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棋不定 落棋不悔》霜毫落笺

1、第一章

　　房内的软榻上，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半倚在软榻上，狭长的凤眼轻阖。昏暗的烛光下，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映下淡淡的阴影。
　　“叩，叩”门外传来极轻的敲门声，榻上的男子睁开了眼，嘴唇轻动，懒懒地吐出一句话：“进来。”声音淡漠如水，无喜无悲。
　　门外之人得到示意，便轻手轻脚地开门。见到榻上之人立刻单膝跪地道：“属下扰了教主歇息，请教主赎罪……”自称属下的男人话音未落，便被榻上之人在胸前狠狠踹了一脚。
　　“本教主就是这样教你们说正事的吗？”男子的表情依旧是那样波澜不惊，只是眸中满含鄙夷，冷冷地看向被踹翻在地的人。
　　他殷离渊向来痛恨别人说阿谀奉承的话，做像狗一样献媚讨好别人的事，他养的是人，不是畜牲！而他的凌厉狠决向来是他立威的重要手段。
　　地上的男人吃痛地捂着胸口，无法动弹。殷离渊发狠的那一脚多半是断了他几根肋骨……
　　男人诚惶诚恐，“属下……咳咳……知罪！叛徒是……沈郁楠，裴门主已经将他关进了刑室，现下正在审问……”
　　听完汇报，殷离渊甩袖，侧身绕过地上那人神色凝重地向刑室走去。
　　刑室。
　　“沈郁楠，教主待你不薄，你何苦做这叛徒？”裴铭一双黑眸盯着刑架上鲜血淋漓的人，表情平静，眼中却闪着得意之情。
　　这个被叫做沈郁楠的男人，几乎全身都被牢牢地束缚在刑架上，身上的鞭伤被盐水浸泡得异常狰狞斑驳。
　　幽暗的刑室中寒气逼人，让他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多前的那个雨夜，没有人回应他……只有他一个人……没曾想，三年以后，也是这样……
　　沈郁楠自嘲地勾起嘴角，鼻间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嗤笑。眼前浮现出那人的身影，影影绰绰……然后，他似乎听见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那向来清冷悦耳的声音……
　　哈……终于，要来亲自审问他了吗……
　　思及此处，便任由意识陷入黑暗。
　　当殷离渊赶到刑室时，刑架上的人已经晕过去，鲜红的血混着盐水浸染了大片衣衫，毫无血色的俊颜隐没在阴影中，模样甚是凄惨。
　　殷离渊缓缓走向衣衫残破不堪的他，“沈郁楠……”伸出纤细的手，拍了拍他的脸，清脆的响声回荡在略显空旷的刑室。
　　刑架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殷离渊也没有再继续。而是转头问道：“已经证实叛徒是沈郁楠了吗？”声音不咸不淡，低低地回响在阴冷的刑室。
　　被唤之人上前一步，面上恭敬，就连语气动作也没有丝毫不妥，说话句句择重，字字铿锵，从沈郁楠的异常举动讲到审问的结果，行云流水，让人没有怀疑的理由。
　　听完裴铭的话，他只淡淡点了点头。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殷离渊便微微侧身看向来人。
　　来者是刑室外的看守之一，见到殷离渊后便急急下跪，道：“参见教主，裴门主。谈小公子在刑室外在吵闹着要见教主，属下特来请教主指示。”
　　殷离渊抬手示意那人起身，冷声道：“将昭明锁进他自己的房间，好生伺候，不得懈怠。告诉他，让他别再来替沈郁楠求情。”
　　语毕，便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那人退下。
　　看守得了命令，弓身退去。
　　殷离渊又将头转向昏迷的男人，宽大的衣袖下拳头握得死紧，面容却依旧淡漠，不见丝毫波澜。
　　刑室中一片寂静，隐约能听见水滴砸落在地面的微响。灯火如豆，摇曳在角落那张充满腐朽气息的木桌上。一旁烧的噼啪作响的木炭中，放着一支烧得通红的铁烙，正散发着逼人的热意。
　　殷离渊不动，其他人也不敢多语。
　　忽然，他执起水桶中的水瓢，装满了盐水向刑架上的人泼去。
　　袖口衣衫被浸湿了大片，仍不减他满身清艳。

