查,他们可以考虑给徐清定个无罪。”
那瞬间,蒋媛几乎要松口答应了,她知道一旦坐牢,徐清的人生就毁了,但是倘若她答应,那么她也不配再做一个律师。
“我想想吧。”她挂断电话。
人都是自私的,她没那么伟大,伟大到可以为了一个梦想放弃最爱的人。
作为辩护律师,蒋媛见到了徐青,几天不见,他又消瘦不少。
“徐清,如果这些事没有发生,你会在做什么?”
徐清微微笑着:“我可能已经进组拍戏了,然后会有一大群粉丝吧。”
“对呀,那多好。”蒋媛苦涩一笑,“我就不该遇见你,那就不会有这么多破事,你会过得很好。”
徐清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不会比现在好。”他顿了顿,“如果不是遇见你,我根本考不上大学,也不会来D市,可能我还在继续浑浑噩噩的当个混蛋,永远不会发现这世上有了值得我挂念的东西,所以,媛媛,不要管我。我现在的人生是你给的。如果那群人不被绳之以法,你会受伤,那我所有的苦,就白受了。”
蒋媛流着泪嘶吼:“那你怎么办?你要我眼睁睁的看你呆在这儿,断送人生?没有你我要怎么过?”
徐清想用手去摸她的头发,但双手被紧紧拷在一起,动弹不得。她还是温和的笑。
“媛媛,我可能比你想的,还要爱你。”
后来,徐清因过失杀人罪判刑十年。
蒋媛一直在收集有关刘正树及那个团伙的资料,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将他们亲自送上法庭。
蒋媛忙完一天的工作,终于精疲力尽的回到家。
这个城市的夜晚总是很亮很迷人。她站在阳台上,凉凉的晚风里却有温暖的气息。
“我回来了。”
她听到徐清的声音就在背后,她缓缓转过身来,却依旧是空旷无人的客厅。
蒋媛笑了笑,没关系,他一天不回来,她就一直等。
十年也好,二十年也罢,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在漫长的思念之后,一起慢慢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