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chapter 11 ...
-
“不过，矢田君不担心接下来的课吗？”
“我……”
突然之间门外传来了不急不缓的脚步声，“注意——”周围交头接耳的人也不再说话，等待着决定他们课程成绩的老师的到来。
“早上好，年轻的学徒们。”
矢田看见一名身穿法国总厨衣服的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大步走了进来，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在后面显得整洁，再加上略显鹰钩的鼻子和毫无笑容的面容，不愧是被称为[不会笑的厨师]。
“相信大家都知道我的评判标准，废话不多说，今天的题目是[épices griller ovins française]（法式香料烤羊排），我会把菜谱写在白板上的。时间限定为75分钟！完成了的组就交上来，那么开始吧——”
他一上来就单刀直入，古板的面庞上尽是严肃的审视。
“Commencer la caisson.（开始烹饪）。 ”
随着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倾巢出动，或是去前方黑板处阅读记录菜谱，或是马不停蹄地去后方领取所需的食材和烹饪工具。
厨房内顿时一片喧嚣。
“矢田君，如果你对这道料理有信心的话，那你先去记录菜谱。我到后面拿一下工具。” 新田开口道。
“没问题。”矢田爽快地应下。
二人几下确立了分工。矢田走到了前方张贴食谱的地方，她并没有像其他人先忙着做笔记，而是先仔细观察这道料理的摆盘，然后大致翻看了一下菜谱，打开本子开始记录。
先是配菜是[Tartiflette]（马铃薯焗烤），正宗的南法菜，是法国上萨瓦省必不可少的美食，再来是蜜汁胡萝卜和红酒汁。当然，这些只是看到的东西，而烹饪这些料理的技巧和火候要复杂得多。
而相比别人洋洋洒洒用了四五页的纸，矢田却只是草草作了两三页的笔记，立刻与从后方拿好厨具和羊排回来的新田汇合。
新田拿来了这道料理的主角——[Rack Of Lamb]（羊肋排）。羊肋排无疑是整只羊最优质的部分，但是另新田苦恼的是，这是相当漂亮完整，一点都没有处理过的羊排。
[French trimmed] 法切羊肋排，可以说是最基础也是最高端的羊排做法了，但这起码得花费数年才能熟练掌握的技巧。不要说是新田了，在座的学生没人敢拍胸脯保证大部分羊肉完整无缺，肉和骨头的比例恰到好处，还要精准地去除了脊肉和眼肉周围的脂肪。
即使入学时有学过处理肉类的基础课，但也是两三年前的事了，虽说羊排是经常用来做主菜的食材，但大多学生为了省事当然直接拿处理好的羊排进行烹饪。
“我在想为什么要75分钟，还要花时间在处理羊排上啊。”新田苦笑道。
“这是料理这道菜的第一个关键的地方。” 矢田点评道。
这道菜不仅要考察羊排和马铃薯焗烤的料理，一开始就要考验刀工，新田立马想象到要是端出来的羊排没有处理干净，不用品尝就会得到一个[E]。即使她嘴里说着不担心，还是开始紧张起来。的确正如矢田说的，这是第一个关键点……等等，第一个？难道这道料理还有其他难点吗？
但她很快就被喧嚣声打断了思绪，往旁边一看，原来是初二插班进来的阿尔迪尼兄弟。
“好帅啊！塔克米SAMA。”“塔克米啊啊啊！”
“……”新田颇为无语的看着她旁边的女生一边眼睛盯着塔克米一边手中处理着羊肉，导致肉沫四溅，邋遢得不行。
被赞美声包围的两兄弟，塔克米是哥哥，伊萨米是弟弟，这对兄弟家里似乎在意大利佛罗伦斯经营大众餐馆，能在佛罗伦斯扎根，餐馆的主厨必定有些本事，可想而知他们相当擅长意大利料理，特别是哥哥塔克米。
可是，这也太吵了点吧，难道是用嘴做饭的吗，啊啊那个女生手里的羊排还真像是被啃过的。新田心里吐槽。
唔……要是塔克米以后走Gordon Ramsay的路线肯定能赚不少。
“确实，但看形象来说要好很多，但最重要的还是实力不是吗。”毕竟Gordon Ramsay是第一个米其林三星主厨的苏格兰人。矢田还在整理手里的笔记，划出了所需的食材。“差不多整理了下烹饪步骤，我们也开始吧。”
“好……”新田心里话无意识的说出来让她有些难为情，但是又回过神来说起正事，“不过矢田君，我并不是很擅长处理羊肉……”
“明白了，那我来负责烤羊排和红酒汁，你来负责Tartiflette和蜜汁胡萝卜。”
