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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殷离渊默然走到屋内的桌案边,修长的手指在桌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将视线移向身上带血的衣袍。上面星星点点的血迹正是方才他挥鞭时,从沈郁楠身上带下的。
      殷离渊伸手抚上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微微叹了口气,旋即灭掉屋内的灯火,行至柜前拿出上好的伤药,又转身拿出一套黑衣换上。
      一切准备妥当,他小心翼翼地从一扇隐蔽的别窗闪身掠出房间,使着轻功飞快向刑室而去。
      幽冥教教主轻功独步天下,武功招式凌厉毒辣,与其为人一样,让人捉摸不透。且善用暗器,顷刻间便能用那淬毒的短针要了对方小命,让人防不胜防。
      他行至刑室前,在暗处观察了一下看守的人,皆是裴铭麾下之人。
      既然如此,那他也不必顾虑什么了。当即施展轻功冲上去,悄无声息地将几人抹杀。
      事毕,他推开刑室吱呀作响的木门,沈郁楠仍被绑在刑架上,人早已失去了意识,一席衣衫残破不堪,全身几乎被鲜血浸透。
      殷离渊抬手将束缚沈郁楠的锁链砍断,接住了他向前倾倒的身躯。
      比殷离渊高出半个头的人完全压在他身上,头落在他的颈侧,干裂的嘴唇贴在他温热的皮肤上,有些痒。
      入怀的身躯冰凉,他将自己的外袍脱下,盖在了沈郁楠的身上。然后背起那人,出了刑室,避开幽冥重重守卫,向山下去了。
      月光如华,黑色的衣袂随人影闪动在夜色中翻飞,两人离幽冥已经远了。
      殷离渊缓了缓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寻了一处干净的草地将背上的男人放下。
      他伸手撩开男人的衣袍,解开早已残破不堪的衣衫,将血肉与衣物粘连的地方用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轻轻剥离开来,然后替人细致地清洗了伤口,抹上带着淡淡药香的伤药,缠上了干净的绷带后,将包袱放在那人身边,转身欲走。
      但不知为何,殷离渊停下了脚步,喃喃低语道:“沈郁楠,别再牵扯进这件事来,下一次,我可就救不了你了。”
      躺在地上的人毫无动静,虚弱安静的样子,与平时桀骜的他大相径庭。殷离渊看着那张俊逸的脸庞,忽而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拿出一个宝蓝色的瓷瓶,轻叹道:“能不能恢复记忆,就看你的运气了。”说着,将瓷瓶里的药丸放进了那人的口中,终于转身离去。
      药丸是他早就配好了的,他一直没拿给沈郁楠吃。因为,一旦沈郁楠恢复了记忆,他们,就是敌人了。

      殷离渊离开不过多时,昏迷中的人微微蹙眉,纤长而细密的睫毛轻轻扇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
      睁眼看见的是已经微亮的天空,沈郁楠动了动双臂,发现自己的伤都被包扎好了,白色的绷带间隐隐透露出一丝血色,衣服也换了一套干净整洁的。
      他又看向一旁的包袱,勉力撑起身子将包抓了过来,打开看见的是一些伤药,银票,衣物等东西。他甩了甩有些昏沉的头,扶着一旁的树干缓缓起身。
      是谁,救了他?
      会是,他吗?
      他想知道答案,但他现在,根本无力去寻找答案。
      他昏迷前殷离渊那冷漠无情的样子,像一个烙印,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也罢,先找个地方落脚,再做打算。