　　过了片刻，刑架上的人幽幽转醒，浓密的睫毛上挂满了水珠，一对如墨玉般漆黑的眸子直直盯着殷离渊秀美的脸。

　　他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人，心中叹然：
　　这个人哪怕身处这样充满血腥与腐朽气息的地方依旧那么出尘。
　　那人也看着他。
　　只是看向他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怜悯，半分信任。
　　只有平静，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打破的平静。
　　他看着那人扔下水瓢，随手扯来一根审讯用的短鞭，向他一步步走来。
　　“沈郁楠，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那人的声音很低，却围绕在他耳边久久无法散去。
　　“有什么话……说？哈哈……你不信我，我有什么话……好说？”
　　沈郁楠仰起偏着的头，嘴角含笑地居高俯视着比他矮过半个头的男人，发丝散落在额角，带着几分张狂与不羁。

　　被俯视着的人也不恼，只是冷冷抬眼直视着那个笑的张狂的男人。手腕微动，短鞭随即利落地抽在男人身上，冷然道：“证据确凿，你也无从反驳。”

　　这时一旁静立许久的裴铭缓步上前，似乎是很合时宜地接道：“你只需说出你背后新主是谁，教主自会给你个痛快。”

　　殷离渊侧目，看着接话的男人。

　　“这人，该是你审，还是我审？”语气中带着一丝恼怒，一股凌人的气势霎时充满了整个刑室。
　　“是属下多嘴了。”
　　“嗤。”刑架上挂着的那个血淋淋的男人突然嗤笑了一声，眼睛依旧紧紧盯着殷离渊。
　　“我还轮不到一条狗来训，是吧，渊儿……”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他忽然放轻了声音，用只有面前那人能听到的声音，哑着嗓子叫出了一个名字。
　　“闭嘴！”殷离渊闻言抬手，又一道血痕浮现在沈郁楠修长完美却伤痕遍布的躯体上。
　　他满意的看着殷离渊一向冷漠的脸上，划过的那一瞬的惊诧。
　　“哈哈……”他笑得双肩抖动，锁链被牵动，叮当作响。
　　殷离渊又紧了紧袖中的拳头，微抖着手，用力地甩手一鞭抽向面前笑得得意的男人，“别耍花样。”
　　沈郁楠扯动铁链，冷笑道：“跑不了。”
　　把他困住的，又何止这锁链。
　　殷离渊把鞭子扔在了地上，转身离开，道：“你们看好他，裴铭跟我出来。”
　　“是。”众人应道。
　　“是，教主。”
　　出了刑室，殷离渊冷冷道：“谁准你动用重刑的？”
　　裴铭笑了笑，道：“教主，属下认为，您有意包庇沈郁楠。”他说着，面上不复之前的恭敬，反而带上了些许玩味。
　　“裴铭，你不要以为你现在在教中有几分势力，就敢这样与我说话，我仍是幽冥的教主。还有，你到底是想问出他的新主，还是想，把人弄死？”殷离渊有些咄咄逼人。
　　裴铭突然咧嘴一笑，上前与殷离渊并肩而立。没有像平时那样颔首的他，现下与沈郁楠几乎一般身量，完全可以俯视着殷离渊。
　　“我想的，是他拥有的。”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命。
　　“裴铭，你不配。”
　　“呵呵…”他低低笑着，“那他，又凭什么配？”他的面上浮现出一抹阴鸷，眸光里满是不甘。
　　殷离渊不欲与他废话，转身就走。
　　那人却一把拉住他，他厌恶地皱眉甩开那只手，冷冷道：“滚！”
　　那人被拂了面子，却没见丝毫恼怒，反而低下头，幽深的眸子忽明忽暗，面上又恢复了那般恭敬顺从的模样，道：“那属下这便告退，教主早些歇息。”
　　殷离渊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而裴铭也随即转身离开，仿佛方才的一切从未发生。