话音刚落，她的周围仿佛突然之间陷入寂静，即使理智上知道教室里充斥着磨刀声，开关烤箱声更多是刀具不停切剁的声音。即使理智上知道她的动作无比迅速，但在新田眼里却轻缓而又清晰。只见矢田她的大拇指准确分离了肉层，轻轻剥离了第一层肥肉，之后再将羊排放在案板上，小心的下刀把肥肉与骨头完好分离，竟是刀刀精准。
“但是这道料理最关键的是在时间的把控上。”
“诶？这是为什么？”看着矢田愣神的新田突然之间反应过来。
“因为老师只给了75分钟，羊排需要烤两次各四分钟左右而Tartiflette则需要烤15分钟左右。如果羊排做完再做Tartiflette时间会不够。”
“如果先做Tartiflette？” 新田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迟滞，她之前完全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Tartiflette本是在寒冷地带盛行的美食，如果冷掉的话味道会相当糟糕。”矢田仿佛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但很快就抛却脑后。
“所以我们要好好利用时间差。”
这场课堂测试的关键是“时间”！
这个关键不仅包含考察学生对烹饪料理时间的把控，还更加考验注重团队配合与衔接，新田想到。但这对刚进学校的矢田和长久没有同桌的新田都是不小的挑战。
而厨房内，不少学生正悄悄掉进老师的陷阱里。
“不合格！”
已经有第一组的人上前去给老师试菜了。
“为......为什么？”
“看来你们没有发现，”他严肃的脸庞上微微垂下了眼睑，“还问为什么？！不仅配菜是凉的，连羊排都没有处理干净，骨头上还残留不少没有剔除的肌腱。还不服气吗？！主菜的烤羊排，脆衣不仅没做好，而且里面是三分熟吗？！一分熟都没有？！你们怎么能端出这样的菜品给顾客！”
“但……但是……”
“没有但是！”
而一些已经在烹饪Tartiflette的学生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他们搭档间已经进行了一半，如果调整分工的话，开始料理羊排，而且料理羊排的技巧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复杂。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再做一份Tartiflette……他们不禁陷入两难的境地。
“七十五分钟的烹调时间，”谢佩尔收拾好情绪，不会笑的男人似乎不知道他们的心思还在郑重提醒，“继续加油吧。”
这无疑是第二个陷阱，真没想到一脸正直的谢佩尔老师一肚子坏水啊，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铁了心不想让人合格，因为她看到不少人采取烤好一个再烤另一个的策略。
“幸好你能想到……”新田不由感慨，要是今天没矢田在，自己绝对百分之百不及格啊。
“话说回来，你倒是一眼看穿了……”这时候新田不得不佩服矢田在一开始就能看出大部分学生没看出来的事情，自己真的是走了大运了。
各种意义上的，新田眼中意味不明。
“那么我去处理马铃薯和胡萝卜了。”事不宜迟，新田拿起培根，白葡萄酒，洋葱，马铃薯，胡萝卜和Reblochon奶酪，移到旁边处理。
一旁的矢田不再说话，她立刻下刀顺着骨头刮并且不时刀刃转向从而顺利的把肌腱和骨头分离开，最后再将眼肉上的肥肉准确切除，切割如此多的部分竟没有留下任何刀痕。快收尾的时候，她最后抛光了一次骨头使其整洁光滑。
而新田处理完了蜜汁胡萝卜之后，矢田已经开始煎调味好的法切羊排，放入加热好的锅中，同时加蒜和新鲜的百里香。“我要开始做Tartiflette了。”
此时大多数人还在更加小心处理手中的羊排，方才的调整让在座不少人一阵兵荒马乱。
“收到。”矢田游刃有余，相当老练的竖起羊排煎烤各端，将羊排的味道牢牢锁住。然后铺好的百里香和大蒜像三角火炉架，再将羊排放在上面，随后加上几块黄油，当它们融化时，矢田把锅斜起来，不停的浇汁从而使羊排保持湿润，将羊排放入烤箱后转身开始帮助新田处理其他食材。
四分钟过后，矢田拿出已经半熟的羊排，新田立刻趁热将Tartiflette放进烤箱，而矢田随即立刻在羊排的每一面刷上法式芥末酱，确保芥末酱渗入使羊排的肉质更软。
新田紧盯烤箱内的Tartiflette，看到奶酪融化且表面成金黄脆皮（gratin）就立刻拿了出来，让矢田接着把裹上由日式面包粉，帕马森干酪，盐，胡椒和新鲜的罗勒构成的面包粉的羊排再进烤箱。