      沈郁楠沿着那条路走着下山,时刻提防着幽冥的人追上他,好在不过多时便到了山脚下的一个小镇。此时天色几近全白,他的头不知为何越来越沉重,不得已只好寻了一个小店住下。
      当他到了房间,把门窗都掩好了,才松了一口气,任疲惫与黑暗侵袭他整个身体,然后倒在了床上。
      其实他并未失去意识,只是许多画面如同洪水一样倒灌进他的脑海,然后像走马灯一样过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定格在他与殷离渊相遇的雨夜。
      雨下的很大,一颗一颗的雨珠砸落在地上,又飞溅起来。他很冷,身体的温度,知觉,视觉,似乎都在一点一点地被冰冷刺骨雨水剥夺。
      他以为他将再次晕过去,甚至再也醒不来。
      但他的眼前突然多了一个人,白衣胜雪。
      他抬头看着那人伞下的一方天地,视线缓缓移向伞的主人。
      他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
      那人在大雨中,俊美的容颜隔着水雾看的并不那么真切,但他那周身清冷孤傲的气质,和水洼中丝毫不见狼狈的修长身形,让他下意识觉得这人很好看。
      殷离渊看着他,蹲下身与他平视,道:“你愿意跟我走吗?”那双狭长的凤眼,淡淡地注视着他,也许是在雨夜里,那双如墨般的眸子,似是一汪流转不息的清冽冷泉,甚是好看。他在那双美眸注视下,鬼使神差地点了头,之后,便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失去了意识。
      而现实中的他缓缓睁开了眼,周身气度已然改变。接着他冷笑一声,原来,这一切都是一个局。
      三年前的那个雨夜,他也是像现在一般身受重伤,虚弱地倒在路边,任凭那夜寒凉刺骨的大雨浇湿了自己。他早些时候才经历了一场恶斗,早已疲累不堪,加之与同行之人失散,实在无力支撑。而殷离渊就在这时出现,救了他。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后来他晕倒,醒来后,便再也记不得往事。他沈郁楠,当今武林盟主沈复铭之子,年少时便以使得一身好剑法而闻名于世。但因那次莫名的暗杀,让他,沈郁楠这个人,从此消失,杳无音讯。
      三年,足矣让一个青涩率真的少年,成为一个沉稳冷冽的男人。三年里,他作为殷离渊的下属,忠心耿耿,不曾做过半点叛离之事,可到头来,那人只当他是一枚棋子,从未信任过他。
      他从未想过他会喜欢上一个男子。世人皆道幽冥教主心狠手辣,为人凉薄无情,可他偏生不信,只因那人曾对他露出的一抹笑颜。可叹的是,他终究还是错了。
      他勉强支起身子,咬牙将那人的身影从脑海中驱散,现下他身处的客栈离幽冥并不算太远,相信不过多时便会有人寻来。当务之急是他该如何安全地抵达沈家。
      幽冥虽名声不好,地势十分险要,但却是一个依山傍水犹如一片世外桃源的地方,与那地狱修罗般的名字似是扯不上半点关系。而且它位于越州与苍州的交界处,正好是两边都疏于管辖的范围。
      而沈郁楠现下所在的地方,便是越州。越州……对了!越州!江湖言传:“神医九韶,其术可比之天人。”而神医颜九韶的住所就在越州。
      沈郁楠年少时,他爹沈复铭曾与一人关系甚好,而那人正是颜九韶的师父。因此,他与颜九韶年少时便交情甚笃。两人当时多次相约偷跑出去喝酒,犹记一次二人毕竟年少气盛,就连喝酒也要比试一番,到最后皆醉倒在酒馆桌上,后来沈复铭寻了他们许久才在酒馆中找到人,然后两人就被各自抬回了家。
      回家之后,沈郁楠免不了被他爹揍一顿,罢了,他爹还说他三杯就倒的酒量还敢和人比喝酒,给他丢人。沈郁楠才想起来他和颜九韶还没分出个高下,心里暗暗盘算着下次见面一定要分个胜负。
      知子莫若夫,沈复铭一看就知道沈郁楠在想着什么,干脆罚了他三个月的禁闭。这三个月可把他给憋坏了,每天除了练剑就是修习内功心法,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后来他听说,颜九韶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每天都在抄写医书,末了,还要被他师父抽背,因此心里平衡了不少。
      后来,三月后两人再见时,先是互相嘲笑了一番,又再次溜出去偷懒,一个为了躲练剑,而另一个为了躲背书。
      只是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总是短暂的,颜九韶的师父身体每况日下,他不得不将少年心性收起,安定下来继承他师父的衣钵。而沈郁楠也渐渐明白了身为武林盟主之子,他的一言一行皆关乎到他父亲的脸面。毕竟武林盟主教子无方这种话传出去,定是不好听的。
      如今他们已有三年未见,他也无法确定,颜九韶是否仍在此处。不论如何,他总得一试。
      于是,沈郁楠唤来小二,向他要得纸笔,修书一封,嘱托小二一定要送至春晖堂的大掌柜手中。
      店小二疑惑地摸了摸头,心道:这一个店铺不都只有一个掌柜吗?
      沈郁楠见他一副不解的样子,便道:“你只管按我说的做。”随即伸手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店小二眼睛一亮,忙应下他的话,收了银子,转身离去时还小心翼翼地替他掩上了门。
      沈郁楠待人走后,虽早已疲累不堪,但是仍然无法安睡。干脆盘了腿,运转起心法口诀,自行调息。

      殷离渊将沈郁楠送出幽冥后回到了教中,天色尚早,天边还未见白,他回到房中,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沈郁楠……这个人,是他三年前盯上的目标。这武林盟主沈复铭的独子,早已成了所谓邪派的眼中钉肉中刺。一个沈复铭凌驾于他们头顶,已是让他们心中怨愤。现下眼见沈复铭一天天老去,这盟主之位的去向多有变数,所以这江湖中人皆是蠢蠢欲动。
      可沈郁楠年少时那令他从此闻名于江湖的一战,使得他不仅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年轻侠客,也成为了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新的隐患。
      既是“隐患”,那必然将有人欲除之而后快。
      殷离渊便是这时接的委托。
      幽冥本就是专做杀人买卖的,有重金买命的生意,他自然是不会拒绝。