Tartiflette出烤箱时，新田按常规倒上了干白葡萄酒。
“等等，你倒了白酒？”矢田反应过来。
“是啊……怎么了？”新田有些不解。
一切进展顺利，然而矢田却皱起了眉，后又很快舒展开来，露出了愉悦的微笑，“没事。”尝了一小口还未装盘的Tartiflette和胡萝卜，立刻跑到酒柜另外拿来了另一瓶红酒。
羊排也已经煎烤完毕，新田拿出羊排静置醒肉。
“新田，你能不能摆盘？大致是这样……”矢田随后给她在笔记本上画上了大概的摆盘。
“没问题。”新田看到矢田还要做红酒汁，便答应下来。
在厨房里的沟通配合中，让矢田和新田已经有了初步的默契。
“好的。”矢田放心的进行红酒汁的调配中，调制完成后小心的浇在已经装好盘的餐盘上，恰好淋在骨头而非脆皮上。
“那么，[épices griller ovins française]（法式香料烤羊排）完成了。”
待到宣告完成后，饶是矢田也稍稍送了一口气，新田相当满意这次呈现的料理，但她还是比较担心。因为到目前为止，除了阿尔迪尼兄弟外，没有一个人得到[A]。
“走吧。”矢田不再说什么，面色平静的端起料理走向前台。
“……好。”这是她们竭尽全力的料理了，她有充分理由相信这道料理好吃到足够得[A]。
随着端来料理的小组越来越多，而得到[A]的数量却没什么变动，大部分人不由得退缩，然后在旁观望，而此时有一组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
餐盘清脆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接着是一个女生的声音，“请品尝。”
谢佩尔抬起头看向一个他有些眼生的女孩和另外一个略有些忐忑的女生，是新田吗？她的成绩可不算好。
他一见其色，只见羊排清新美丽，羊骨锃光瓦亮。他满意地点点头，第一关已经通过了，之后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于是拿起刀具，切开羊排时的手感，宛若切开丝滑的黄油，里面呈现出的肉质相当粉嫩，这是标准三分熟的羊排，他目露一丝称赞，紧接着又切开了Tartiflette。
“你们放了白酒？”
“……是的。”这时新田才觉得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被矢田和谢佩尔老师都问起说明这并不是一件小事，新田有些慌张的看向矢田，但矢田却毫不动摇，对自己料理自信满满的神态让新田也镇定了下来。
谢佩尔也不再多说什么，切下羊排配上Tartiflette和蜜汁胡萝卜，一瞬间醇厚的起司包裹住鲜嫩的羊肉席卷整个味蕾，但是入口的酱汁却又让羊肉味觉瞬间清新鲜美，如同开始时跟着羊群奔跑在广阔的草原上，突然闯入了密布的森林。干白酒与红酒竟然完美融合在一起，味感既平衡又互相交织，如同不同的音符奏出无上美妙的旋律。
“Tellement délicieux！（太好吃了）” 他情不自禁地向众人宣告。
“矢田新田组，毫无疑问我给你们A!这是我目前为止吃到过的最完美的[épices griller ovins française]。”谢佩尔回想起料理不由带着几分怀念露出了微笑。
“多谢赞赏。”矢田虽然面色平静，但是嘴角却微微弯起，新田看到这样的矢田不由也笑了起来。
“对了，你叫……矢田莉莉娅？”谢佩尔翻开了明细册记上了两个人的成绩，破天荒的和对方，尤其是矢田攀谈了起来。
“是。”
“……你是法国人吧。”
“是啊。”
“……怪不得。好了你们可以离开教室了。”
“好的。”
随后二人回到整理厨具和操作台的期间，伊武他们组也通过了课程，得到了[A]的成绩。“你也过了，伊武。”矢田高兴的拍上他的肩膀，伊武有些猝不及防，而旁边的新田和伊武同一组的学生也吃了一惊，不知道是因为矢田对他的称呼还是这样亲密的动作。
“喂喂，人家姓[伊武崎]啦。”新田本身想吐槽，然而刚知道矢田原来是法国人后还是忍住了。
“啊，这样啊。但是伊武……崎也没有说什么啊。”矢田有些迷茫的看着伊武。
“......算了，你还是叫我伊武吧。”伊武看着矢田无奈的扶额，但是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
“那太好了，毕竟都习惯了哈哈。”
下课之后，新田还是有些在意，不如说是八卦。“诶，我和伊武才刚认识啊，不过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而且他的烟熏技术超赞啊！”却发现矢田对伊武的了解仅仅是厨艺上，完全没有发现伊武对她和对别人的不同，虽然也没什么差别。