      殷离渊选在一个雨夜下手。恰逢沈郁楠跟随沈复铭外出办事,尽管如此做风险极大,却是一个绝佳机会。
      他将带来的暗杀者分成两拨,将沈氏父子俩人分开,纵然沈郁楠他再天资过人,也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怎能抵挡十几个暗杀者的围袭。
      而另一边,沈复铭虽武功深不可测,奈何心中忧于沈郁楠的安危,竟一时摆脱不了那些暗杀者,双方僵持不下。
      沈郁楠很快就已是伤痕累累,用剑勉力支撑着站在大雨中。他透过雨帘,望着面前的数十个暗杀者,轻笑一声,道:“以多取胜,胜之不武。”
      “武”字还未出口,他便向其中一人飞速掠去,将长剑掷出,没入那人胸口,然后他人便已至那人身前,抬腿一踹,从那人胸膛拔出自己的剑,然后便将人踢飞。
      包围顿时打开了一个缺口,殷离渊皱眉看着雨中少年的身影,低声唤道:“梓嘉。”
      话毕,一个身影出现在他身后,应道:“属下在。”
      殷离渊线条美好的下巴微扬,示意他去拿下沈郁楠。
      白梓嘉得了命令,立刻飞身没入雨帘中,隐于夜色。
      沈郁楠极力向前跑去,后面传来的踏水声越发清晰,他咬牙支撑着虚弱的身体,回身刺出一剑,将离他最近的一人击杀。
      他还未来得及转身,一把剑从他身后没入,刺穿了他的胸膛。
      沈郁楠皱眉,没有迟疑地将手中之剑向后掷去,果不其然,他听到了一声利刃破开皮肉的声音。
      此时他再也无力支撑,倒在水泊中,晕了过去。
      白梓嘉看着没入自己腹部的剑,咬牙将剑拔出,温热的血立刻喷薄而出,他死死按住伤口,将药抹了上去。但大雨立刻将伤药冲刷干净,血仍旧止不住。
      众人见状立刻道:“白门主,你……”
      白梓嘉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喘息道:“回幽冥。”
      “梓嘉。”
      一身白衣的殷离渊撑着伞,不知何时,已经伫立在雨中。
      “教主。”白梓嘉恭敬地向他低头行礼。
      殷离渊看着他汩汩冒血的伤口,皱眉道:“你这命不想要了?”
      “是属下办事不利……唔”白梓嘉话还未说完,嘴里就多了一颗药丸,他乖乖咽下。不过片刻,血便止住了。
      “谢教主。”
      殷离渊微微点头,侧身对其他人道:“立即护送白门主回教中疗伤,出了差池,唯你们是问。”

      待一行人离开,殷离渊望着地上气若游丝的少年。方才的激战中,沈郁楠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他的眼睛,这样一个桀骜不驯的人,若是就这样让他死掉,未免太可惜。
      于是他蹲下身,往少年嘴里塞进了一颗药丸,同样的,血止住了。
      他起身,站住,静静等待着少年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醒了,望着他。
      “救我……”声音在雨中显得微不可闻,但他却听得异常清楚。
      他在少年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很纯粹,很干净。
      那种眼神,是对生的渴望。
      还有……一丝不加掩饰的,对他的欣赏。
      自己长什么样殷离渊也是心里有数的,男生女相,是一张他并不喜欢的脸。
      可他却鬼使神差地问道:“我救了你,你愿意,跟我走吗?”
      那样的纯粹和干净,是一个常处阴暗角落的人所向往的,他实在是不忍毁去。
      尽管他心知,有朝一日,这个人会给他带来大麻烦。
      不过现下只要“沈郁楠”这个人,或者说,这个身份,不再出现在江湖,就够了。
      他有私心,也许是为了能让幽冥增添一份助力,可更多是因是他舍不得摧毁那些干净纯粹的东西。
      他在黑暗的泥沼中沉溺了太久。
      他看见沈郁楠点了点头,接着便因体力不支栽倒在他怀中。

      后来殷离渊将人带回幽冥,给他疗伤,或许是在大雨中待了太久,伤口有些恶化,高热三日后才渐渐消退。
      这三日内,殷离渊几乎是寸步不离,因为沈郁楠一直昏迷不醒。而且,救人回来本就已是他任性为之。加之沈郁楠身份特殊,更加不便让他人知晓。

      三日后,沈郁楠醒来的第一句话竟是:
      “你是谁?”
      但还未待殷离渊回答,那人又皱了皱眉,喃喃道:“我又……是谁?”
      殷离渊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他走到床边,执起沈郁楠的手腕,仔细地探脉。
      半晌,他放下沈郁楠的手,轻声道:“我不知你是谁,只是路过正好救了你。”
      沈郁楠抬头看着他,眼底有着无法隐藏的慌乱。
      “那你,是谁?”
      “殷离渊,幽冥教主。”
      “幽冥……?这里吗?”
      “嗯。”看样子,面前这个人是真的失去了记忆,也好,给他省了不少事。
      沈郁楠张了张嘴,似是不知如何称呼救了他的这个人。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半晌他抿唇憋出的只这八个字。
      殷离渊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要报答也容易,成为我的左膀右臂,为我,为幽冥卖命。”
      沈郁楠点点头,毫不迟疑地回答。
      “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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