“诶呀，真羡慕新田酱能有这么厉害的同桌，竟然能在谢佩尔老师的课上得到A。”
“矢田君真厉害呢。”
“是啊，多亏了矢田君的帮助啊。”新田露出一副庆幸的模样，跟这些人嘻嘻哈哈起来。
放学后，矢田也没有急着回宿舍，因为昨天从一色的口中得到摩尔奏瓜察似乎是以前社团名这样模糊的线索，所以矢田打算之后去学校图书馆查找学校社团相关的资料。“好巧，我也要去我的社团而且就在图书馆旁边，要不一起吧。”新田有些小心的问她。
“好啊。”矢田当然选择接受啦，开玩笑，要是让她在这么大的学校找一间图书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
在路上，新田忍不住提出那个困扰她一天的问题：
“为什么你和谢佩尔老师都那么在意Tartiflette里加了白酒这件事呢？”
“这个啊……”矢田一边走着一边组织语言。
“嗯……新田你有尝试过红葡萄酒和白葡萄酒一起喝吗？”
“没有……”新田不是特别喜欢酒类，连干红碰的也很少。
“两者混合在一起饮用对身体倒是没什么害处，就是口感会变得很差，回味中会带着涩味。”
“那我……”新田突然之间停下了脚步，脸色有些发白。
“那为什么不再重新……”是啊，当时已经没有足够时间再做一份Tartiflette了。所以矢田在这么少的时间内重新构思了红酒汁吗？
“因为当时在我脑海中浮现的是混合法。”
“混合法？”
“这是桃红葡萄酒的酿造方式之一，不过这一方法在大多数葡萄酒产区是不鼓励使用的，特别是在法国，混合法在香槟地区以外的地区是法律所禁止的。但是香槟产区的[Rose Champagne]（桃红香槟）是用混合法制作并极负盛名，不过也基本只有当地人知道是哪两种葡萄酒混合。以此为灵感调制了红酒汁。”
“所以你也清楚对吗？……难怪谢佩尔老师知道你是法国人。”
“就是因为这个。虽然做红酒汁肯定没有酿造Rose Champagne困难，我还真的很担心万一失败了怎么办。”新田闻言侧过头看着之前活泼的女孩安静认真的话语。
“因为你可是做出了超级正宗，无可挑剔的Tartiflette还有加上因为焦糖烹煮而变软有光泽的特制胡萝卜，万一害得你的努力白费了让你不能得[A]，我可要内疚死了。”矢田恬静的微笑并着看新田，她眼中的真诚告诉新田她此言不假。
“骗人……明明是我……”如果当初她没有加上一杯干白酒，得到[A]的过程也不会出乎她原先想象的波澜曲折，而且为了安慰我，还说出这种话……
当时可从来没在你的脸上看出畏惧和退缩啊，不是虚张声势，而是如同明确的告诉世人一个真理那就是“我赢定了”。
新田有些复杂的看向毫不在意的矢田，她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情绪，从没有在她以前的同桌或是其他同学还有社团里的其他人身上感受过。因为自己厨艺不精和不擅长而笨手笨脚，经常被同桌和一同组队的同学暗自嫌弃，但又因为她身上的头衔不愿和她交恶，所以最后会好声好气的指派给她他们认为不重要的工作。她心里并没有多少在意，她来这个学校又不是和他们交朋友的。
而只有她，第一次承认自己努力认真的价值。
“什么嘛，新田你很努力啊，才没有其他同学说的那样。而且得到[A]的小组中只有你加了白酒，其他人就只是加了鲜奶油，做法一点都不正宗啊。奇怪，话说这不是谢佩尔老师的锅吗……”
“噗嗤……”看着矢田从Tartiflette然后不知道怎么歪楼开始批判起谢佩尔老师，新田最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啊啊，终于笑了。”矢田看到新田不再有距离感的笑容也开心了起来。
“而且，多亏了新田的福。”
“？”
“让我得到了新的灵感，这两种酒类的搭配实在太有意思了，是新田让我发现了这样不可思议的组合的可能性。”矢田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烁着，充满了对未发现的食材组合的兴奋，更多是对料理的真诚和热爱。
自己，什么时候忘记这一份最纯粹的情感了，忘记了烹饪的初心。
“矢田，你真的是很了不起的厨师。”
这一声是新田出自真心的赞叹以及包含着说不清的期望。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chapter 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